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杓也並不確定,這件事就一定是李鳳梧做的。
之前得到的消息,是從刑部六扇門那邊,知曉總捕頭徐眉嬌在暗中調查義平莊,這段時間,那個黑炭頭李鉅鹿總是在徐眉嬌跟前大獻殷勤,走得很近。
張杓便因此懷疑,徐眉嬌調查義平莊,大概是李鳳梧授意。
直到今天這件事發生了,張杓也不確信,更不敢篤定是李鳳梧手筆,只是覺得有可能。
但不管怎樣,這件事對自己而言,是件好事。
有這種想法的,恭王府裡趙惇如此,在府中夜讀史書的柳相正如此。
趙惇是覺得沒有錢家,老大的勢力將大受挫折,對自己而言,爭儲的機會又大了許多。
柳相正卻是覺得,錢端禮從參知政事上下來,六部尚書中大概會有人補缺,自己這個太常卿是不是也該動一下了?
正四品的太常卿,雖然是部門一把手,但顯然如從三品權屬中樞部門的六部侍郎。
梧桐公社裡,李鳳梧正在宴請好友。
在座的皆是青雲書社之人。
張觀,史彌大,趙汝愚,譚慧,吳瑞雲以及太學生薛璐、王闖、馮鶴祥。
連莊閒也在。
李鳳梧被貶官後,張觀曾詢問過,是否要將莊閒趕出青雲書社,被李鳳梧制止,並且告訴張觀,當做此事根本沒發生。
莊閒既是趙愭的棋子,今後提防着就行。
未來說不準還能用到他。
明子浮於棋局,就不僅是對手的棋子,也是自己的棋子。
只不過今後所有重要、隱秘的事情,都不能被他知曉,明面上卻還是要讓莊閒覺得,自己並沒有察覺上次是他給自己下了套。
觥籌交錯中,外面間歇性響起鞭炮聲。
李鉅鹿適時回來,在李鳳梧耳邊輕聲說道:“小官人,已和臨安府打點過,夏暖灩小娘子不會有事,她的花船不會被人騷擾。”
李鳳梧點頭,“那便好,也來喝幾杯罷。”
李鉅鹿看了一眼滿座讀書人,一臉蛋疼,“不了,我去看看魏廷暉。”
看見你們這些讀書人在一起窮酸就頭疼。
在龍大淵率兵營救西遼郡主時,魏廷暉提前發難,雖然這貨身手非凡,好漢難敵四手在當時不適用,但要照拂妹妹和西遼郡主,是以身上倒是被砍了幾刀。
好在沒有傷筋動骨,都是皮肉傷。
李鳳梧點點頭,“去吧,說明日我會登門拜訪。”
李鉅鹿剛走出院門,便立即行禮,慶王趙愷的身影出現在院門外,其後跟着東方秦川。
李鳳梧起身,行禮,笑道:“殿下怎的來了?”
衆皆起身。
趙愷哈哈一笑,“有酒喝也不叫我,咱們的大宋雛鳳有點外了啊!”
反正如今父皇知曉自己和李鳳梧的關係,到梧桐公社也不用在忌諱皇城司的耳目了,趙愷反而覺得輕鬆了許多。
李鳳梧苦笑,“酒有,但不敢說好酒,怎麼比得上你王府中的好酒。”
趙愷走過來,挨着李鳳梧坐下,絲毫不見外的搶過李鳳梧的酒杯,淺啜一口,“心情好,酒便好——”笑看衆人一眼,“大家都請坐罷。”
旋即又對李鳳梧道:“現在也沒那麼多忌諱了,若是有興趣,隨時歡迎來王府,好酒隨你挑選,父皇年前賞賜了我不少貢酒,要不給你挑幾壇送過來?”
李鳳梧打了個哈哈,不置可否。
趙愷的心思不外乎是趁着這次關係大白於世,將自己牢牢的綁在他的戰車上。
但這得有個度啊。
畢竟天下還是官家趙昚的,自己若是和趙愷太過緊密,怕是要被官家拿捏。
義平莊一事還沒塵埃落定。
明日怎麼處置錢端禮纔是重頭戲,現在的高興也可能會成一場空,畢竟錢家不會這麼輕易就倒下的。
是以梧桐公社裡,衆人喝酒,只談風月不談政事。
宴席結束。
衆人相繼告辭而去,趙愷和李鳳梧又談了些許事,這才離開梧桐公社回王府。
夜色靡靡,燈火煌煌。
李鳳梧坐在書桌前,桌子上用件,卻是當初從官家趙昚書桌上黑來的,宣筆玉蟬,鶴山雲筆架,端硯秋蟬明月,鎮紙抱月浴佛。
本該是用來收藏作爲傳家寶的珍貴玩意兒,被李鳳梧拿來用了。
今後機會多的是,收藏麼再去御書房厚着臉皮要就是。
喝了些許酒,有些頭暈。
耶律彌勒便站在背後,輕柔的爲李鳳梧揉着太陽穴。
朱喚兒泡了熱茶,又端了盆熱水進來,“洗洗臉吧,要依奴家說啊,你就應該少喝點酒,玉兒姐姐也不知曉提醒一下。”
洗了把熱水臉,李鳳梧苦笑,“米酒而已,又不醉人,倒是撐肚。”
朱喚兒端着水盆出去,卻聽得紈絝說道:“況且今日這酒不得不喝,扳倒錢家,是我入仕以來第一次主動出擊,就取得這樣的成就,你不見張觀和史彌大對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朱喚兒怔了下,回身道:“可是我看那個趙汝愚似乎對你很不服氣。”
李鳳梧笑了笑,“你也發現了?”
趙汝愚有大才,若是歷史軌跡不變,他是要登上相位的人,說得出“留得汗青一幅紙,始不負此生”的人,又怎麼會輕易服人。
也許,在趙汝愚的眼裡,扶龍之事,他當不輸於我吧。
如果趙汝愚扶龍,李鳳梧倒是有點糾結。
一者是不想這位迂腐的讀書人成爲趙愷的幕下之臣,怕他會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畢竟現在的趙汝愚只是個讀死書的讀書人。
但又有點忌憚他,若將他趕到趙愭和趙惇那裡,說不準會成爲一個大敵。
所以,蛋疼的很。
……
……
趙愷的轎子走上衆安橋,東方秦川讓轎伕落轎,輕聲說道:“殿下,有人想見您。”
橋頭上,有書生執畫扇,一襲青衣。
趙愷哦了聲,“誰?”
東方秦川眯縫着眼看了看,眸裡有一絲玩味的笑意,扯扯嘴角,扯出一個人名,“趙汝愚。”
“留得汗青一幅紙,始不負此生?”
“是的。”
轎簾掀開,趙愷下轎……
便聽得爽朗自信的聲音,“敢問殿下,王府可有酒否?”
趙愷眯縫着眼,眉毛跳了跳,輕聲道:“但飲無妨。”
畫扇輕搖,一句話宛若紫氣東來,怡然自得中瀰漫着三分自信和七分不可一世:“敢問殿下一句大逆之問,天下扶龍者,豈雛鳳獨乎?”
趙愷眯笑了。
衆安橋附近已無人跡。
只是遠處偶爾傳來鞭炮的噼裡啪啦的聲音。
宛若盛世的夜晚。
“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