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襄陽官場很有些詭異。
襄陽府城和縣城是重合的,正如市中區的關係。
所有明眼人都看了出來,朱文修處處和李鳳梧不對付,而且效果顯著!
在魏家女私奔一案、黃家堤修繕一事之後,李鳳梧幾乎再無政績,就連一些涉及家田、訴訟的事情,也通通被朱文修駁回去重辦。
這導致本就有積務的襄陽縣衙積務日多。
而唯一的兩個案子,水利一事的政績,朱文修自己也要沾光。
事實上襄陽士族和鄉紳因有魏家牽頭,很是配合李鳳梧,但無奈朱文修那一關過不去。
然後平地起驚雷。
四月下旬,襄陽府治推官鍾蘅一紙奏呈,送往臨安。
五月上旬末,臨安傳來旨意,加急的旨意。
襄陽知府素位素餐,上任月餘,竟無任何建樹,罰薪一年,以儆效尤。
李鳳梧當時就炸毛了。
趙昚你大爺的!
老子哪裡沒建樹了,老子處理好了魏疏柳私奔一案,還修繕了黃家堤水利,這也叫沒建樹?
滾犢子!
至於誰上的奏呈參自己,李鳳梧已經知曉。
襄陽知府狄少生曾給自己提過,說推官鍾蘅近期上了封奏呈,大概是有關官襄陽縣衙的事情,想來肯定是這貨。
只是奇了怪了。
這貨絕口不提自己的政績,只談壞不說好,倒也正常。
只是當時狄少生說過,這鐘蘅應該和他一般,絕對不會偏倒向朱文修,現在怎的卻參了自己一本?
這麼容易就被朱文修收買了?
朱文修這傢伙果然有點手段,若再被他收買了狄少生,自己真要吃不了兜着走。
好在此次只是罰薪一年。
不痛不癢,老子已經被罰薪兩年了,不在乎這點毛毛雨。
修繕黃家堤,好歹也賺了三千貫。
隨着這件事後,鍾蘅徹底倒向朱文修,襄陽縣衙的事情除非直接走襄陽知府,否則全部要被朱文修和鍾蘅壓回來。
而狄少生負責整個襄陽府的政務,哪可能專程來處置襄陽縣衙的事情。
是以襄陽縣衙稍微重要的一點的公務,但凡需要上報襄陽府治,幾乎都無法展開。
一時間李鳳梧愁苦不堪。
唯一慶幸的是,官職不低於鍾蘅的節度掌書記郭靖對自己還算可以。
在他的幫助下,勉強處理了二三事。
也只是杯水車薪,按照這個狀況下去,要不了半年,自己這個知縣老爺就得被罷了——誰見過半年都處理不了公務的知縣?
如果自己連朱文修都解決了,趙昚憑什麼還信用自己。
恐怕這也是趙昚同意將朱文修通判襄陽的原因。
是以李鳳梧這幾日一直在思索,要怎樣才能搞定朱文修,讓這貨不敢再爲難自己。
上元大火案?
可此事還沒證明和朱茂才有關係,自己最多就是詐唬一下朱文修,可以作爲輔助備用手段。
那麼唯一的可能便是拉攏狄少生。
鍾蘅先前不也保持中立麼,還不是被朱文修拉攏過去了。
那麼自己就拉攏狄少生!
錢肯定不行,但權行。
李鳳梧經過一番仔細思索,準備萬全之後,這日在縣衙後院宴請狄少生。
沒人知曉這次宴席期間,李鳳梧對狄少生說了什麼。
宴請之後,狄少生立即炮製了一封奏呈,送往臨安……其後,襄陽縣衙的政務幾乎是由狄少生親自過問,因此再無阻塞,反倒是鍾蘅和朱文修處處受到掣肘。
……
……
臨安大內垂拱殿。
趙昚看着手上的奏呈,笑得很是開心。
謝盛堂在一旁爲趙昚添茶水,見狀笑問:“大官心情不錯,要不去御花園活絡下筋骨。”
趙昚罷手,“你可知曉襄陽發生了什麼?”
謝盛堂笑了笑,“老奴不知。”
趙昚笑眯眯的捉弄着手上的奏呈,和謝盛堂分享自己的喜悅:“李鳳梧這小子啊……任襄陽知縣不久,倒是把襄陽鬧了個雞飛狗跳。”
“哦?”謝盛堂訝然,“先前不是有襄陽推官鍾蘅參了他一本麼。”
“鍾蘅是參了他一本,說赴任月餘,終日閒散不置政事,致令公務繁積,襄陽百姓怨聲載道,是以我才罰了李鳳梧的薪俸一年。”
“那這封奏呈?”謝盛堂有些不解,那大官還這麼喜悅。
趙昚喝了口水,半躺在椅子上,“這封奏呈是襄陽知府狄少生上的,說李鳳梧赴任即辦了兩件棘手案件,一件是當地望族的大家閨秀私奔一案,保證了襄陽的平和,又一案件是讓襄陽望族和鄉紳出資修繕了黃家堤,絕了今夏的水患。”
謝盛堂悚然,“這可是了不得的手段。”
趙昚點頭,“可不是,只是鍾蘅的奏呈裡隻字未提,你可知道爲何?”
謝盛堂當然猜得出來,不過還是故作不知,“老奴糊塗。”
趙昚哈哈大笑,“你這老狐狸!”
又道:“朱文修通判襄陽後倒是有些手段,很快將鍾蘅拉攏,兩人聯手,李鳳梧的政事自然無法開展,不過李鳳梧這小子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反擊,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竟然讓知府狄少生和他站在了一起,如此,除非狄少生能拉攏京西南路安撫使張明之,否則再也掣肘不了李鳳梧。”
謝盛堂笑眯眯的,由衷的爲大官高興:“恭喜大官喜得賢才。”
虎踞平陽不臥,龍游淺水不困。
如此,纔是爲官之道。
這纔是趙昚高興的原因,自己總算沒有看錯李鳳梧,如此,也不用再試探他了,給他一個自由的空間,讓他好好成長髮揮。
但是朱文修麼……還是別回臨安了。
趙昚笑了,就讓他在襄陽呆着罷,等什麼時候需要制衡李鳳梧的時候再動他。
畢竟朱文修確實也有才能。
“我倒是好奇,李鳳梧這傢伙一到襄陽,就能讓當地士族鄉紳出錢修繕黃家堤,這手段着實是一般人做不到的。”
對於這一點,趙昚確實很困惑。
自己居廟堂之高遠,卻也知曉,要從民間望族和鄉紳手上摳錢出來是何等艱難。
猛然想起一事,對謝盛堂道:“去工部問問,修繕一百零幾丈的水堤,約莫需要多少貫錢。”
謝盛堂立即着了太監前去。
片刻後太監跑了回來,“回官家,工部回了話,百餘丈水堤,如果是新修,需錢約兩萬貫出頭,若是修繕,視情況而定,幾千到萬貫不一。”
趙昚扯起嘴角笑了,“我們這大宋雛鳳不老實啊。”
狄少生的奏呈裡,提過一句,鄉紳士族出資兩萬貫,用以修繕黃家堤。
那麼剩下的一萬貫哪裡去了?
明顯被李鳳梧這傢伙拿進自己腰包了……
對此,趙昚不但不怒,反而高興。
狄飛生這一句肯定不是無意提起,而是受了李鳳梧的意,故意告訴自己的:你看,罰薪了,我還是有錢,還是能活得很滋潤。
再者,這是故意給自己留下把柄。
當官的若是太清白,沒有絲毫缺點,自會被天子忌憚。
這也是爲何歷史上諸多貪官,天子明明知道他貪,卻還是要重用的原因,不如史上著名的大貪官和珅,爲何英明如乾隆,也任內也不曾動他。
能被天子掌控的官纔是好官。
如此,亦是爲官之道。
李鳳梧這廝,真的是隨時都在給自己驚喜。
趙昚隱然覺得,這個大宋雛鳳,恐怕要真的成爲大宋之鳳,未來必然要權柄朝堂成爲一朝相公,讓人好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