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孝宗爲說服史浩頭疼的時候,一封來自建康的奏章擺在了他的書桌案頭,當他讀完奏章後,趙昚罕見的沒有發怒,而是靜默了許久,纔對垂立在身後聽命的老太監說道:“謝盛堂,鄧王、慶王、恭王皆在臨安罷,你親自召他們三人進宮,不宜爲他人知。”
此時鄧王趙愭是少保、永興軍節度使,慶王趙愷是雄武軍節度使,恭王趙惇鎮洮軍節度使。都是一軍節度使,但其中差別大了,只因鄧王是嫡長子,又受趙昚喜愛,因此多了個少保頭銜。
和一些朝代皇子封王后需要就藩不同,宋朝的封王大多是虛封,在沒有確立太子之前,各位皇子給我老老實實的呆在皇城根下,甭想着就藩,各種官銜也多是虛職。
甚至也有確立太子後,皇子依然留在京城的事情,畢竟將皇子留在眼皮底下,比放任到外面更讓人放心,因此孝宗的三位皇子此時都在臨安。
謝盛堂喏了一聲,“大官,老奴這便親自去。”
趙昚看着書桌上張浚的奏章,臉色晦暗不定,嘆了口氣,郭瑾這傢伙倒是給我出了個大難題,不處理吧恐影響張浚北伐,處理吧,幾個孩子恐怕又要勾心鬥角。
趙昚心知肚明,父親趙構肯定不會在乎那幾個小錢,這事十有八九是某個兒子的作爲,畢竟自己初登大寶,三個人都盯着太子的位置,而確立太子不是說有才德便可以,還需要經營朝中勢力,拉攏文武重臣,這需要大量資金,而郭瑾又是江南、淮南兩路的大榷商,將手伸向他這個表親便在情理之中。
趙昚當然清楚這其中的曲折,當年自己不也是這麼走過來的麼,真以爲不動那十個宮女就能當上太子?有那麼簡單的話,這太子也太廉價了。
只是北伐在即,你們怎的如此不開眼!
趙昚緊緊握緊拳頭,我的江山大計,誰也不能阻擋,史浩不能,而你們三位皇子,是不該!
朕恢復江山,不就是圖子孫永享盛世皇位麼。
若是尋常時分,你們將手伸向鹽鐵榷商這也便罷了,我睜一隻閉一隻眼便是,可是如今你們也深知北伐在即,竟然還敢有販賣物資到金國的意圖,實在可恨。
畢竟是從皇子走到皇位的人,在第一位皇子鄧王進宮之時,趙昚便已恢復心態,看着自己最爲讚賞的兒子進來,趙昚揮揮手,示意伺候的太監給趙愭賜座,“愭兒你且等上片刻,你兩位皇弟估摸着也快了。”
趙愭剛坐下,趙愷和趙惇便相偕而至。
趙昚沒有立即發難,而是凝視着三個兒子許久,才道:“可知今日召你們進宮是何事?”
三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回道:“孩兒不知。”
趙昚仔細的觀察着三人神色,竟然看不出絲毫端倪,只得將張浚的奏章丟過去,“你等傳閱吧。”
趙惇第一個拿起奏章,看完之後不動聲色遞給趙愭,趙愭看完後勃然大怒,將奏章遞給皇弟趙愷後,對趙昚道:“父親,表舅此等作爲實爲法理不容,尤其身爲皇親國戚,更應想着秉己守法,勿負天恩,怎能做此等與賣國無異之敗事。”
大宋皇帝和兒子,若非在朝堂之上的正式場合,大多都是父子相稱。
趙昚嗯了一聲,看向趙愭的眼裡多了一絲玩味。
趙愷看後,說道:“父親,郭表舅此事雖然過分,但終究是母親的表兄,若因此殺了他性命,恐怕母親在九泉之下也會有怨言,還請父親三思。”
這倒是符合趙愷的一貫作風,趙昚暗暗點頭,愷兒一貫寬厚仁慈,若是盛世,做個仁厚的守成明君綽綽有餘,可惜我大宋江山失半壁,需要的是如我趙昚這般勵精圖治志在北歸汴梁的英武之君。
從這點上來看,趙愭和趙惇更合自己的心意,尤其是趙愭,其屢有北歸之意,如今也是最爲堅定的主戰派,只是估計這孩子忌憚我的看法,不敢和朝中主戰派臣子走得過近。
至於趙惇麼……趙昚嘆了口氣,問道:“惇兒有什麼看法?”
趙惇笑了笑,“父親,孩兒認爲此事張樞相已經調查清楚,處置了那些涉案人員便是,至於郭表舅麼,二皇兄說的在理,總不能讓母親在天之靈寒了心,父親敲打一番他,讓他今後收斂些,做他的鹽鐵榷商,不要再給天家丟臉便是。”
這番處置其實不錯,如果不是因爲北伐在即,趙昚也會這般處置,如今郭家在朝中權勢極大,且他終究是成穆皇后的表哥,自己也不好做得太絕。
但此事事關北伐,趙昚焉能如此輕饒,冷聲道:“國法之下安有親理,此法不妥。”
問題得父親這般說,趙惇心裡一驚,瞬間有了決斷,“既然父親認爲此事不宜從輕,那邊從重處罰以正法綱,孩兒願親赴建康,爲父親排憂。”
趙昚頗有意思的笑了,看向趙愷和趙愭,“你們以爲如何?”
趙愷心有不忍,畢竟是自己表舅,但已明白了父親意思,而自己也不想攪合到這趟渾水中去,這件事用腳趾頭都能想到,郭表舅的背後不是皇兄趙愭就是皇弟趙惇,所以趙愭纔會一上來就表明態度,而趙惇也會在一開始的輕饒之後變爲重罰。
因此趙愷只是微微彎腰,“孩兒亦願前往建康爲父親分憂。”
趙愭初時愣了一剎那,他真沒想到趙惇會突然如此轉變,旋即猛然明白過來,態度堅決的道:“恭王言之有理,此事當重罰以正法綱,孩兒不才,亦願往之。”
趙昚看着三個心思各異的兒子,心中隱然摸到了頭腦,便笑道:“你等如此,我心甚慰,如此,便讓惇兒去一趟建康罷,封你“開府儀同三司”,即日前往建康查證郭瑾囤積鹽鐵一案。若是張樞相所書屬實,你知道該當何辦?”
趙惇點頭,“孩兒知曉。”雖然多了個從一品的開府儀同三司文官官銜,趙惇心裡卻在暗暗叫苦,父親這一手着實讓人頭疼……
趙昚哈哈大笑,“退下吧。”
三個皇子離開,趙昚便隨意的問身邊的謝盛堂,“你覺得郭瑾是哪個王爺的錢袋子?”
謝盛堂嚇得急忙跪下,“大官饒恕老奴,老奴還想伺候大官身側萬年。”
天子家事不輕言,一個不好就是掉腦袋的事情,謝盛堂伺候趙昚多年,焉能不明白其中道理,這種事情,唯有帝師史浩有資格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