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可憐我,張阿大,從小死了爹和媽。

風颼颼,雨淅淅,行路好艱難。

天氣又冷,肚子又餓,滿身病痛苦難熬。

先生啊,太太呀,做些好事吧。

你闢如養了,一隻小狗或小貓。

冷飯也好,冷粥也好,只求吃個飽。

餿菜也好,臭羹也好,能夠救命就罷了……”

聲調緩慢且吐字清晰、蒼涼悲慘並低沉沙啞的歌聲,無意識地緩緩從喉嚨裡傾出,如同一大堆無形無質的氣泡讓人拋棄,飛越過兩側女牆輕輕地砸到奔流不息的河面上。少量滲入水裡徐徐盪漾開去,消逝於無形。其中一部分歌聲組成的氣泡被柔軟的河水反彈了一下,回頭返向船中人們的耳內,引發無數股涓涓倘下沾溼衣襟的淚珠。另一部分向順流而下的戰艦四周飄出,不管這樣軟弱無力的傾訴有沒有用,動人的旋律不依不饒地朝天地萬物傾吐悲慘人生的艱難、亂世天道的不公。

取掉包紮在頭頂上的藥餅,由名醫陳自明研究了許久纔敢動手,爲她拔出腦袋上扎入穴道中埋藏的空心銀針,直到昨天夜裡才略微清醒過來的黛絲娜,一手按着她顯得有些臃腫的腰腹,也被這令人心碎的歌聲所吸引,和應君蕙兩人小心翼翼地互相攙扶走到艙門。行出艙門的黛絲娜淚流滿面,她現在臉上除了感動得涕淚交流的一塌糊塗、帶着即將成爲人母的驕傲外,更多的是見到男主人的興奮、忐忑與不安。

同樣悲傷、興奮,略有些慌亂,看向着黛絲娜時則閃射出妒忌光焰的應君蕙,在催人淚下的歌聲中,灑落一地地水滴。

一高一矮兩個女人相扶相攙。抽搐着身體流着淚,慢慢走到船頭依舷板雙手抱膝而坐的林強雲身後。

啜泣、抽氣聲由小到大,把唱和聽的人們從虛無飄渺的痛苦中拉回現實中來。

“唉!”長長的嘆了口氣,林強雲飛快地抹了一把臉面,輕輕抽了一下鼻子,這纔回過頭對她們苦着臉笑了笑,拍拍身邊的船板和聲招呼:“君蕙、黛絲娜,過來坐下吧。曬曬太陽對你們都有好處。”

遠處,老於世故的宗玖與陳自明悄悄低語,名醫聽了後附在親衛哨長耳邊說了幾句什麼。哨長點點頭揮動右手,把船板上的水戰隊員全趕進艙內。親衛也只留下哨長在內地幾個人站在兩丈外,背向林強雲朝外戒備。

應君蕙的眼光迷離,啜泣得身體一抽一抽的,她還沉浸在歌聲造成的傷感中沒有恢復,只是對林強雲柔順地點頭。

“您忠心地奴隸,向尊貴的公子、我最崇敬的主人請安。您卑微的奴僕黛絲娜祝您安好,懇求至聖穆罕默德(願主讚頌他並向他祝安)賜給您健康與財富。我以至誠之心禱求無所不能的真主安拉。請讓煩惱和災禍遠離我尊貴的公子主人吧!”黛絲娜吃力的想要跪下,在林強雲拉住她後擦去臉上地淚珠,但還是微微彎着腰。她發覺公子主人看向自己的目光裡,沒有了過去那種面對路人般的無視與漠然,而是多了一份深深的憐惜,多了一份從內心透射出來的關愛。喜出望外的黛絲娜激動得渾身發抖,有一種脫離了遭受痛苦的火獄,一下子升到天堂的幸福。這種從天而降地幸福感覺。令得她幾疑自己是在做夢。忍不住用力咬了一下嘴脣,痛得黛絲娜幾乎要叫出聲來,這才相信這是真地。

被韃子細作擄去了幾個月,雖然一直處於昏睡的狀態在心理上沒受什麼太大的苦。但可能是吃食沒照顧到的原因,或者是受到不良藥物控制地時間太久,臉色青白的黛絲娜身體贏弱,這使她懷孕的腰身十分明顯。

一手一個拉着應君蕙和怯生生的黛絲娜靠在身邊坐下,轉動頭顱左右看了她們一眼。入目右邊一對受驚小兔般的眼神,似乎在訴說她的渴求、依戀,還有一種唯恐被拒的可憐。林強雲伸手攬住黛絲娜的腰,憐惜的用力接緊。觸手她有些僵硬不住顫抖的身體,林強雲不禁感到深深的自責,心道:“黛絲娜、荷絲娜姐妹倒也真可憐,被其叔父作爲輸掉的賭注送來後,自己對她們一直都不假以辭色。一年來二女千方百計討好,剛剛接受了她們並與其有了合體之緣,就被人擄走,實在是苦了她們。”

“對不起了,君蕙,大哥……”林強雲握住應君蕙的手臂往身邊拉。

應君蕙順勢緊貼他的身子坐下,將頭靠到林強雲的肩上,伸手掩住他的嘴:“別說了,我能看到大哥就開心得很。讓我們就這樣靜坐一會好嗎。”

應君蕙去尋找名醫治病,至今足有半年多了。據這位在不惑之年便聲譽鵲起的名醫告訴林強雲,應小姐來找他醫治太遲了,就憑他的醫術,還真是沒把握將她的病治好。

但陳自明也沒講不能治癒,他說必須經過一到兩年的時間治療觀察,方能確定最後的結果。這樣模棱兩可的說話,讓應君蕙失望之中又留下了一線希望。

林強雲明白,應君蕙的內心深處其實比黛絲娜更苦,他在應君蕙縮回纖手之時不禁喃喃輕語:“可憐的君蕙……”一時心裡涌起縷縷柔情,手上用力將她們緊擁在懷中。

四天前,也就是三月二十六日中午,抵達順陽城西小碼頭的林強雲,進食期間向本地官吏問明瞭護衛隊截擊蒙古軍戰場的位置,剛準備率軍出發時,就接到留守於漢陽軍水戰隊派人用小船星夜送來的一個回回蕃人。

“尊貴的林大人,卑微的奴僕古德,受秦大人仲涪先生的委派,在大江上趕了十六天的路,爲大人您帶來了極重要的緊急信件。”進入艙房見到林強雲,名叫古德地回回蕃人馬上跪伏在地,從背上解下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油布包。非常恭敬地用雙手捧着高舉在頭上。

這是一個有稍稍帶着捲曲的黃色頭髮與鬍子,人並不瘦也不是很胖,高個頭顯得很壯實的回回。他的鼻子上穿着一枚直徑寸餘,粗達兩分左右的金環,斜斜地懸在嘴邊,厚厚的嘴脣不時撅起頂動沉重的環體,並還間歇性地伸出舌頭或輕或重地舔一下。這人的手上還戴了好幾個鑲嵌了各色寶石的黃金戒指,很有點鄉下土財主、暴發戶擺顯財富的做派。

最讓林強雲看不上眼地。就是這個秦仲涪派來送急信的蕃人專差,雖然話語謙恭,但一雙四處亂轉的眼珠子滴溜溜的十分靈活,顯得賊頭靦腆地惹人生厭。

“他難道不怕這麼重的金環把自己的鼻子給掛破?一直用嘴和舌頭去舔口金子很甜很好吃麼?”心裡一面鄙視這個蕃人,伸手接過盤國柱拿來的油布包。

林強雲並沒有立即將油布包打開,而是不動聲色地用淡淡地眼神看他,仔細打量了這人一會,讓若無其事的古德神情扭妮,然後臉上變顏變色,直到此人經受不住而渾身發抖。方出聲問道:“你是秦仲涪的部下?”

“不不,我……卑微的古德,是那位法力無邊、能夠施放發出巨響神器消滅惡魔的神僕,英勇無敵的王四海大人收服的部下。是那個叫秦仲涪的大人用專有地銅牌,調用了我所在地建康府(今南京市)‘特務營’分什,我們的什長將我臨時調給秦大人使用。”古德連連叩首解釋,說完了纔敢稍挺上身擡頭,他還不自覺地摸了摸鼻子上的金環。看到林強雲似笑非笑的神情。古德再次一驚之下。立時又趴伏成五體投地狀,以無比認真地語氣發誓:“安拉的信徒,虔誠的古德.馬託伊斯特,以尊嚴、榮謄、信念向無所不能的真主起誓。我將效忠於尊貴的主人林公子大人,永遠做他卑下而又忠心的奴隸。我願意在您忠心的僕人四海大人的率領下,爲大人您出生入死地做好一切事情,直至馬革裹屍爲止。如果背棄誓言,我的肉體將要潰爛流出膿血,死後靈魂將被惡魔奴役而無法昇天。”

“原來是四海招來的特務,真真是個做特務的料啊。呵呵!”林強雲心中暗笑道:“看他的樣子好像對四海十分敬畏,怪不得讓林某人一看會嚇成這個樣。”

“哦,那就如你所願,我接受你的效忠,但還是回去到四海的麾下效力。你以後只要立了功,將會得到相應的、超乎想象的賞賜。好了,你趕了十多天的路,相信也很疲累了,先下去休息吧。”對什麼人說什麼話,也必須恩威並施,這是剛剛纔有的體悟。這段時間,林強雲接觸過不少蕃商、回回,對於他們的一些習慣有相當的瞭解,此刻應付起來倒也顯得遊刃有餘。林強雲當然知道這時候應該給這蕃人一些好處,想來想去忽然有了主意,板着臉吩咐道:“來人,賞這古德小號‘仙人鏡’一面,帶他去進食,然後安排一個艙位歇息。”

古德拿到只有寸半寬兩寸長的銅框小鏡子,從鏡子裡映照出的自己雖然顯得有點歪斜醜陋,但形象卻是十分很清楚,嘴裡牙齒縫中殘留的菜屑、發黃板牙根部的黑斑清晰可見,甚至連臉上細小的汗毛、臉毛底部的紅色膿腫都能看得極爲分明。古德吃驚得張開嘴久久合不上,直到肩上被主人的親衛重重拍了一下,他才從震驚中還了魂。

“無所不能的真主啊……這……這……仙人鏡!寶貝啊……天堂纔有的寶貝……”想不到只是送了一次信,就能得到如此昂貴的寶物,古德吐出一連串阿諛讚美之詞,歡天喜地的躬着身體倒退出去。

林強雲眼裡滿是詭計得逞的笑意,他真沒想到派去跟隨張山、張河兄弟學習做鏡子、千里眼的孩子們,利用學藝時間做出來的廢品,能讓這個蕃人激動成這樣。

想起還有十幾塊這樣的鏡子,林強雲暗中慶幸道:“還好,還好,好在見到這些照了會變形的鏡子時只是說了他們幾句,這些孩子也沒聽自己的話。依舊裝好鏡框讓我帶出來換錢。更好在自己怕會影響珠子鋪的聲譽留在了身邊,這才把它當成獎賞給蕃人地寶貨送了出去。以後就用它們來糊弄外國人,倒是個相當不錯的選擇。”

油布包內確實是一封緊急信件,被林強雲派去收拾穆氏兄弟死後沒人打理,現在成了一盤散沙的細作探子的秦仲涪,用非常迫切的語氣報告了幾件需要緊急處理的大事。

早前林強雲已經知道的消息有:最近一個多月,經常發現有人利用各種方法潛入兩浙路的雙木商行各類作坊、商鋪,偷盜貴重商品、刺探製作各色物件地方法;去年送到逍遙散仙密崇處調??教的賴得榮與那姓賈的女子。在去年底,今年初被人先後送入了皇宮大內。姓賴的潑皮憑一條偉器深獲太后歡心,姓賈地女子也得到機會受皇帝趙昀寵幸。太后與當今覺得十分高興,下詔於四月初八浴佛節後七日的四月十五。以聯蒙攻金議成,剿滅福建路鹽盜大勝爲由,將在臨安召開大會慶祝。介時不但各業團行會社將舉行各藝爭鋒博彩,更有蒙古國師在護國寺設壇講經,以佛法和武功與南(宋)朝佛道兩界高人切磋一一實際就是挑戰,以分高下。

另外,信中提到。天師道龍虎山正一派、茅山上清派、閣皁山靈寶派因爲林強雲這位“上人”沒有經過各派掌教仙長的確認,三派中人都說“上人”之位還不能算數。三派的道長們經過長時間的議決,正好趁此時機齊聚臨安,要以各派的無上仙家妙法對林強雲進行一次道門仙緣的檢驗。因此,天松子等與林強雲關係較好地一衆老道們,要求林強雲立即趕回臨安,準備應付這一關乎他在道門地位的生死大事。

最後一則令人震驚的情報,則是不知什麼原因。朝庭上下被蒙古派來商議聯合滅金的使者用法術與武功所震懾。答應將國寶“天聖銅人”秘密交與蒙古人,準備在四月上送出臨安。主持其事的正是蒙古四王爺拖雷。

這個不爲人知的消息傳出,大宋朝野——特別是民間——大譁,誓死要將天聖銅人保住。許多江湖上的俠義之人傳言。即便朝庭已經將這尊國寶交給了蒙古人,也要拼盡全力將其奪回。天下各地有識之士紛紛趕赴臨安,一則爲保天聖銅這個國寶出一份力,二來要在佛法道術上講論個明白,三則是趁此機會與蒙古人在武功方面一較高下以揚國威。

“婊子養的,又是這廝,狗娘養地韃子四王爺,拖雷,拖雷,倒是要拖個轟天雷去炸死他纔好。這兇殘地傢伙太可惡了,派細作到大宋來攪風攪水刺探消息,又令高手與金國的刺客聯手謀殺孟拱,必欲置孟大人於死地而後快。這一年多來又叫侯瀚之流的漢奸對我們下手,給根據地造成不少麻煩,一定要想辦法將此獠誅滅方消我恨。”勃然大怒的林強雲兇狠地大罵了一通,一時間倒是想不出什麼主意才能將這個蒙古地四王爺給殺掉,只好留待以後再慢慢再想辦法。

天聖銅人是什麼林強雲不知道,但剛準備投效到雙木旗下的宗玖,因其祖上對此有比較詳細的傳承,很清楚這件事。

據宗玖所言,天聖銅人共有兩尊,其一仍大宋朝於仁宗天聖四年(02年)鑄成。天聖初,宋仁宗下詔,要求對古代醫典、特別是針類類的書籍進行整理、甄別和校訂。當時,剛剛進入太醫署灰飛煙滅太醫的王惟一,上章奏明並呈獻其畫出的一張人體穴位《明堂圖》。王惟一覺得《明堂圖》還是不便使用,便決定製作一尊人體針炎模。在銅匠藝人的配合下,於天聖四年一尊標明人體穴位的針炎銅人終於製成。銅人制成的消息傳到宮中後,朝廷又決定由王惟一主持,以官方的名義編修《銅人腧穴針炎圖經》。

針炎銅人制成後,轟動一時,被宋廷視爲國寶。爲了防止意外,朝廷決定讓王惟一再鑄造一尊,陳列在大相國寺的仁濟殿,供人蔘觀。

據說,兩尊銅人都經過道家仙長和高僧大德。暗中施以佛道兩門的大法力加持,以其證道保佑漢民百姓。江湖上曾有傳說,有仙人留下謁語,能保住兩尊國寶銅人,可保得大宋國百姓免遭戰亂之苦,可享富庶安康的平靜生活。

針炎銅人鑄成的消息不脛而走,引起了金人的高度重視,他們千方百計地要得到它。宋廷得到密報後。加強了對針炎銅人的保護,專門派兵值守,使金人一直無法下手。

靖康元年(公元2年)金人再次派遣武功高手潛入東京,他們把目標鎖定在大相國寺銅人地身上。正月。金帥宗望率兵攻打東京,城防吃緊。金國盜寶之人乘機將大相國寺的天聖銅人偷走。但是由於銅人又大又重,一時運不出去,只好暫時把它藏起來。他們鬼鬼祟祟的行動,引起了大相國寺監院法定的注意。法定尾隨其後,終於發現了他們的秘密。於是便和手下人一起,將這尊價值連城的國寶轉移到了一間密室內。

當金國盜寶之人再次回到大相國寺時。卻發現銅人已經不翼而飛。他們大驚失色,只好與大相國寺的監院法定等協商,準備以重金購回。法定雖是僧人,也有愛國之心,他拒絕了金人的誘惑。隨後,這尊銅人也失了蹤,大相國寺地僧人全數出動也未曾尋出半點蛛絲馬跡。

果不其然,失去了其中一尊銅人。大宋被金人攻破都城汴京。失了半壁江山,造成半個國家的百姓不是死於戰火,就是成了女真人的奴隸。

靖康元年十一月,金兵佔領了東京外城。逼迫宋廷投降。次年正月,金兵又向宋廷索取文物、珍寶及各類禮、祭重器,其中就包括皇宮太醫署的那尊銅人在內。由於金兵得到地各種財物實在太多了,許多笨重的物事根本無法運送。野蠻的金兵將領下令將不便運送、不值錢的東西,包括天聖銅人全部清理出來,一古腦全都投入南壁池(龍亭湖)中。

靖康二年(公元27年),康王趙構即皇帝位後,有人在湖北襄陽發現了天聖銅人的蹤跡,後來這尊銅人被襄陽知府趙方所得。局勢穩定以後,趙方派其子子趙葵押送銅人到臨安獻於寧宗,國寶又回到了宮中。

宗玫道:“就是因爲有了這一尊銅人,大宋方能保有這半壁江山。若是再將這銅人失去,大宋的半壁江山也將不保,江南的百姓又要遭受外族地蹂躪殺戮了。”

“唔,天師道內地位的正名,這是關乎觀復大師(謝守灝)親傳弟子在道門中的地位大問題;保住天聖銅人不被蒙古韃子弄走,免得民心惶惶不可終日,激起事變生亂。這兩件都是非同小可的大事,看來我們在這裡的事情要快點辦完,事了後必須儘快地趕回臨安去。”雖然自己已經是天師道的上人,也得到大宋朝敕封爲所謂的“提舉龍虎山、閣皁山、茅山三山符籙,兼御前諸宮觀教門事”,算得上是南宋道教門派中的第一人了,林強雲對此完全不在乎,做不做天師道地上人,對他來說可有可無,並不值得多去操心。但索涉到天松子、飛鶴子等道門老朋友地事,林強雲就不能不認真地加以考慮了。有關天聖銅人這件國寶,姑不論是否真如傳言般一旦失去就會對南宋的百姓造成什麼不利,就憑林強雲所知的,當年八國聯軍攻入北京,被外國人搶掠奪走的無數國寶,想想都覺得心痛。更何況天聖銅人在中醫針炎上無與倫比地醫學價值,作爲一箇中國人來說,也絕不允許被蒙古韃子搶走,無論如何都得存放於漢人手上才能安心。

種種原因湊合到一起,林強雲在接到被救出的黛絲娜以後,帶了一應應君蕙、陳自明等有關人員趕回光化上了大海舶。下令留下全部防沙戰船和護衛隊繼續消滅深入鄧州的蒙古兵,並接應還沒見到的沈南鬆和山都等人,就立即起程回臨安。

幾百個各色人等跟在山都身後衝進了樹林,不一會就淹沒在綠蔥蔥的大山森林裡。

山都進入山林中不久,就找了一條小溪,脫下衣服泡入水中。然後光着身子尋來了一些多汁且味濃的草葉,用石頭砸爛擠出青綠色的漿液,三不管地往身上塗抹。也不等衣服全乾。匆匆忙忙地套上結紮好,他便開始發揮從小練就的捕獵本事和叢林逃生的本能,向山林中鑽去。

山都在村林裡靈活快捷,就像一隻小小的黑色豹子,隨身帶着三條輕便結實綁有鋼爪地絲索,讓他能從地上倏忽間升到樹梢,能讓他從一株樹上分枝鑽葉盪到另一株樹上。

山都充分利用恩人專爲他做的,用於藏蹤匿跡的四色披風。前片刻化成一塊尺許大的灰色石頭,後一會又變爲一塊緊附在樹幹上的青灰苔蘚。他時而隱身在被雷火擊斷的大樹樁邊,像是一段燒黑的村幹,或者乾脆就在隨便什麼四下一點的地方躺倒趴下。成了褚色泥土地一部分。

山都這種神出鬼沒的藏匿方法,在追擊他的人眼裡看來,真正是個山林間的鬼魅般不可捉摸、無從尋找。而他卻能隨時隨地用他那人小號鋼弩和鋒利無匹地寶貝匕首,出其不意地給追殺他的人以致命一擊的傷害。他一會兒躲在草叢暗處以無羽箭、鋼針取人性命;一會兒爬到村上,在人們經過的時用那把匕首對敵人進行偷襲,割斷了別人的喉嚨後馬上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往往在賊人們集中到一片地方對其大肆搜索的時候。他已經跑到另一個山頭上厲嘯,或者狂呼大叫。

山林實在太大,幾百人、千把人進去之後就像一把細沙灑進了大河,轉眼間就被完全吞噬了。而在這樣的大山裡,尋找可以化身千萬種物事地一個小小人兒,簡直就是天方夜譚的事。但是,在被山都殺掉三十多個貪心鬼後,人們瘋狂了,三五成羣。以牛角號、叫喊、嘯聲聯絡。像過篩子一樣穩步雅進。

一千多人連續追蹤山都三天兩夜,行程達到了六七十里。如果前面不是抓住,或者殺掉山都後有巨大的財富可拿,誰會吃飽了撐的。沒事來這鳥不拉屎的荒山野嶺裡遊蕩?若非有那麼巨大的一筆財富的誘惑,誰又肯披荊斬棘地到山林中餐風露宿,挨餓受凍地拿自己的老命來這荒山野嶺裡拼博?

巨大地財富,只有巨大地財富能讓進入山裡的一千多人有這麼大的毅力,讓他們可以在荒山野嶺裡用盡全身所有的力量奔走,完全不顧生死地對他們認定地目標猛撲。這個被追殺的目標並非遇到危險時只會逃命的兔子或者綿羊,他是一隻在山林裡生活的豹子,是一頭肉食性的兇猛動物,非常危險的豹子……不對,不能說是豹子,應該說是一個可怕的……山魅。這個來無影去無蹤的山魅,在短短的三天兩夜裡已經殺死了上百人,而且全都是精於尋蹤覓跡的高明獵手,或者是武功不賴的江湖好漢。

但是,隨着殺掉一個山魅野人就能得到一千兩金子,還可以做蒙古人漢軍千夫長的消息傳揚開去,更多聞風而來的人毫不猶豫的走進了大山。財富、地位與生命相比,許多亡命之徒選擇了財富和當官的地位。到了山都逃亡熊耳山後的第三天,原本就在鄧州順陽馬鐙山、倚鬆堡一帶尋找發財機會的江湖朋友、各方豪傑們,從四面八方趕到野豬窪左近,向本地村民探問了所需的消息後,紛紛朝各自認爲正確的方向尋路入山,去進行他們的獵魅請賞的發財大計。

經過三天兩夜的狩獵與被獵,經過三天兩夜追殺與被追,山都傻眼了。

他原先以爲自己逃進村林之後,這些人會像自己過去打獵一樣,看到獵物時使出全力猛追一下,如果眼看獵物逃跑的速度太快,沒有指望將其打到就放棄;或者是發現獵物太過厲害,即使將它打到後還不足以彌補獵人的損失,也照樣會選擇放棄。誰知道這些人堅忍不拔,鍥而不捨,死死地咬住自己不放,讓山都感到大爲欽佩。

第四天,山都再連續殺死了三十多人之後,被一組三十多個的江湖豪客圍在了一座只有茅草不見村木的小山上,山都卻是夷然不懼。他現時擔心的倒是自己能遠擊的武器不多,沒法對敵人進行更多的屠殺。一百二十枚鋼針已經全部用光,無羽箭也僅餘不足二十支。兩把雙管小手銃因爲只剩下兩個霰彈,被他將其中的一把埋藏在一株大樹底下。這十多支無羽箭要省着點用,最好每支都能射殺一個敵人才花得來,他用小手弩裝上一支無羽箭射殺一人。背好鋼弩後利用鬼魅般地快速身法直衝而下,身形閃動間揮動匕首割開兩個喉嚨,然後便被這夥人圍住糾纏在一起。

等吳四英聽到號角聲帶人趕到這裡支援時,山都已經用手統擊傷兩個兇悍的賊人,利用手銃突發的響聲和噴出的硝煙突破包圍逃走了。

山都這次突圍行動中受傷不輕。朝下衝擊時左手臂中了一箭,帶掉一塊兩指大的肉;背上被不輕不重的砍了兩刀,若非有臨入山時南鬆脫下來一定要他穿上的皮甲阻擋,他自己又在刀砍到身體之前扭動了一下。這兩刀說不定就砍入他的肉裡了。若是背上受了傷而又沒法上藥包紮地話,他肯定就要死在山上。另外,左腿上也被一個使劍的老女人刺了一下,害他逃出包圍時顯得十分辛苦。

山都取出三七制的傷藥和雞膏仔細地塗抹了一會,撕了一件衣服用來包紮好傷口,不敢多做停留,馬上一拐一腐的竭盡全力往前趕。賊人們地叫喊聲就在他的背後不遠處響個不停。而更多互相聯絡的牛角號、長嘯聲在遠遠的山裡此起彼伏。

吳四英不慌不忙的走在濃密的山林裡,他不怕那個該死的山魅會飛上天。他已經向這一帶地獵戶們打聽過了,這座片山林的確非常大,本地的山民和獵戶們叫它鬼迷林。淄水河的一條上游支流把這座山一分爲二,河水從大山中間流過。再往前翻一座山就到了一處懸崖,這個懸崖下面就是淄水河。

這裡山都前兩天沒走過,並不清楚這一帶的地形地勢,他不知道自己此時正在艱難的往山上爬。到了最後卻是無路可走的絕地。連連發出十多支無羽箭。山都望着背後那些陰魂不散、死不完的追兵,心裡惡狠狠地詛咒起來,隨即他就聽到了微弱地水聲。山都此時並沒有太在意,大山裡到處都是流淌的小溪。嘩嘩的流水聲隨處可聞。

再爬了一會,聽到流水聲已經變成波濤聲了。山都興奮起來,是一條小河,有了小河那肯定是通往渚陽村的淄水河了。

上到山頂,山都立即明白了這些追擊者爲什麼窮追不捨了。原來這座山走到這裡就是絕境,無路可去。

山都奮力爬上山頂,此時巨大地轟鳴聲已經震耳欲聾,他踉踉蹌蹌的走了十幾步,坐倒在懸崖邊向下望去。

十多丈下面,上段是約有四丈許寬的河道,湍急的河水一瀉而下,奔騰的水流撞擊在懸崖及對面岸邊的大石上,發出很大的聲響,濺起四五尺高的浪濤。再往下游一點,河面突然間擴展到六七丈寬,沒有浪花的深潭裡非常清澈,依稀能看到有好些有如蟲子般的東西在遊動,肯定是這條大山溪裡的魚類在覓食。

本來只有十多丈的高度,平常他根本不會放在眼裡。但此時受了傷的山都,流掉的血太多了,體力嚴重透支,卻是看得有些腿發軟。山都愣了一會,不甘心地再度朝下看,片刻後他的臉上慢慢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他站起來,舒展了一下手腳,費勁地踩住弩鐙拉開弩弦,裝上最後兩支無羽箭。然後他拔出匕首,雙手用力揮舞了兩下,心中的愉悅實在是難以表達。

探看清懸崖下的地方,山都將兩根連帶鋼爪的絲繩布囊中取出,用鋼爪扣實在一個突起的石頭上,將連着的絲繩放到下面。另一根絲繩連同上面的鋼爪一起掖在腰間,將包紮傷口餘下的布包在牛皮手套處以增加防滑的程度,然後拉住石頭上的絲繩爬了下去。不到一刻時辰,山都又出現在山頭上,他第一時間拔下石頭上的鋼爪,連同絲繩一起收入囊袋中,再將扎牢在腰部的絲繩拉了拉,仰首縱聲高嘯:“喂呀……我要回去了……”

“喂呀……”

“我要回去了……”

“了……”

“了……”

“了……”

聲音在羣山之間迴盪,傳出去很遠很遠。

百多個貪心鬼們奮力往上爬。最前面的已經離山頂只有十七八丈。

山都站在山頂上,好整以暇的望着下面,俯下身拿起了手弩,朝一個衝在最前面的人露出森森的白牙笑了笑,在那人驚駭地叫出“不要……”兩個字的時候,狠狠地扣下了懸刀。

“嘣……”一聲輕響,兩支無羽箭釘進了那個三角臉大漢的左右胸口。

三角臉大聲慘叫滾了下去,滾動中順帶又絆倒了三四個爬得氣喘吁吁的人。這一面陡峭的山坡上立時就增加了好幾個慘叫的聲音。吳四英發怒了,他殺人無數,從來沒有碰到過這麼難殺的一一東西。殺人要是都這麼艱難,自己早就累死了。他恨山都這個山魅恨入了骨糙裡。原來以爲只要將那個大肚子的番女帶到金國,雙木鏢局地人就不敢過境來動手。他們一夥人就可以將懷了孩子的番女,從從容容地帶到尉氏自己花了大把銀錢建立起的密巢藏身。然後大可派人到京東東路去,慢慢跟雙木商行的東主林飛川談條件。或者在與林飛川談不攏時,將這番女送去給四王爺討取賞銀和得到更高地官位。

還是四王爺好啊,才接到自己傳回去的信,知道已經將林飛川的女人抓到手後。立馬派軍前來接應。而且連女人都沒看到,就肯讓領兵的將軍傳話,由末等百戶連升四級成了末等千戶,將人送到牙帳後還可被委做三等的駐守千戶,成爲一個大縣的城守地方官。

至不濟,自己可以回到中都,向直接下令派自己到南朝公幹的上司侯瀚交差。不過,那個四路工匠都總管是個沒心胸又小氣地傢伙。投到他手下拼死拼活的幹了八九年。憑自己的武功,憑自己過人的才智,到現在也僅是混了個南面工場副管事、末等百戶之職。而那拿了一具小手弩來進獻姓武的小白臉,卻是一到就被封爲南面工場管事、三等百戶。官位比自己都高了一階,成了自己的頂頭上司。

武奕銘這廝算個什麼東西,一個長得好看點,只會逢迎拍馬的小白臉而已。這次能夠搶個大功勞,把武奕銘擠下去,這樣自己也可以坐上四大工場管事的位子了。沒想到帶來地兩百多人,在江南失掉了兩百左右,到這裡又被這山魅宰掉了二十多,只剩下最後地四五個親信。現在抓來的女人已經被雙木商行的人救走,沒了這件功勞,即使殺掉了這小子,回去也不會有什麼好處,還要挨一頓臭罵,有可能連命都會丟掉,想想都覺得窩囊,又感到害怕。

不過,還算幸運的是,雙木商行將那番女救回去也就罷了,卻不該把國王塔思地弟弟野不幹也給殺掉。而這逃進山林間的山魅爲了誇耀功勞,當着着速渾察的面將殺死野不幹的事攬到自己身上,令得那年輕的韃子將軍開出三千兩和一千兩金子的天大價錢賞金,誓要山魅的活口獻祭,或者以山魅的鬼頭來爲野不幹報仇。

這樣就讓吳四英又有了東山再起的機會,他與親信手下潛出野豬窪後,用很短的時間就招到了數百前來看風色尋機發財的江湖客。經過幾天的追索,眼看只要將這山魅順這個方向趕到懸崖上的絕地,自己的事情也就成功了。

山都的十幾支箭轉眼就射完,他拿着沾滿了鮮血的匕首站在山頂上,等着惡賊貪心鬼們上來送死。

一個面貌兇狠的賊人好不容易爬到山頂,惡賊筋疲力盡,疲憊之極,勉勉強強站穩,還沒有擡頭,就被山都尖叫一聲衝前割斷了喉嚨。後邊的三個賊人怒叫起來,發瘋般的衝向山都。山都擡手架住一賊的單刀,手腕翻動間將其大腿內側拉開一條大縫,閃身避開另兩把刀時順勢一腳踢在此人的胸口上。那個賊人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倒飛了出去。

“殺……殺……”山都躺下地的身體一翻而起,狂野地衝另兩個敵人。

吳四英終於先於衆人之前衝上了山頂,累得他雙手按住膝蓋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山都早就盯上他了,見他立足未穩,主意力不集中的時候,突然將早已準備好的一塊拳大的石頭對準他就甩了出去。

吳四英看着一件灰白色物事朝自己射來,偏偏就是不能邁開雙腿避讓一下,那雙腿因爲剛纔過度用力上山現在就象鉛一樣重。吳四英發出一聲驚人的吼叫,激發出自己渾身的力量,硬生生地扭身倒下地,那件灰白色的物事“噗”地一聲擊中了身後一個親信眼睛,只聽他發出長長的叫號倒栽下山去。

“全都給我衝上去,抓住活的賞一千五百兩金子,殺得了這山精賞三千兩銀子。”又失去一個親信的手下,吳四英感到無比的憤怒,他要活捉他,或者是在自己的親信死光之前將這個奇醜無比的山魅殺死。

山都非常生氣,衝上兩步將手裡的匕首借衝勁甩出,匕首“篤”地一下插入剛擡起上身的吳四英右肩。

爬上山頂的賊人越來越多,在山都發出匕首時許多賊人已經緩過了氣,聽到吳四英的吼叫聲後蜂擁而上。

山都迎頭前衝,奮力格開一把削向他雙腿的刀,左避右閃地向再次倒下地的吳四英跑去。迅速接近了地上的人,山都看到鮮血正從他肩頭緩緩流出,吳四英怒睜的雙眼象銅鈴一樣,臉上的肌肉已經變形,齜牙咧嘴的,右手顫抖着舉起一根虎爪,好像恨不得一口把他吃下去,一副要同歸於盡的樣子。山都毫不畏懼,尖嘯一聲猛撲而前,身體閃動了幾下已經到了吳四英的身側。

虎爪橫掃而出,無遮無擋地虎爪將自己的身軀帶得扭向一邊,感覺到不妙的吳四英硬是將虎爪丟棄,雙手大張想要抱住山都。

山都蹲身避開吳四英的雙手,抓住匕首的柄部,伸腳伕在吳四英的腰上一蹬,借力飛速倒退。在吳四英和一衆賊人的驚叫聲中,用力過度的山都飛出了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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