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一向重文輕武,大宋的軍隊也沾染上了不少的文氣。他們長於守城、列陣,卻憚於野戰之時的那種野蠻廝殺。這點郭藥師還有新燕軍的許多將士都曾聽說過。可看到這些宋兵在砍下敵人腦袋之時那猙獰的笑容,他們開始懷疑起自己的道聽途說來——他孃的誰說南人文弱,這些南蠻子比咱們還要野蠻得多!
攻上城牆的遼軍很快被屠乾淨,而正在沿着雲梯向上攻的遼兵也遭遇到了他們從未遇到的情況。按道理說,己方猛攻了兩個時辰,城上的守城器械也基本耗光,沒有了檑木、滾石等守城大殺器,遼兵便可以比較輕鬆地攀上城牆,與對方進行他們最擅長的肉搏戰。
先前已有不少的同伴躍上城牆,便說明了這點。因此更多的遼兵像見到了蜜糖的螞蟻一般,密密麻麻地攀附在雲梯之上奮力地向城牆爬去。城牆之上果然沒有檑木、金汁等可怕的東西下來,那些可惡的常勝軍終於到了黔驢技窮的地步。
可正在此時,雲梯斜上方的女牆一側,突然伸出一支細長的鐵管,昏暗之間一衆遼兵自然不去注意這點小細節,然而下一刻火舌便從那鐵管之中噴出,好像伴有脆耳的聲響,接着便是雲梯上面有六七人慘叫着跌落下去。
猛力抓住雲梯的遼兵,待上方的同伴確定不會跌落之後,才又繼續向上攀登。可等他們再次攀到城頭附近之時,剛纔同樣的情況又一次發生,只是這次改在了雲梯的另一邊。
又有五六人跌了下去,眼見着難以活命。
“是火器!宋人的火器!”城下終於有遼兵反應過來,“快放箭,掩護他們攻城!”
已經撲到城牆之下的遼軍弓兵連忙彎弓搭箭,瞄向上方。此時他們所剩箭矢已然不多,故而只能作爲精準射擊之用,卻不能像之前那樣齊射壓制。
可是在城頭髮射那火器,卻不像扔檑木、砸石頭一般,需要人擡起從女牆之上扔下。那發射火器之人,只需躲在女牆之後,輕巧地將那根鐵管從女牆之間的間隙之出伸出即可。如此一來,城下的遼兵弓箭手根本無法精確地射中目標,他們甚至連目標的影子都看不到。
相似的情況在多個雲梯之處出現。一時之間城頭對於遼兵來說簡直成了可望而不可及。
毫無辦法的遼軍前線指揮官也只也好暫停攻擊以對求對策。
這樣的話,破城的希望似乎只好先寄託在城門之處,只要能將城門撞開,便不用這麼費力地去蟻附攻城。在常勝軍守城器械用完,而備用的那些尚未運抵城頭之時,正是用撞車攻擊城門的大好時機。
可是這兒的情況卻是更加糟糕。
在付出巨大的傷亡代價,頂住了城頭不知多少輪巨石、弓弩、沸油等器具的打擊之後,遼兵終於可以漸無干擾地撞門。就在他們喊着號子,欲將撞車推起速度之時,城上突然扔下幾個鐵罐子,便落在撞車前面的地面之上。雖然有些遼兵看到了這幾個奇怪的東西,但撞車正在加速之中,他們只能進不能退,何況他們也不覺得這幾個東西能阻攔得住他們撞擊城門。
撞車很快壓到了那幾個鐵罐子之上,便在一衆遼兵不經意間,幾聲震天的巨響幾乎同時從車底、車旁發出發出,火光突起,在昏暗的夜裡顯得格外耀眼。
火光熄滅,嘈雜的戰場也彷彿在剛纔幾聲巨響的襯托下,顯得安靜下來。
撞車歪歪斜斜地向前滑了一段距離,然後嘎吱一起散架停了下來。爛掉的撞車之後,剛纔那些賣力推動的遼兵已經倒了一地,他們有的缺肢少腿,一動不動,有的還在地上痛苦地打滾。
城門,在一段時間之內算是安全了。
遠處的望樓之上,蕭幹緊緊地皺起了眉頭。夜間作戰,命令不能通過旗語快速傳出,故而剛剛很長一段時間,蕭乾的部隊便是憑了開始之時蕭幹那務必拿下燕京的命令,一味猛攻,不敢稍稍後退。正是憑了這股勁頭,遼兵終於看到了勝利的希望,蕭幹在望樓之上也隱約能看到城頭之上的戰鬥,只要能攻上城頭,以遼軍絕對的兵力優勢,必能將城上守軍的防守漏洞越撕越大。
可是城頭的戰鬥似乎只持續了一小會兒,雖然看不清上面發生了什麼,但隱約傳來的對方歡呼還有城下軍隊的停滯不前,還是讓蕭幹明白過來:勝利的希望又破滅了。
“爲什麼停下來!傳令大軍攻上去!”蕭幹朝傳令兵咆哮道。此時無法用旗語,十幾個負責信息傳遞的士卒連忙飛速向前線跑去。
“擂鼓!繼續給我擂鼓!”蕭幹大聲朝望樓之下喊道。
命令很快傳達到了城下的部隊,遼軍很快又組織了一次衝鋒,然而面對鐵壁一般的城牆和城牆之上各種守城器具的還擊,這次衝鋒又如浪擊巨巖一般,碰了個粉碎。
一名遼軍將領終於支撐不住,他披頭散髮地回到蕭乾的望樓之上,朝着蕭幹跪倒,嚎啕大哭道:“大王,不能再攻了!俺手下幾千兒郎已經死傷過半。燕京城是咱們親手打造,您是知道的,它堅如磐石、易守難攻。咱們如果再攻下去的話,便是拼光了所有的兒郎,也未必攻得下啊!”
蕭乾冷冷地道:“哼!便是不拼光這些兒郎,可如果拿不下燕京城,咱們下一步吃什麼,你難道不知咱們的糧草還能支撐幾天?與其將來白白地餓死,還不如讓他們戰死沙場,拼出一線的生機!”
蕭幹話音未落,望樓之上又噔噔噔地躥上幾名將令。還未來到蕭幹身前,他們便大哭道:“大王,俺們手下弟兄們死傷慘重,他們真的盡力了,咱們收兵吧!”
蕭幹憤怒地一甩衣袖,不過還未出口斥責,那名跪於腳下的將領便抱住他的大腿,悲慟地道:“大王!給俺們族人子弟留點種子罷!今夜便是拼光他們拿下燕京城,接下來又如何能,抵擋得住金人和宋人的攻擊?求大王讓他們喘口氣罷!”
周圍其他幾名將領也將祈求的目光集中到了蕭乾的身上。蕭乾冷靜下來,望着下面如織般退下來的傷兵,片刻之後才冰冷地令道:“收兵!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