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五章宗兄使遼
這些消息,都是蘇頌進入遼境之後詳加打探,然後命四通商號聽風閣送回來的。
其實蘇油也猶豫過要不要救遼國太子耶律浚,以如今四通對遼國的滲透,利用太子黨,派遣新軍小分隊將耶律浚救出,其實不是難事。
但是最終還是放棄了,難得耶律洪基這麼好的皇帝,而且耶律浚對大宋其實沒有什麼價值,沒必要打擾遼國的正常進程。
搖頭說道:“這回好,我大宋遭天災,遼國遭人禍。”
趙宗佑也搖頭:“滿朝奸佞,還不如兩位女子。”
這次事件,遼國倒是出了兩個難得的女子。
一個是太子黨耶律努的妻子蕭意辛。
蕭意辛本呼圖公主之女,耶律洪基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想在流放耶律努前,讓蕭意辛與他離婚。
蕭意辛拒絕了:“陛下以妾葭莩之親,使免流竄,實天地之恩。然夫婦之義,生死以之。妾自笄年從努,一旦臨難,頓爾乖離,背綱常之道,與禽獸何異!幸陛下哀憐,與努俱行,妾雖死無憾!”
到了流放地,蕭意辛親執役事,面無難色,事夫禮敬,比以往更加體貼。
還有一個女子,是太子黨耶律迪嚕的妹妹耶律常格。
耶律常格是與蕭觀音齊名的大才女,曾經作詩譏諷耶律伊遜,會其兄耶律迪嚕謫鎮州,常格相隨。
滿朝官員屏息討好耶律伊遜,太子之廢,官員們就跟沒事兒一樣,揚揚如平時。
耶律常格在謫所,恆布衣疏食。有人問曰:“何自苦如此?”
耶律常格回答:“皇嗣無罪遭廢,吾輩豈可美食安寢乎?”
聞者愧之。
蘇頌此次出訪,目的是刺探遼朝政局,但是名義上,是賀遼主生辰。
因此還帶了不少工匠,還有一套大鐘零件。
耶律洪基好大喜功,聽聞汴京有鐘樓,便想着在上京也要修建一座。
蘇油獅子大開口,三十萬貫一文不少,抵消了今年一半的歲幣。
蘇頌到遼國督建鐘樓,遇冬至,發現冬至在遼國日曆比宋國晚一日。
遼人也有司天監,司天監的人很生氣,因爲現在的遼人也喜歡用大宋的歷法,大宋的日曆,印刷精良,使用方便,很受歡迎。
於是他們就發難,挑釁蘇頌:“兩國曆法到底哪國是對的?”
蘇頌可沒打算教遼國人學歷法,只回答道:“歷家算術小異,遲速不同。如亥時節氣交,猶是今夕,若逾數刻,則屬子時,爲明日矣。”
“如今有了鐘錶,我們已經知道各地隨東西位置不同,日出時點其實是不同的。”
“這個不是什麼大毛病,大家怎麼方便怎麼來就行了。”
“至於說宋歷在遼國盛行的問題……那些都是盜版。”
“正版日曆的商家,每印刷一本都是要向大宋司天監交一筆費用的,而我在朝中,從沒有聽說遼國向大宋繳納過這方面的費用。”
這臉打得火辣辣的痛,蘇頌的話翻譯過來就是——你偷我們的東西不給錢還有理了?
耶律洪基認爲蘇頌說得很有道理,於是又要求宋國提供一口紫宸殿那種座鐘,他好帶着打獵玩,順便看看到底是不是如蘇頌所言,東西方日出時間不一樣。
蘇頌表示這個是可以的,但是鐘錶是四通商號的神奇產品,大宋也只能替遼朝代購,不過紫宸殿的座鐘太貴了,主要貴在裝潢上,一座就得花掉三十萬貫。
要不來個簡裝款的,十五萬貫那種?
耶律洪基不服,三十萬貫就三十萬貫!就從明年的歲幣裡抵扣!
蘇頌使還,以奏,趙頊嘉許道:“朕嘗思之,此最難處,卿所對殊善。”
因問其山川人情向背,蘇頌對曰:“彼講和日久,上下相安,未有離貳之意。昔漢武帝久勤征討,而匈奴終不服;至宣帝,呼韓單于稽首稱籓。唐自中葉以後,河湟陷於吐蕃,憲宗慨然有收復意;至宣宗時,乃以三關、七州歸於有司。”
“陛下,宣帝之能,實不如漢武;宣宗之能,也不如憲宗。由是觀之,外國之叛服不常,不繫中國之盛衰也。我朝只需要勵精圖治,以待有時就可以了。”
趙頊以爲然,用交趾金寶和此次海貿的所得的金銀,又造了二十庫封樁錢,以爲今後北伐的軍費,作詩“每虔夕惕心,妄意遵遺業。顧予不武資,何以成戎捷。”一庫以一字命名。
命知開封府,同時檢點宋遼往還記錄文獻,編寫著作。
和蘇油相關的人事還很多,邵伯溫回到陝西,整理父親的遺稿,將《皇極經世》、《觀物內外篇》、《漁樵問對》,《伊川擊壤集》上呈朝廷。
衍伏羲無天之旨,着書十萬餘言。
趙頊追授邵壅秘書省著作郎,賜粟帛。宰相吳充請於帝,賜諡康節。
程顥近水樓臺先得月,爲邵雍作墓誌銘,稱其爲“內聖外王之學”。
今年除了河東災情,是大宋大發橫財的一年,十一月,辛酉,羣臣五上尊號曰奉天憲古文武仁孝皇帝。趙頊不許。
癸亥,以屯田郎中、知沅州劉嗣,提點荊湖南路刑獄。
禮部員外郎,提舉司天監地理司蘇元貞,升殿中侍御史,知鄭州,處理水患善後事宜。
爲了抗洪,中書申請詔改城門名稱,將汴河北門改名爲宣澤門,水門南北改名爲大通門。下流南水門改名叫上善門,北水門叫通津門。
五丈河下流水門叫善利門,而上流水門舊無名,賜名曰永順門。
這樣的抗洪方法,跟搖旗吶喊救日食那樣,很大宋。
蔡確又升官了,升得蘇油心驚膽戰。
事情的起因還是浚川耙。
黃河大水之後,都水丞範子淵上奏,疏浚黃河工程,多賴浚川耙之力,之所以黃河大水,是因爲受文彥博阻撓,後來拋棄使用之故。
趙頊就派知制誥熊本等人去考察,熊本回來之後,表示贊同文彥博的說法,上書範子淵胡說八道,浚川耙根本沒有用。
範子淵請求面見趙頊,爲自己申辯,然後說熊本等人,是看到王安石被罷相,臆測文彥博將入朝,故意附會文彥博的說法。
如果問題是這樣,那就嚴重了,趙頊大怒,下令蔡確按察,查明熊本和範子淵到底孰是孰非,又令中使馮宗道,監督範子淵用浚川耙疏浚汴河,考察效用。
馮宗道帶了皇家理工小隊測量汴河,統計數據之後,發現浚川耙是刨坑神器,汴河“有深於舊者,有爲泥沙所淤更淺於舊者,有不增不減者,大率三分各居其一。”
每天將測量數如實報告了趙頊。
正好滎澤河堤將潰,趙頊詔判都水監俞充往治之。
俞充治理滎澤河後上奏,說河欲決,賴用浚川杷疏導得完。
範子淵有畫了浚川耙淘河示意圖,信誓旦旦說浚川耙的確有用,於是趙頊又有些糊塗了。
就在此時,蔡確別出蹊徑,彈劾熊本等人受命考察時,曾經有不守法紀的行爲,證據確鑿。
於是浚川耙到底能用不能用的問題,就不了了之了,熊本被趙頊罷黜,蔡確代替他,成爲知制誥、知諫院兼判司農寺。
新法派新進第一人。
好在蘇油手底下也有人入朝了,蔡京。
蔡京以荊湖開發的大功,被任命爲中書舍人。
此時蔡京的弟弟蔡卞已是中書舍人了,按規定,兄弟同朝做官要以先後爲序,於是蔡卞請求排位在蔡京之後。
兄弟二人同時負責起草皇帝詔命,一時成爲朝堂佳話。
蘇油對蔡京很放心,不是對他的人品,而是對他的心眼——給我好好看住那個蔡確,這個人,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