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州大營的官兵們做夢都沒有想到,在他們的面前居然會擺放着香噴噴的大肥肉。
閻真從城內飯館裡請來了十多個廚子,又安排了一些兵士到城內的屠戶那裡,一次將屠戶家新宰的生豬全部買光。
軍營裡十多口大鍋都在燉着豬肉,站在軍營外,老遠都能聞到一陣陣的肉香。
廚子們做好了飯菜,楊榮並沒有讓他們立刻離開,而是請他們留在軍營裡,等明天駐紮在城外的官兵們回來,讓所有人都打打牙祭。
天色剛剛擦黑,出城通知所有忻州禁軍全都返回城內大營的徐保回來了。
他剛回來,楊榮就發現他的臉色有些不對。
果然,徐保也給楊榮帶回了個不好的消息,城外的官兵比城內官兵過的更苦,莫說底層的官兵們,就連在城外駐紮的幾個軍都指揮使,都是一臉的菜色。
聽了徐保帶回的消息,楊榮反倒是鬆了口氣。
這麼說來孫蛟在忻州搞的確實過分,連下屬軍官的軍餉和伙食他都剋扣,看來殺了他,或許還是個能樹立威信的機會。
軍需官被殺,楊榮並沒有委派別人,而是直接任命閻真做了軍需官。
這個任命有些不合規矩,大宋的軍隊裡,還從來沒有女人做官的先例,恐怕即便報到朝廷去,吏部和兵部也不會批准。
不過楊榮纔沒工夫去考慮這些,對他來說,眼下最重要的,是任命他信的過的人。
他還是第一次來忻州大營,對這裡原先的人馬並不熟悉,自然是無法立刻任命新的官員。
楊榮很清楚,孫蛟作爲副部署,殺了他,必然隱瞞不住,爲今之計,只有徹查孫蛟的罪行,給他扣個非殺不可的理由,才能過了朝廷那一關,讓他在京城的後臺找不到理由來尋麻煩。
“徐保,你即刻去調查孫蛟剋扣軍餉之事,所有涉案人員,一個也不能走脫!”坐在離大鍋不遠的地方,楊榮兩眼望着正煮着香噴噴豬肉的大鍋,一手捏着下巴,對徐保說道:“凡是涉案人員,一律抄沒家產,咱們不殺人,只讓他們把過去從將士們身上得的好處全都還回來就成!”
“是!”徐保應了一身,站在楊榮身旁,望着正煮着肉的大鍋,吞嚥了兩口口水,對楊榮說道:“將軍,這肉煮的可真香,我都想搞些來吃了!今天在城外軍營,吃那啥麩皮餅,真是快要噎死了!”
“哈哈,你已經吃飽了,今天就免了!”楊榮朝徐保擺了擺手,對他說道:“等抄沒了孫蛟等人的家產,兄弟們以後天天都會有肉吃!”
第一晚,楊榮並沒有讓官兵們吃太多的肉,就連新蒸出的白麪餅,他也沒有給官兵們發放太多。
看着官兵們狼吞虎嚥吃着肉和白麪餅的模樣,楊榮心內感到一陣陣的發酸。
回到營房,楊榮伸手摸着門上的那個大洞,不禁苦笑了一下,都部署的營房尚且如此,更不用說官兵們的營房了,是該給他們改善一下住宿、飲食和訓練條件了。
正摸着房門上的大洞,楊榮的身後傳來了一陣呼喊聲,他清晰的聽到,那是一陣:“楊將軍威武”的喊聲。
楊榮的眼圈紅了,這一聲“楊將軍威武”與他以往聽到的都不同,這是一羣不知道餓了多久肚子的官兵們喊出來的。
這一聲呼喊,不僅是對他由衷的讚美,還是官兵們向他做出的控訴,控訴副部署孫蛟和他手下那班人爲了中飽私囊而造下的孽。
第二天一早,楊榮剛起牀不久,一批又一批的宋軍開進了忻州城。
這些宋軍全都是衣甲不整,幾乎每個人都面帶菜色,就像是一羣剛打了敗仗,又被敵軍包圍了好幾個月,整天靠着吃樹皮草根勉強活着的敗兵一樣。
城外的軍隊全部返回城內大營,原本只能容納一千多人的大營,突然間多了一兩萬人,頓時顯得擁擠不堪。
對大營內擁擠的狀況,楊榮並沒有太多放在心上,眼下的這座大營根本不適合駐軍,他要擴大大營面積,重建營房,將這裡建成一個能夠容納兩三萬人馬的軍事基地!
底層軍官和士兵們的想法很簡單,誰是朝廷委派來的將軍,誰就是他們的頂頭上司!何況楊榮來了之後,能讓他們這些人吃飽肚子,由此推斷下去,過不多久,還能讓他們穿上新衣,這樣的將軍是官兵們一直盼望着,卻一直沒有在他們的生活中出現的。
僅僅只是一頓燉豬肉就大餅,官兵們內心深處就已是對楊榮死心塌地。
十多口大鐵鍋裡燉着豬肉,另外還有十多口大鍋蒸着白麪餅,四處飄溢的肉香和餅香,直把從城外回來的官兵們饞的不停流口水。
“兩年沒吃過肉了!”一個四十多歲的老兵手拿着一塊白麪大餅,看着大餅上平平擺着的那塊肥的晃眼的豬肉,舔了舔嘴脣,紅着眼睛嘆了一聲說道:“楊將軍真是個愛兵如子的好將軍啊!”
“是啊!”另一個兵士嘴裡嚼着的餅子還沒嚥下,手已經抓住了另一塊餅子,一邊咀嚼着一邊咕噥着說道:“沒說的,楊將軍以後就算是讓我去死,我也認了!”
“對!”另幾個與他們二人圍成一圈的士兵全都點頭應了一聲,其中一人還說道:“跟着楊將軍,能吃飽,有肉吃,就算是死了,也值得!”
軍營裡聚集着一兩萬人,有些官兵先分到了肉和餅子,已經開始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更多的官兵則滿臉期待的等着領取他們那份。
楊榮帶着徐保和兩個跟他一同來到這裡的山後軍兵士,在軍營裡來回的走着,看看是不是每個人都能吃到熱騰騰的肉和餅子。
那幾個兵士說話的時候,楊榮恰好走到了他們身後。
面帶笑容,聽兵士們說着話,楊榮並沒有去打攪他們,只有在不知道被議論的人在場時,人們說出的話纔可能是真心的發自肺腑。
兵士們一邊讚不絕口的誇讚着楊榮,一邊大口大口的吃着飯,有個兵士在吃完了手中餅子,伸手再去拿大餅的時候,恰好看到了站在他對面的楊榮。
“將軍!”發現楊榮正面帶微笑看着他們,那兵士連忙放下手中的餅子起身站了起來,將身板挺的筆直。
聽他這麼一喊,其他兵士都扭過頭來,一看見楊榮,他們連忙全都站了起來,一個個將身板挺的筆直,看着楊榮的時候,眼神裡充滿了敬仰。
“不要理我,吃你們的!”楊榮朝那幾個兵士虛按了兩下手,笑着對他們說道:“只要你們認爲這肉和餅子好吃,我就沒白宰孫蛟那王八!”
等到這幾個兵士都原地坐下後,楊榮擡起頭,向着軍營裡的官兵們喊道:“將士們!兄弟們!今天我楊榮在這裡告訴你們,做我的兵,我會讓你們有飯吃,有餉銀拿,有房子住,有衣服穿!若是打了勝仗,我還會讓你們去找女人!我的要求,就是嚴格遵守軍令,奮勇殺敵,不得禍害老百姓!你們能做到嗎?”
在他喊過之後,整個軍營沉靜了片刻,過了一會,有個軍官高高舉起手臂,大聲喊道:“誓死跟隨楊將軍!”
“誓死跟隨楊將軍,楊將軍威武!”有人牽頭,其他人才如夢初醒,頓時軍營裡爆出了一陣陣的吶喊。
喊聲震徹雲霄,把軍營裡的營房都給震的微微晃了幾晃。
楊榮進入忻州軍營的第二天,忻州城掀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血雨腥風。
與孫蛟案有關的人員,竟然達到了兩百人之多,這些人之中,有些是軍營裡的軍人,也有一些是當地的土豪。
中飽私囊,楊榮懶得去管,可這些人剋扣的是軍餉,是官兵們的口糧,楊榮不得不管!
他若是不將此案徹查下去,不僅對不起忻州官兵,更對不起他的良心,最重要的是也無法應對京城方面可能給他施加的壓力。
幾乎在忻州城街道上絕跡了的禁軍終於又出現了,他們依舊穿着破爛的衣甲,不過每個人的臉色都要比兩天前好上了許多。
這些禁軍根本不管城內衙差和廂軍是否會前來阻撓,衝上街道,在一些軍官的帶領下,踹開了許多富人家的宅門,其中包括了孫蛟的家和前軍需官在城內的宅子。
兩百多名與剋扣軍餉有牽連的案犯被抓了起來,像是串蚱蜢一樣被禁軍用繩索拴着,押進了忻州大營。
街道上亂哄哄的一片,有些不法之徒原本想要趁亂渾水摸魚,可漸漸的,他們發現若是那麼做,他們完全是在找死。
禁軍雖然闖進了很多富人的宅子,可他們對那些與剋扣軍餉沒有牽連的人家卻是秋毫無犯,起先城內百姓並不知情,稍稍的有些混亂,到了後來,見禁軍對他們半點傷害的意思都沒有,也就坦然了,圍在街道兩側,伸頭看着熱鬧,一個個還猜測着軍營裡發生了怎樣重大的事情。
兩百多名與剋扣軍餉有牽連的人被押進軍營,分成幾排跪在校場上。
楊榮雙手背在身後,在這些人的面前走了兩圈,不鹹不淡的向身後的徐保問了一句:“這些人的家產抄沒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