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仗皇子而不悚。
若說士子風流,此當爲大風流!
這一刻的李鳳梧,在耶律彌勒心中,便是經天緯地的大男子大英雄。
我有霓裳舞,十年無人知,今夏初甩袖,便得郎君心。郎君若何意,豪氣峙盤龍,風捲儒衫動,人間大風流,且看今紫極。
耶律彌勒眼裡滿是柔情,眼裡再無天地,只有那昂讓挺立輕搖畫扇的李家小官人。
趙惇怒不可遏,好你個李鳳梧,給臉不要臉是吧,竟然還敢得寸進尺,本王還就不信了,就憑你也想留下耶律彌勒!
不怒反笑,“金國柔妃,怎麼就成了你李鳳梧的小妾了,且此女子事關兩國和談,怎麼就不能押送臨安了?”
反正都和這貨撕破臉皮了,李鳳梧也豁出去了,略薄的嘴脣扯起的幅度,比趙惇的神經質淺笑更招人恨,“在金國燕京,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海陵王柔妃已自縊身亡,姑且不論真假,且與一點草民不明白,我大宋何時到了需要仰仗一個金國女子在和談上大做文章,自建炎南渡後,我大宋在大理、西夏、西遼、金國、吐蕃諸部等各國眼中,皆被視之爲弱宋,然上皇勵精圖治幾十年,大宋境內一片繁榮昌盛,又有當今官家的堯舜之風承前啓後,我大宋國勢只會蒸蒸日上,正當是雄姿擺脫弱宋惡名的大好時機,怎的還需要女子外交,殿下此言,心裡還有上皇否,還有當今官家否,遮莫在你眼裡,上皇和官家治下的大宋盛世竟然如此不堪一擊的麼?”
頓得一頓,豪氣萬千:“大宋之威,當不能損於耶律彌勒臨安之行!”
這番話鏗鏘落地,趙惇頓時語結。
張浚和薛嶺相視一眼,都覺此子驚豔,明知他所說並非全部正確,但卻偏生反駁不得,尤其是作爲皇子而言,你要是反駁那就是在打你父皇和皇爺爺的臉。
陸游也着實有些震驚,自己這學生知識面寬的有點嚇人啊,哪像個蝸居建康的士子,倒像是個居廟堂高遠的重臣,熟知天下大勢。
趙惇氣勢頓時弱了下來,咬牙切齒的道:“縱然如此,這耶律彌勒也是金國皇親國戚,按禮循制,也只能遷居於臨安。”
李鳳梧哦了一聲,輕搖畫扇,甚有裝逼的風度,“殿下似乎忘記了,草民說過,金國燕京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耶律彌勒已自縊身亡,殿下有何證據證明,紫極殿上的女子就是耶律彌勒?”
所有人都愕然。
張浚曾除樞密使,薛嶺是前護軍,受朝廷節制的邊軍大臣,趙惇是皇子,都是國家政權的中樞人物,自然知曉金國那邊的一些事。
早在去年,海陵王死後完顏雍登基不久,確有海陵王柔妃自縊身亡的諜報。
而衆人也心知肚明,眼前的女子確實就是耶律彌勒本人,但卻沒有任何證據證明,畢竟這裡不是燕京,除了辛棄疾沒有任何人能證明。
況且辛棄疾的供詞中,說的是張玉兒而不是耶律彌勒。
天下叫張玉兒的多了去了。
趙惇哼哼冷笑,“金國上京自縊的耶律彌勒只怕是掩人耳目,此時紫極殿中誰不知曉,這女子就是耶律彌勒!”
李鳳梧撇撇嘴,不屑的哂笑,“證據呢?”
趙惇並不怎麼抱多大希望的看向辛棄疾,果然,辛棄疾輕聲說道:“此是我義姐,卑職只知她姓張名玉兒。”
趙惇心中微涼,大勢已去。
這裡畢竟是建康,是李鳳梧這賤民的地盤,如果沒有江淮宣撫使張浚和建康知府陸游,自己便能說黑是白說白是黑,但偏生這兩人不會讓自己得逞。
這無關太子爭奪的站隊,只因這兩人一是其叔公一是其老師。
且還有一直沒說話的趙愷。
天時地利人和,自己都沒有。
早知如此,就不該先將趙愭氣走,若自己聯手趙愭,豈能讓李鳳梧舌綻蓮花。
不過這是不現實的,區區李鳳梧怎能和趙愭相比。
趙惇沉吟不語,片刻後才道:“雖然辛棄疾不能證明,這不是明擺着的事情麼,此女子定是金國柔妃耶律彌勒無疑!”
李鳳梧哈哈一笑,“殿下這話倒是莫須有的很,沒有證據便強行斷定,豈是皇子所爲。”
趙惇越發被動,“雖然沒有證據,但是本王知曉——”
李鳳梧第一次打斷趙惇,“那就是不能證明了?既然不能證明,且張玉兒又無罪,如果沒事,請殿下宣判罷,時候也不早了,草民需要將這小妾帶回府上調教——哦不,是管教。”
調教和管教一字之差,意義卻大不相同。
急死你個趙惇,急死你趙愭,順便也急一下趙昚,讓你們惦記着我的耶律彌勒!
趙惇心裡怒火熾烈,卻發作不得,憋屈得極其難受,“她怎的又成了你小妾?”心裡倏然警覺起來,這個李鳳梧真心有些可怕。
就算無法證明張玉兒是耶律彌勒,但她在大宋無親無故只有辛棄疾,自己要是作難一番,大可以將她賜婚給辛棄疾之類的,作爲獎賞,也能堵住天下人的嘴,他李鳳梧更是無話可說。
他卻說耶律彌勒是他小妾,這直接斷了自己這條下策。
李鳳梧笑了,事情到此,雖然當中略有變故,但最終還是回到正軌上,按照自己和叔公、老師商議的計劃而行。
“張玉兒初到建康,尋不得辛青兕,無親無故又身無分文,便自己將自己賣入李府,草民見其有幾分姿色,便將之納爲小妾,殿下若是不信,此是納妾文書,請殿下過目。” www◆ тт kān◆ c o
從懷裡掏出納妾文書,一旁便有黃門小太監接過,送至趙惇手上。
趙惇大概看了一眼,心頓時沉了下去,這果然是張出自上元縣衙的納妾文書,白紙黑字做不得假,耶律彌勒——張玉兒竟真是李鳳梧小妾。
不能證明這女子是耶律彌勒,那她就只能是張玉兒,她既是張玉兒,又無罪,便只能當衆釋放,自己再不甘,也不敢當着張浚、薛嶺和陸游的面罔顧大宋禮儀和律法。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就算是父皇來也無力迴天,君爲天下表率,若天子皇子都不能循禮守儀,這大宋安敢再自稱禮儀之邦?所以說,兩宋是讀書人的天堂,這句話真心一點錯沒有。
這其中的輕重趙惇自然分得清楚。
暗歎一聲,特麼的好生不爽啊。
非常不爽!
趙惇此刻很想殺|人,恨不得將那張薄情的嘴脣扯個稀爛拿去喂狗,然而現實卻是拿李鳳梧一點辦法也沒有,這大宋畢竟不是皇子一個人說了就能顛倒黑白的大宋。
唉……牙癢啊……癢啊!
趙惇心裡長長的、鬱悶又無奈的嘆了口氣。
罷了,且容他猖獗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