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四十七章兄弟遊園
“這個……”錢乙都懵了:“太后,從醫家的觀點,最好的辦法,當然是翻修宮室,移走這些惡土,一勞而永逸。”
“糊塗!”高滔滔不由得脫口而出:“如今陛下未安,尚要大力營造宮室?!羣臣會是如何態度?”
錢乙只好躬身道:“實在不行……那就只處理地面?掀開金磚,用水泥封閉土層,再重新鋪設……不過,不過這也是治標不治本。”
高滔滔嘆息了一聲:“錢國醫先下去吧,此事容老身再想想。這事情絕對不許對外泄露一字,還有陛下那裡,多用心。”
錢乙躬身道:“臣一定盡力,不過……”
說完一聲嘆息:“臣,一定盡力。”
說完退出殿門,轉身離去了。
高滔滔待到錢乙走遠,從嘴脣顫抖,漸漸定下了心神,最終露出決絕之色,一把抓住舒國長公主的手:“寶安,我意已決,或者,這就是天意。”
“如今內中只有二殿安穩,便將官家移到慶壽殿安養,哥兒由老身親自照應。”
“至於你二兄,也只能先出外就第。眼看春末了,盛暑一至,又多受一年摧殘。”
舒國長公主低着頭:“一切自由母后做主。”
高滔滔拉着舒國長公主,眼淚又下來了:“或許這就是你皇兄至仁純孝的福報,形勢所格,不得不如此啊……”
……
政事堂,現在應該叫都省了。
蔡確得到了章惇的回覆,表示他願意支持趙傭。
而且章惇做得更絕,約知開封府蔡京日領壯士在外廷待變,私下告訴蔡京“大臣共議建儲,若有異議者,當以壯士入斬之。”
今天三省、樞密問疾之後出來,大家一起到樞密院南廳議事。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的日子不多了。
大家坐定之後,蔡確首先發難,對王珪說道:“相公爲羣臣之首,到今天還拿不出章程嗎?”
王珪沒有說話。
章惇說道:“唯今之計,是不是先請立東宮?”
王珪還是沒有說話。
蔡確站起身來:“相公,今日不吐一言,怕是出不得此廳。”
王珪擡起頭:“兩位什麼意思?今上還在,立儲之意,當出於上,此豈是爲臣者所當爲?”
章惇也站了起來:“如今天下沸議,何不早立儲君,以安天下?相公是不以天下爲念嗎?”
蔡確陰惻惻地說道:“早立東宮,明正而言順,相公一味推搪,莫非另有異謀?”
王珪訝然,不覺口吃:“什麼……什麼異謀?上自有子,復何異!”
蔡確與章惇相視一眼,卻是完全沒有想到王珪會這樣答覆。
章惇是狠人,既然王珪這樣說,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以免再生反覆:“既然如此,何不再請入宮,今日便定下來?”
王珪說道:“才問了起居,豈可又打擾陛下安養?何妨明日?”
章惇冷笑:“擇日,何如撞日?”
王珪尚在堅持,卻見門外遠遠走來一箇中官,正是高太后的中官樑惟簡。
王珪如蒙大赦,趕緊上前問道:“樑都管,可是內中……”
樑惟簡說道:“原來三位都在這裡,那倒是省卻咱家多跑腿了,太后懿旨,明日裡問定起居,改在慶壽宮。”
王珪詫異道:“卻是爲何?”
樑惟簡說道:“太后的意思,是慶壽宮有花園池沼,風景,氣候,房間,都遠比舊宮福寧殿舒適,離寶慈宮也不遠,有太后看顧着,宮人們也得更盡心。”
“對了,還有延安郡王,太后已經收育於寶慈宮,明日起居,她會帶郡王過去。”
對三人施了一禮:“咱家就不耽誤相公們料理大政了,幾位相公辛苦。”
說完拋下瞠目結舌的三人,施施然地去了。
王珪看着章惇蔡確滿臉的失落之色,心中暗爽,卻沒有露出一點幸災樂禍的表情,認真地問道:“兩位,還要現在就入內請起居嗎?”
……
癸巳,帝大漸,遷御慶壽宮。
以延安郡王衝幼,太后親育於寶慈宮。
出雍王趙顥就第。
雍王請見太后,母子相哭,然事終不回。
王乃請日問起居,從之。
翌日,三省、樞密院入問,見帝於榻前.
王珪言:“去冬嘗奉聖旨,皇子延安郡王來春出閤,願早建東宮。”
凡三奏,帝三顧,微首肯而已。
又乞皇太后權同聽政,候康復日依舊,帝亦顧視首肯,珪等乃出。
……
對於朝臣來說,這是太后屬意延安郡王的明確信號。
還能不明確嗎?移陛下到離寶慈宮最近的慶壽宮,讓延安郡王趙傭住進自己的宮裡,同時將趙顥移居宮外王府。
還能有比這更明確的信號了嗎?
據說幾人出來的時候,正逢雍、曹二王等候入見,章惇厲聲道:“已得旨,立延安郡王爲皇太子矣。奈何?”
雍王道:“如此,天下幸甚。”
已而禁中按堵如故,蔡確、章惇、邢恕,各言有定策之功。
……
開封府,城北李氏莊園。
桃李正豔,換做往年,汴河大堤,城北各處對外開放私家園林,那是畫舫穿梭,遊人如織。
不過今年因爲皇帝陛下的病情,再美的美景,也讓開封府的百姓也高興不起來。
平心而論,大宋官家真的不錯,雖然之前走了些彎路,搞得開封府沸沸揚揚,但是自打安石相公第一次去相後,各項對小民不利的律法、機構逐漸裁汰。
之後幾任開封府尹都是能吏,打小蘇探花訂立開封府制度起,整個帝畿,包括三畿四輔十幾個縣,日子真是一天天的好過了起來。
到如今剛好十年,這十年,是金子都換不來的十年。
尤其是最近三年,宋國連續大豐收,各路漕糧,源源不斷地送到京師,前年更是高達一千多萬石,去年也多達八百多萬石。
民間積蓄也變得豐厚起來,物價在悄悄上漲,但是百姓的日子卻不但不覺得煎迫,反而變得寬裕。
原因就是東西多了,老百姓收入的增加,遠遠超過了物價的上升。
叫苦的大概就是官吏,但是官家早在十年前就給他們漲了俸祿,他們纔是最早一批受益者,如今只是漸漸被百姓追平而已。
但是官家的俸祿不是白拿的,以前的吏員們在地方上由豪強充任,隻手遮天,而到了現在,越來越多的吏員是爲了一份俸祿擠進公務員隊伍裡的人,兢兢業業地幹着差遣。
別說百姓,就連地方官都覺得順氣了很多。
而這一切,淳樸老百姓們認爲,我皇帝官家的功勞最大。
所有人最擔心的,就是這樣的局面,會因爲官家病勢加重,而最終變成一場過眼繁華。
大相國寺的香火極爲旺盛,都是自發前來爲趙頊祈福餓大宋子民。
新任蔡知府,更是能吏裡邊的能吏,將開封府治得幾乎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牢獄都空了。
今日裡偷得一點清閒,蔡京和蔡卞相約在此遊賞。
李家園林的主人,將兄弟倆引入花園八角亭之中,布上碳爐茶水果點,施禮而去。
兄弟倆如今的權勢,在京中也算是數一數二。
元豐改制之後,蔡卞被趙頊提拔爲中書舍人兼侍講,年前剛進了給事中,既清貴又緊貼着皇帝,風頭甚至勝過蔡京一頭。
蔡卞給蔡京布上茶水:“兄長近日辛苦了。”
蔡京搖頭:“蕭規曹隨而已,蜀國公當年制度訂立得完善,幾任府尹迭有更張,但是看來看去,還是當年蜀國公原先的制度更加合情合理。”
“我只要改回去,督促好官吏們,這職務啊,那是最輕鬆自在的一次。”
蔡卞不由得就笑了:“皇畿府尹,還能當得輕鬆自在,這話要是傳出去,朝官們要以爲兄長如章子厚一般傲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