牟駝崗。
金軍大營之中已無往日那種睥睨天下的自信氛圍。衆多的傷兵躺在營帳之中忍受着疼痛的煎熬。對於火器造成的創傷,金人沒有處理的經驗,那些重傷的金兵只能聽天由命,讓上蒼決定自己的生死。
宗望的大帳之中,氣氛凝重。剛剛能夠起身的粘罕,混身是傷的宗輔、希尹、闍母、撻懶、兀朮、劉彥宗等將領悉數到場。
今日之戰的結果已經清點完畢,金軍陣亡兩萬兩千餘人,而因傷失去戰力者亦超過了兩萬。這樣的結果,令得一衆將領陷入長時間的沉默。
“接下來是攻是守,大家議議吧。”宗望擡起頭,打破沉默。
“漢人有句話說得好,‘知彼知己,百戰不殆’,宋人的這種打法咱們從未遇到過,失敗也屬正常。接下來某家建議先做好防守,待休整好了之後乾脆撤軍,攻宋之事亦可緩緩圖之。”完顏希尹率先道。
“不錯,今日攻城咱們傷亡慘重,然而卻根本近不得宋人的城牆,若再進攻,也只會葬送我大金兒郎的性命,不如退去。”撻懶也道。
“可是這些可惡的宋人殺死了咱們這麼多親人兄弟,咱們就如此撤走,豈不失了大金的面子,回去如何向皇上交待。”闍母道。
“不如再殺上一殺,讓這些宋人付出一些代價。”兀朮和道。
稍微和沉默之後,粘罕嘆道:“誰也不曾想到宋人竟在京城備了那麼多的厲害火器。我等一路殺來,並未遇到這種情況,那就說明宋人的火器只是集中在了京城,其他地方應該沒有……”
“那就攻打其他地方,咱們要血洗大宋,爲死去的兒郎們報仇。”闍母咆哮道。
“正當如此,我等殺光京城之外的宋人,讓這汴梁成爲一座孤城,咱們困也困死它。”兀朮揮拳道。
宗望與宗輔對望一眼,兩人皆點點頭。
“好!大家紮好營寨,休整五日。然後掃蕩這京城的周邊州郡。”宗望拍板道。
“今日咱們新敗,士氣正值低落。諸位夜裡切要安排好守衛軍馬,以防宋軍偷襲。”宗輔補充道。
“三太子放心!”衆將答道。
……
汴梁。今日大捷的消息已經傳遍大街小巷,整個京城之內幾成沸騰之勢。自楊帆政變,明確全力抗金之後,京中士民雖然大部分持擁護態度,但對於能否擋住金人的進攻,實是心中沒底。而今日京中守軍只用了微小的代價,便重創金軍,這無疑給他們打了一針強心劑,歡愉之情自是不由而發。
與熱鬧的街頭相比,樞密院的節堂之內卻是稍顯沉靜。
“對於今晚夜襲金營的計劃,諸位還有什麼意見?”宗澤在與衆將領通報了一個計劃之後,先是徵求意見道。
不過,沒有人立即回答他。見有些冷場,楊帆笑道:“今日怎麼了?大家暢所欲言啊。只有集思廣益,咱們的計劃才能少些漏洞,成功的可能性纔會更大。”
“唉!”過了片刻,种師道才嘆道,“老夫一生征戰,先前還自負於兵家之在於我大宋鮮有匹敵。可今日見此一役,老夫……老夫實在是不敢再有妄言。”
“某家也是!”張叔夜喪氣道,“楊大人這使用火器的戰法,某家見所未見,它……它直接顛覆了某家對戰事的認知,怕是提出意見,也不合時宜。”
“是啊,沒想到那些火器如此厲害,有了它們,直接殺向金營便是。其他的什麼策略都是多餘……”李綱也道。
楊帆知道,見識了新戰法的那些老將們,心底難免會有失落,便勸道:“諸們切莫妄自菲薄!接下來的戰事,可要全靠在座的諸位了。”
“啊?”种師道等人不約而同地出聲疑問。
楊帆嘆口氣道:“好吧,在這兒我也給大家交個底。你們今日只看到了宗老爺子他們帶來的火器厲害,卻沒發現經此一役,這些火器快要見底了。”
宗澤也哈哈笑道:“今日這麼個打法,看得老夫心疼啊!”
“諸位有所不知,這些火器製造起來極其麻煩,而且容易出現故障。今日所消耗的那些東西,是我從五年之前便開始儲備。因爲大部分東西是靠人工去做,所以只能點滴積累,進度之慢可想而知。”
“這麼說,這些火器用完之後,幾年之內是製造不出來了?”
“這個不好說,但至少短時間內是無法大量製造。守城的炮彈、手榴彈之類還好說,可那些更利於對攻戰的槍彈卻是無法大量生產。眼下能夠批量裝備的火槍部隊,只能使用紙殼槍彈,這種槍彈在射程和換彈方面仍有不小的侷限性。若在野戰之時,遇上大量騎兵,也難言穩勝。而能夠穩勝騎兵的連發槍,現下卻是極不穩定,只能短時間使用,而其使用的銅製槍彈更是稀缺。”
楊帆簡單解釋了眼下最先進的幾種武器的缺點,然後回到話題道:“最關鍵的是,今夜行動之後,宗老爺子帶來的這些底貨怕是剩不下多少。所以接下來要想將來犯之敵殲滅於大宋的土地上,所能依靠的還是諸位將軍。”
聽完楊帆的解釋,諸將興致稍提,心中更是安定了一些。今日楊帆的私兵在戰鬥中所展現的實力,實是讓他們心情複雜。當看到勇猛的金人被極其輕鬆地擊倒,這些將領除了高興、驚訝之外,幾乎每個人都閃過這樣一個念頭:這天下以後怕就是這楊帆的了。
而今聽楊帆言道他手中存貨已經見底,且幾年之內無法大量製造,心中便稍稍放心——如果這楊帆擁有那些武器,要公然搶奪天下的話,自己除了投降或赴死之外還有別的選擇嗎?
“原來如此,楊大人放心,接下來我等定當竭盡全力,消滅這些金人。”种師道起身道。
“好吧,咱們先說說今晚的行動,對於出城襲營之細節,諸位還是要多提意見,今夜怕是不會太輕鬆,金人外撤之時火器能相助的不多,全憑大家短兵相接。我的意圖是儘可能地多消滅金軍的有生力量。否則讓他們成建制地撤退之後,必會爲禍大宋其他地方,那時再去追擊,可就勝負難料了。”
“楊大人說得對,我們當畢其功於一役,哪怕付出再大的傷亡代價。”張叔夜同意道。
“正當如此,有了楊大人的襲擊手段相助,咱們便是用刀用槍,也沒有理由像姚平仲那般潰敗而逃。”
“不錯!我覺得牟駝崗北面的伏擊點還要向前再移一移,免得給金人以喘息之機。”
“嗯,提前到這兒不錯……”
衆將開始認真研究起具體的策略來。
大宋共和元年八月十六,天邊的最後一抹霞光融入青黑色的夜幕,又一場超越時代認知的大戰即將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