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涌動的燥熱吞噬了可璡,消磨他僅有的精力,他疲憊的睜開雙眼,暖黃的光,對面坐着俏皮的少女,圓臉短髮,鵝黃的棉衣,可璡打個激靈,摸到蓋在身上的被子,很快冷靜下來。

“看你睡的香,沒打攪你,休息可以幫助你恢復身體。 ”少女認真看着可璡,路路趴在她身邊,舔食手中的麪包屑。

這個沒良心的路路,給點甜頭都會跟人跑。他看到路路的腿上做了包紮,纔想起它受了傷。 ”謝謝。” 可璡帶着感激。

“你病的不輕,還能走路嗎? ”少女聲音如銀鈴。

可璡使下暗勁兒,全身疼痛。 ”沒問題。” 他咬牙站起來。

少女提起馬燈,順手牽着路路,一手扶着可璡走人雨中, ”我沒有雨傘,許多年沒有下過雨。 ”少女個子不高,她掂起肩膀讓可璡走的平穩。

“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 ”可璡儘量自己走,手指尖感受少女體溫。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

“易田,師傅要我別人叫我小易大夫。 ”

“謝可璡。 ”

“我知道,在你睡着的時候,路路告訴我很多事情。 ”一拐一拐的傻狗應景的回頭哈哈舌頭。

可璡不知道是路路會人語還是小易大夫會狗語,自己從來沒有聽懂過它的汪汪。 ”你是哪一科的大夫,看起來是獸醫。 ”

少女咯咯笑, ”我會鍼灸像你一樣的小狗。 ”笑聲隨雨點滴落在碎夜,小易側耳聽聽風聲,輕輕說, ”咱們快點走吧。”

可璡咬牙加快腳步跟住小易的步子,約摸十分鐘的教程,一座青磚的二層小樓出現在路邊。可璡被扶進右手邊的待客廳,這裡被改造成治療室,散發濃烈的煙灸味道,北邊一副抽屜格子藥架,屋裡擺滿各式藥材和器械,東邊拉着竹製窗簾,中間是木質長椅改造的病牀。

“你躺下,我先給你處理一下。 ”小易把馬燈掛在西邊的架子上。

可璡看了一眼,順手掛到更高的一層,他艱難的躺倒診療牀上。

小易麻利的脫下可璡的上衣,認真的看看肋下的傷口,拿來鑷子,夾出幾片雜物,用帶着濃烈草藥味兒的藥水消毒, ”還有傷口沒?”

可璡有點臉紅。

“哎,這個,是我老師的,可能有點大,洗乾淨的。 ”小易找出男士平腳粗布內褲,轉過身把壁壘的火挑大。

謝可璡儘量麻利的換上內褲。 ”你不怕帶進壞人嗎?”路路這邊看看,那邊看看,哈哈舌頭。

小易用溫水擦拭可璡的腿部,平靜的說, ”這裡被慧空大師下了結界,壞人進來瞬間就灰飛煙滅,該害怕的是心存壞唸的人。 ”

“哇,你最少也該提前說一聲吧,要不也死的太冤。 ”可璡忍不住大聲抱怨,”你拿別人的命開玩笑。 ”

小易開始消毒, ”有人的心比這傷口還壞。 ”

“啊啊啊。。。大夫你手輕點兒。 ”可璡疼的頭上冒汗,靜等小易忙完手上的活兒,敷上草藥開始包紮。 ”以前有人掛過沒有?”他小心翼翼的問。

“有過幾次,要不怎麼知道結界有用呢,一次是個啞巴,很小的個子,但是我能確定他可以聽懂話,另外一個是個嬰兒,我不明白那是怎麼回事,還有一個,我以爲他已經改過自新,另外一次是個年輕人,看不出有什麼不正常,和你差不多的樣子。 ”小易仔細的回憶羅列。

“哎,這也太不好了吧,你這是救人還是害人。 ”可璡仍舊忍不住。

“你怎麼非要站在壞人那一邊呢, ”小易又忍不住下手重了些, ”腿長在他們身上,再說也不能因噎廢食,因爲有壞人而放棄治療好人,好壞又沒寫在臉上。也許我應該把你晾在路邊成人幹。 ”

可璡突然覺得這麼責怪別人十分無理,尤其是自己的救命大夫, ”慧空大師的結界很了得,你怎麼認識他的?好像離這裡很遠。 ”

小易包紮好傷口, ”給我看看你的狗舌頭。”她又翻翻可璡的眼皮,轉身到壁爐煎藥, ”現在遠不代表以前遠,慧空大師去過很多地方,救過很多人,我只能救人的身體,而他可以救人心。 ”

“那他救過你啦。 ”可璡有些好奇。

“我纔不要人救。 ”小易果斷否定。

可璡不太相信, ”似乎在這裡的人都有些緣由。 ”

小易歪頭想一想,把草藥分成幾副, ”記不清,那還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你怎麼來的,這麼說你像是做了虧良心的事。 ”

“你別冤枉人,我現在還沒搞清怎麼就到這裡。 ”

“這裡好像還有另外的一個我,記得有一段時間,我經常在夢裡看到另外的一個我,後來,後來我才知道這不是夢。 ”小易停下手頭的事,繼續回憶。

可璡一頭霧水,人格分裂?看起來又不像,不會突然變成狼外婆吧。

小易撇完藥壺的熱氣,擺出幾排銀針, ”下面是主打治療項目,時間會有點長,如果困了可以打個盹,餓了要東西吃。 ”

可璡看着巴掌長的銀針,怯怯的問, ”要多長時間?”

“看你的情況,得幾天時間。 ”

“可以不扎麼,吃點藥就好了。 ”

小易皺眉頭, ”你是要疼還是要命,醫生最討厭你這種病人。 ”邊說邊麻利的引針。

可璡從來沒鍼灸過,有點緊張,肌肉應激,額頭沁汗。

小易看看, ”是不是有點疼?”

可璡嗯了一聲做迴應。

“疼了你就哼一聲,每個人的穴位會有小差異,扎錯了會有點疼, ”小易拔下針,揉了揉,”哼都不會,真是一塊木頭,我的醫術可是很厲害的,付念之老師的嫡傳弟子,而且是關門弟子。 ”小易嘟着嘴。

“哎呀。 ”

“這個穴位就是很疼,哼也沒用,忍着。 ”

“你學多久? ”小易看起來也就二十來歲,還有半個孩子的脾氣。

小易認真的想想, ”九十六年,我是老中醫。 ”

可璡深感懷疑, ”你也就是個二十出頭的大姑娘。 ”

“哎,這裡最不缺的就是時間,再說看一個人要從她的內涵,而不是外表。 ”她繼續引針。

“這麼看你又少幾歲。 ”可璡隨口說,突然意識到什麼, ”你醫術的確不錯,付先生一定是有名的醫生。 ”

“那當然,醫者仁心,你很難理解這四個字的含義,我這輩子是無法達到老師的境界。 ”小易打開另外一包銀針,可璡的腿上已經成爲密密麻麻的小叢林。

“有機會我要當面謝謝他,有你這麼好的徒弟。 ”

“老師已經不在了。 ”小易聲音低下來,”他過不了自己這一關,五十年前鬱鬱而終。 ”

可璡有些驚奇,看着小易流露出的淡淡哀傷,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繼續問。 ”付先生髮生什麼事?”他又忍不住。

小易低着頭,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出聲,她指着藥架邊上的一本書, ”緣由都在那裡面,你可以自己看。 ”

可璡望過去,是線裝行草封皮《集罪集 -涅磐》,這本書鄺楠和十三都提到過,自己沒有機會,可璡雖然很強的好奇心,卻沒有繼續追問,一時陷入語塞,屋裡只剩下跳動的火光和乾柴燃燒輕微的劈啪聲。 ”我的傷重麼,小易大夫? ”他試圖打破沉悶的氣氛。

“胸口的傷有點嚴重,我沒有見過這樣的傷口,腳腕上是水邪一族陰毒的淤傷,需要時間,尾椎骨可能有骨折,其它只是皮外傷,關鍵是你體內氣血紊亂,需要時間調理。 ”

可璡想起斷崖經歷, ”那是個奇怪的地方,山間的孤島,中間一圈斷崖,只有一條腐朽的木橋相連,中間有塊空場,寸草不生,從那下面爬出來一些奇怪的東西,好像石頭與骨結合起來的骷髏,行動敏捷迅速,我砍斷木橋,沒想到還是跳過來一個,中了道。 ”

小易輕皺眉頭,重新看看,依舊搖頭, ”這個容易理解,水邪一族行動緩慢,守株待兔,不知道你怎麼會受傷。 ”

“我當時正在睡覺,聽到路路叫,天知道它怎麼爬到我的屋裡來,以前又沒見過這樣的情形,不知道浸了多久的一個東西,披頭散髮,全身滴水爬到你的牀上,當時嚇的灑家心都差點跳出來,要不是隔着厚棉被,估計腳丫都要掉下來。 ”

小易同情看着他,無可奈何搖搖頭, ”一般情況,這個程度的邪氣,冬眠的狗熊都會嚇跑,麻木。 ”

可璡吃了癟子, ”我遇到的都是十分可怖的怪物,說出來嚇壞你。 ”

小易撲哧笑出聲來, ”你是螞蟻看芝麻,以爲見大世面,真是太可愛了。 ”銀針扎到肚皮上,可璡已經習慣鍼灸的疼痛。

被小丫頭看扁,可璡十分不服氣, ”你倒是說說大來頭是什麼樣。 ”

小易打開更長的一包銀針繼續戳肚皮, ”你聽說過噬魂者靈滅麼? ”

可璡打了個愣,好像不知道這麼一號人物。

“他原名方孝孺,三千年前屈死,誅十族,死後帶着漫天的怨氣遊蕩在這裡,他的力量吸引當時不可一世的決明,決明是上無在這個世界的化身,掌控這裡所有的地方,他決意吞噬方孝孺的靈魂,他派出各路妖魔鬼怪,卻奇怪的抓不到個文弱書生,只找到他的父親,那些人都是當年誅族案的受害者,聽說這些人在方孝孺面前處死的時候,他無所觸動,狂放大笑,縱看親族在面前死去,他的親族的悲慘命運剛剛開始,決明吞噬大部分痛苦掙扎的靈魂,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能量,這個世界都在顫抖,他對方孝孺的渴望如同毒癮一般無法忘卻,他的父親出賣了他,在痛苦的折磨中找到的方孝孺的蹤跡,他被捉住押送到元大都遺址下的巢穴。方孝孺痛苦的嚎叫持續了幾天幾夜,從前的方孝孺自此死去,誕生恐怖醜陋的噬魂者靈滅。 ”

這就對了,鄺楠所說元大都下的迷宮應該就是決明的巢穴,他在那裡碰到的是方孝孺的父親,曾經被決明折磨不成人形的受害者。

“靈滅誕生後的數百年,決明被藍玉擊殺,他的身體被毀滅,但邪惡的氣息蔓延開來,形成現在無盡的黑暗,藍玉在那一戰身負重傷,藏匿起來許多年,靈滅繼承了決明大部分的力量,吞噬很多可怖的靈魂,能量日積月累,終於開始向這個世界復仇,三百多年前那次殘酷的屠殺,幾乎把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生物殲滅,包括恐怖的惡魔,這裡變成了死寂的長夜,聽說靈滅在清陵發現大秘密,藍玉不顧尚未恢復的身體,和他展開曠世決戰,倖存的人感覺大地的震顫,兩個人從此失去音信,不知結果。靈滅滅殺的時候,我纔來到這裡不久,當他黑影從天空掠過的時候,我的心都被凍住,充滿絕望,完全沒有希望的絕望,從靈魂上粉碎對手,那纔是恐怖,那纔是鎮的住腳的人物。如果沒有慧空大師的結界,我不會在這裡。 ”

可璡若有所思的回味這一段話,突然意識到問題,一個邪惡的生物甦醒,不是母媧墳裡的怪物,不是石滿,不是決明,這個人是噬魂者方孝孺,冤死之後把靈魂出賣給邪惡換取力量復仇的可怕怪物,如今他回來了。想到這裡,他的心裡打了個冷戰,藍玉還在嗎,這裡還有人能夠抵擋邪惡嗎?可璡沒有說出自己的想法,岔開話題, ”傲陽峰南麓有個白豬皮也很厲害呢。 ”,可璡想它比自己遇到的穀倉枯枝怪更有分量,而且穀倉那段經歷也不好意思對別人說。

小易莫名其妙, ”白豬皮?” 小易打個問號, ”你說的是常五爺,”小易嗔怪領悟道, ”人家是大人物,哪有像你這樣給人起外號的。他的的勢力在這裡持續幾千年,常家祖輩壟斷草藥生意,尤其決明死後,黑暗降臨,草木不再生長,草藥只在一些特定的地方纔能尋到,這些去處十分兇險,只有常家的死士才肯去,一命換一命,這爲常家積累如山的財富,他們花幾代人的力量修建傲陽峰下的堡壘五子堡,這座堡壘經歷過幾次大戰屹立不倒,最有名的是抵抗決明雙軍合擊的雙度之戰,常家一百三十人抵抗三千邪兵暴民的進攻,等到藍玉部將馳援,以寡敵衆,反敗爲勝,聲望勢力達到頂峰,投奔者衆。花無常開,月無常圓,常家風光的面子下暗流涌動,常家脆弱的香火線成爲他致命的弱點。傲陽峰的深洞隱藏着古老的怪物連竹,沒有人見過它,我分析它只是通過幻術迷惑人心的怪物,常家卻奉它爲五子神。可憐常五爺一世英名卻被連竹奪去靈魂,只剩下永遠飢餓的皮囊,吃光所有常家的人,五子堡就這麼陷落,成爲活人禁地。”

可璡聽的毛骨悚然,意識到問題似乎很嚴重, ”常家那個乾兒子是怎麼回事? ”

“誰是乾兒子? ”小易十分奇怪,”你說的是常家的事麼? ”

“現在是常家的管家,還在那裡。 ”可璡急切的說。

“哦。。。你是說常家撿來的那個小太監,如果不是他,常家還斷不了香火。 ”小易鄙視的說。

可璡瞬間明白小王被騙,不顧疼痛去抓手機,手機進水,屏幕沒法用,可璡央求小易找到書包裡備用的 palm pixi,撥出小王的號碼,連續幾次沒人接聽,沒人,可璡心情低落。

小易小聲說, ”發生什麼事?你的眼神好可怕。 ”

可璡無奈的放下手臂, ”我的朋友被小太監騙了,他殺了常五爺,拿到常家的石板,現在正回去,自赴圈套。 ”

小易重新放好可璡的手臂, ”現在應該還不晚,按時間他還趕不回去,傲陽峰雖然到常家直線距離不遠,但要繞二百七十度的大圈。 ”小易看着可璡,”這是電話麼,這麼小。 ”

這提醒到可璡,他光想着打電話,給小王發條短信,小王,你的命就在你的手裡,有事沒事看一眼。

小易提醒可璡不要亂動,他卻打開免提,不停撥號,直到手機提示對方沒有信號。 ”電話應該這麼大,”小易比劃, ”別那麼擔心,連竹是靠幻術控制人,心智堅強的人不那麼容易上當。 ”

可璡不太好意思說小王已經中過着, ”其實人比怪物更可怕,我是害怕那太監?出什麼陰招。 ”可璡奇怪怎麼冒出來太監。

“你確信要聽? ”小易搖頭,” 還是別把你急死。 ”

可璡心說胃口都吊到這份,不說纔會憋死, ”放開說,沒問題。”

“事情好像挺多的,常家就是個大故事書。 ”她想的仔細,”這個小太監是常家避難時候在關內撿到,不知道本命,自己跟了常家姓,取名香玉。我感覺這個人心思縝密,聽說原來他是自己去的勢,想到宮裡混口飯,無奈沒被得意,淪落爲乞丐,你說這樣的人會忘記自己的名字麼?在常家跟着五爺那麼多年,他倒也本分,五爺做事彪悍,也沒有他施展的餘地,五爺祭連竹,這就不會說是怎麼回事兒,畢竟五爺老了,中風之後人精氣神不比以前,常香玉蠱惑它拜連竹求願。五爺手下人有去無歸,耐不住自己出馬,結果整個人只剩個皮,可惜五爺一世英名。五爺死後,常香玉糾集夥同對付常新,血氣小子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被打斷腿流落在外,被仇家追殺而死,常香玉得到常家家業和祖傳石塊,聽說常家所得石寶中蘊藏室外仙境,等他來到這裡,發現是等他十數年的常新,被仇恨爆燃的常新把常香玉打的寸骨盡斷,扔給連竹祭祖,但奇怪的是,常香玉竟然活着回來,可憐常家最後的血脈在和他纏鬥中魂飛魄散。 ”小易嘆一口氣,輕輕的搖頭。

聽起來比想象的更糟,小王擺明不是他的對手,小螞蚱都不夠人家一塊吃的,不禁狠撥電話,這下更糟,電話都沒法接通。可璡又發短信,把情況簡單說了一下,失落的發呆。 ”真沒想到一個小小的納哈什居然有這麼多故事。 ”

“有人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故事。 ”小易輕快的說。

可璡看着小易銀針扎到頭皮上, ”那你的故事呢?”

“學藝,救人,已經一百年啦,前十年不算,在逃命,直到在山西遇到付老師。 ”小易回答乾淨爽快,好像再說鄰家二妞的事。

可璡依然不相信,如果自己在這裡孤獨百年,肯定已經發了失心瘋。

“你的故事太簡單,害路路跟你逃命奔波,吃了一堆苦頭,它有點想念溫暖的小窩。 ”路路委屈的嗚嗚兩聲做迴應,小易停下手頭的活,坐在一邊的木凳上, ”一共八百三十一針,夠勁兒了。 ”她嘟嘴看看可璡,”我有點兒累,休息一下,有事叫路路來找我。 ”

“等下, ”可璡心裡沒有準備,”能陪我再聊一會兒嗎,還有很多事情想知道。 ”

“人家忙活了兩個小時多,腿都酸。 ”

可璡想想, ”那我賄賂你,送你個手機好不?坐在板凳上也不累。 ”

“是電話? ”小易歪頭問。

可璡指着書包, ”在剛纔那個手機旁邊的口袋,送你啦。 ”

“哇,這麼可愛,這是電話麼? ”小易愛不釋手。

“這是 palm veer,我每個型號有一個,卡已經安好,裡面有我最好的朋友和家人,你只能撥收藏夾裡的人,其他的人不在這裡,撥打電話可能會把他們召喚來。 ”

“這樣子,我還是不要用,這裡許多年沒有外來人。 ”小易把手機還到可璡手邊。

可璡刪除了楊陸鄺楠幾個人之外的聯繫人,教小易手機的用法。

小易激動的撥通可璡的電話, ”這真是可以送我嗎,我沒收過這麼貴重的禮物。 ”

“這不值多少錢,只是我比較喜歡,把它們當寶貝,被它喜歡的人所有,也是它的好歸宿。如果沒有你,我挨不過這一關,不論要什麼,也會送你。 ”

“那我收下啦,謝謝。 ”小易高興的說,”如果你能夠做到,我希望你能夠保持正直的心,堅持不放棄, ”她做個噓聲的手勢,”你想好再回答,一件事情堅持十日百日千日易,但是一直堅持下去難。 ”

這是許諾,可璡心想,自己是個倔脾氣,許多年過來,只是更加堅硬,甚至爲自己打磨冷漠的外殼抵禦世事炎冷,他告誡自己不要如此市井,卻無法抵抗內心的逃避。可璡相信,無法做出違背自心的事情, ”我儘量做過好人。”

小易嘟着嘴, ”看起來就沒有一點誠意。 ”

“在這裡,一個人的力量太過單薄。 ”

“不在乎力量的大小,你可以嗎?我不想救一個讓我後悔終生的人,像老師那樣痛苦一輩子。 ”小易恢復認真的表情。

“我答應你。 ”謝可璡認真的說,”感覺我像要在這裡呆許多年,修煉成仙的樣子。 ”可璡有點兒呆,”有什麼辦法可以離開麼? ”

小易神情黯淡下來, ”五十年前,老師離開的時候,我做過奇怪的夢,夢到自己在奇怪的地方,有很多嘟嘟響的機器和白色的人,我太害怕,不敢出聲,還好回來。 ”

可璡十分驚訝, ”那是你本來的地方,爲什麼不留下? ”可璡想起來未行說過,了卻心願自然離開,當這裡沒有什麼羈絆,就可以回家,但是那個時候,真的還認識自己的家麼?

小易轉過頭, ”在這裡,我是小易大夫,換作另外一個地方,我不知道自己是誰。 ”

“最少沒有怪物,每天暖暖的陽光,還有家人朋友。 ”可璡本能反駁。

“好與壞,是與非,在這裡明明白白,肉眼凡胎的我辨不了披着人皮的惡魔,簡單倒是好。 ”她淡淡的說,”而且什麼地方能夠接受承載百年記憶的怪物? ”

看到小易有些疲倦,斜倚木椅,可璡沒有繼續談下去,思緒如同浪濤拍打堅守的圍牆,他要來《集罪集》,在火柴輕微劈啪聲裡單手打開,小易蓋着毯子安然入睡,路路蜷在兩個人中間,空氣瀰漫溫暖安逸的氣息,似乎只是平日無燈的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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