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事情都在控制之中,李鳳梧不再擔心今日的開審,按照他的本意是不想去公堂,但和文啓來合謀的計劃中,他又是不可或缺的一人,因此只能回到西院小憩一番就去府衙。
朱喚兒先一步回西院,卻並沒有去補覺,而是取了熱水,打算讓紈絝洗個熱水臉。
取了熱水回來還沒推門,就聽見房間裡如雷鳴一般的呼嚕聲,忍不住沒心沒肺的笑了,笑着笑着,笑容便凝在了臉上,腦海裡浮過無數畫面……
李鳳梧,你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年,比我還小一歲,爲什麼你有時候能如鄰家男孩一般溫暖,有時候又能如沙場歸來的將軍一般冷血,據說十六歲之前的你明明是個癡呆兒,爲什麼十六歲就如此睿智,在你身上我看不見絲毫青澀,除了調戲我之時,你的行爲無時無刻不像一個三十而立的成年男子。
李鳳梧,你怎麼就像一個謎,讓人憎恨的同時還有那麼一絲想要親近你,想要親手揭開這個謎呢?
在門邊呆了許久,熱水已冰冷,朱喚兒才從沉思中清醒過來,慌忙換了熱水回來,喚醒李鳳梧,伺候他洗漱後纔回到自己房間去補覺……
李府殺僕案、吳家兒媳案早就轟動整個建康城,加上府衙有消息流出,此次開審允許閒人觀堂,因此一大早府衙公堂外邊是裡三層外三層,甚至引來了不少商販,倒是嚇得府治兵差心驚膽戰,問過上司後,十幾個府衙差役來到現場維持治安。
這和後世一般,比如某位大明星大富豪上了法院,法院外照樣是這個情形。
公堂內容納旁觀者數量有限,這倒讓附近某位酒肆茶樓老闆心生一計,讓店內常駐的說書人擔綱,店內夥計傳話,在茶樓裡開了審案重現的說書,生意很是火爆,還沒開審茶樓就已經滿座。
不得不服大宋,有着資本主義萌芽的環境,這和後世的現場直播已經沒多少差別了。
府衙公堂,明鏡高懸。
趙宏身着官袍端坐,面目冷峻,本就是國字臉臥蠶眉,這一番作勢更是威武得沒邊了,尋常宵小百姓大概見着此時的他便先膽怯了。
待得兩列皁隸以棍駐地,發出頗有節奏感的聲響,在整齊洪亮的威武聲後,趙宏猛拍驚堂木,大喝一聲,“開堂,帶李府殺僕案犯人!”
府衙衙役早準備好,趙宏話音落地,府衙捕頭王統在前,身後兩位衙役一左一右,押着手腳都着鐵鏈的張約素進堂。
因爲李鳳梧已和張約素通過氣,因此她上堂後也沒怎麼激動。
後世諸多影視作品中,宋代審案時候,被告犯人都需要跪下聽審,連原告也是如此,只有訟師可不跪,實際上亦有說法考究,在宋朝平民參與官司中是不需下跪的,只有在認罪時下跪。
趙宏又拍驚堂木,啪的一聲驚得衆人一番心顫,“帶原告!”
莊八娃親屬父母和妻子便一併上堂,訟師舌蓮花代九也在一旁蓄勢待發,信心百倍,李府殺僕案名噪建康,這是自己揚名立萬凌駕其餘四位訟師的絕好時機。
文啓來則氣定神閒的立在一側,顯然並不將舌蓮花代九放在眼裡。
任你巧舌如蓮,在鐵證面前都是枉然。
正式開堂,然而卻並不是趙宏先審問張約素,而是本案的刑名師爺宣讀了案情後,趙宏再喝問張約素,“犯婦張約素,你可知罪?”
聲音並不嚴厲,趙宏不傻,如果張約素無罪,自己沒必要得罪她,好歹也是張浚的侄女,做做樣子就行,如果真的有罪,張浚也拿自己沒辦法。
張約素坦然道:“民婦無罪。”
趙宏便看向原告一方的訟師,代九立即上前,言辭灼灼的說道:“你和莊八娃私通,因擔心事情敗露名聲盡毀,便殺人滅口罪證確鑿,有現場兇器,有私通情書爲證,有陪嫁丫鬟證詞。”
趙宏便對王統點頭,道:“帶人證、物證。”
王統回身吩咐,立即有衙役帶着物證上堂,仵作也上堂做驗屍報告。
等王統和仵作說完現場物證檢查結果和驗屍報告後,趙宏皺眉問道:“陪嫁丫鬟這個人證呢?”
代九愕然,回首看向圍觀的柳家柳相雲,卻只看到一張愁眉苦臉,心裡暗呼不好,難道那丫鬟被李府搶了回去?
昨夜李鳳梧搶回環月後,便讓宗平的人守住柳府,根本不讓柳府的人通知到其餘人,因此代九哪知道環月此時已坦誠。
文啓來笑眯眯的上前,終於輪到自己了,今日之後,自己必將名動建康,拱手行禮手說道:“趙推官,根據兇案現場的物證,顯然張約素是被冤枉的。”
趙宏不動聲色,聽文啓來繼續說:“根據物證,殺死死者莊八娃的是一枚玉簪。”文啓來走到衙役身前拿起那枚玉簪高舉,“諸位請看,這枚玉簪極其精緻,說能殺人那是肯定的,但張約素一介女流,若用此殺人,玉簪還能完好無損乎?仵作驗屍報告中,莊八娃是被玉簪穿透心臟而死,敢問諸位,張約素書香門第,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她能做到嗎?況且這枚玉簪,張約素早在端午節時分便已遺失,顯然兇手另有其人。”
趙宏頻頻點頭。
代九一見大事不妙,慌忙上前說道:“文訟師好一個斗轉星移,事實擺在眼前——”
文啓來根本不給代九機會,果斷打斷他,笑道:“代訟師不必着急,我們再來說說人證和本案的真正凶手!”你不是舌蓮花麼,我今日就讓你在公堂上一字也發不出!
文啓來轉身對趙宏說道:“趙推官,據我所知,死者莊八娃根本目不識丁,又何來和張約素有情書交往一說,若是不信當可審問莊八娃雙親一問便知。”
趙宏看向莊八娃雙親,問道:“文訟師所說可是屬實?”
莊八娃雙親本就是老實人,一切都是聽從代九安排,聞言只是木訥的搖頭,“我兒讀過蒙學私塾,能識字。”
“哪傢俬塾,那位先生?”趙宏可不笨,一眼就看出了案件走勢,不得不佩服李府手段。
代九拱手:“鐘山茂名私塾,先生徐自清。”
趙宏正便欲宣徐自清上堂,豈料文啓來先行說道:“姑且不論徐自清是否被人收買,莊八娃已死,此事死無對證根本做不得數,不過……”文啓來笑眯眯的看着了一眼代九,然後望向王統,說道:“據某所知,殺死莊八娃的真兇已被王捕頭捉拿在案,想必已經招了罷?”
此言一出,不僅代九吃了一驚,趙宏亦是吃了一驚,怎的捉拿住了真兇王統也沒知會自己,帶着奴僕在人羣中觀堂的郭瑾更是臉色劇變。
王統躬身對趙宏行禮說道:“趙推官,真兇確實已捉拿歸案,不過是今日凌晨捉拿,且剛招供,一時來不及稟報。”
趙宏點頭,這便在情理了,猛拍驚堂木:“帶犯人!”
王統轉身匆匆而去。
文啓來笑眯眯的看着代九,一副我就是比你強的囂張,代九神情無比惴惴,案件的發展完全不在自己掌控中,看來這次自己是要栽在惡訟師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