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慮

迷迷糊糊沒睡多久,可璡隱隱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好像是楊陸不停翻身,他睜眼四下黑暗,半呆的摸索燈的開關。昏黃的燈光下,楊陸似乎睡的很不安穩,眼球不停的轉來轉去,身體也跟着微微的抽搐,似乎在做夢。可璡思量了一下,捅捅他。楊陸慢慢的安靜下來,可璡舒了口氣,看他肩膀劇烈的動了動,被子都被掀動,可璡害怕他的肺有問題,叫他起來。印象中叫醒個熟睡的人沒那麼費勁,可璡捅咕他一兩分鐘都沒弄醒,心裡不由發沉,最後只好用拍的,纔看到他慢慢的睜開眼睛。可璡詢問是否感覺不適,準備去叫大夫,走到門口,被楊陸喊住。

楊陸費勁的坐起來,疑惑的看着四周。可璡猶豫一下,坐回黃漆的木頭椅子,摸摸楊陸額頭,感覺熱度已經退去,心裡更是納悶,詢問是否胸口發悶。

“我做了個奇怪的夢。”楊陸突然說。

可璡看着他等待反應。

“你還記得那個老太婆說的話不,好像應驗了。”楊陸低下頭,似乎迴避着什麼。”我現在的睡眠好像是溺水時候感覺的延續,在水裡,我的感覺就好像做了夢,很長很長的夢,現在這個夢好像在繼續。”

可璡有些詫異。”溺水對你影響不小吧,怎麼說也是走了一趟鬼門關,其實我當時害怕死了,真擔心再也見不到你了,我的一個唐山的親戚,經歷了大地震,壓在廢墟里幾天,聽說到現在,晚上還不敢關燈睡覺,我想是幽閉恐懼症。”

楊陸搖搖頭,”其實我不怕水,一直也沒有要淹死的感覺,只是覺得肺裡難受,但這不是主要的。”

“那是怎麼回事,你怎麼不跟我們說呢?”可璡有些奇怪。

“我現在拖家帶口,不能讓他們擔心。其實從那時每個晚上,我根本就沒睡着過。”

可璡對這話有些懷疑,”我剛纔看着你睡的香,少騙我。”

“我只是換個地方醒着。”他似乎難受的不想說了,這麼多年朋友,可璡知道楊陸和路路都是無腦的樂天派,什麼事情就算天大,一會兒就過去了。

“做噩夢?”可璡小心的問。

“嗯”,他答應着,卻在搖頭,”我都不知道是不是夢,因爲我感覺自己沒有睡着。”

可璡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說。

“夢是虛幻的感覺,仔細去想的時候很難記住細節,甚至連顏色都沒有。”楊陸繼續說,”但是我感覺不一樣,伸出手,我可以感覺到空氣的冷暖,仔細去看,可以看到手指的紋路。”他擡起頭,看着可璡,”連時間流逝都能感覺到,一天就是一天,絕不是夢裡的時間概念,甚至更久。”看的可璡後背突然發涼,”我在這個世界睡去,在那個世界醒來。”

這個閃電般的念頭震驚了可璡的腦海,他一時無語。

楊陸又低下頭,”我有點害怕。”

寒念閃過,可璡反而鎮靜下來,就像看到閃電,可以預料到驚雷,就算暴雨來了,心裡也有準備。是噩夢,可璡這麼判斷,再不濟,可能大腦受了影響。”那是什麼樣的夢?”先收集信息,然後分析,這是可璡的方法學。

“什麼都沒有,完全一片黑暗,但不是虛空,我可以感覺自己躺在牀上。”boss楊回憶,”像是沒有,但又不是空的。”

“能感覺到周圍的東西,眼睛沒睜開,全是黑的?我也做過這種夢,早晨起牀,連起六七次,結果還是在睡覺,結果最後都不知道自己起牀了沒有。”可璡連續加班的後果。

“有點像,但不是。我想真是中了那個老太婆的咒。”楊陸否認。”黑的嚇人,而且,好像就是這裡,又有些不同。”

可璡後背有些發寒,卻又無法認同,”這世界上那有詛咒鬼魂,都是無聊的人編出來的,還真有靈魂的 21克?那個老太婆精神有問題,時哭時笑,這還是跟溺水有關係,你的精神不太好。”

楊陸沉默了。”在水下的時候,我似乎做了很長很長了一個夢,這個夢是和現實連在一起,不是沒有根據的天馬行空。”

“內容是什麼?”可璡的好奇心被釣了起來。

楊陸歪起頭,眉頭緊皺起來,”仔細去想似乎被上了鎖,什麼都記不起來了。”可璡靜靜的看着他,等待結果。”好像有個門,我知道里面放的是我看過的東西,我只要看到哪怕一個角就可以全記得,但怎麼也想不起來。”可璡看他使了五分鐘吃奶的勁兒,拍拍他胳膊勸他放棄,嚇的楊陸一個激靈。

“你成了阿凡達了,這可是醫學的大進步。其實可能缺氧,身體過幾天就好起來,回去醫院看看,做個 CT,檢查一下。”

兩人相視無語,兩人無言,一個小時以後,天色微亮。不詳的預感在可璡心裡滋生。

可璡辦好出院手續,兩人回到御山居,可憐的路路一步也不肯離開主人,看到楊陸舅舅,也很開心,一行人收拾好行裝,準備出發。可璡送別衆人,心裡空落落的,感覺突然被世界拋棄了一樣。

無聊下可璡拴好狗鏈,帶路路出去溜達。這次他走的是東邊的小路,沿着村子繞過一個田邊壩坎兒,爬上渾圓的土山,山勢不高,地勢平坦,可璡鬆開路路,讓它撒歡,自己陷入了無際的混亂想象之中。

山的東南邊上來一簇白色羊羣,路路看到高興的上去趕,嚇得羊羣一番混亂。可璡大聲呵斥沒有效果,只有上前追趕。牧羊人一聲清脆的鞭響嚇壞了路路,看到可璡還在遠處,急忙跑了回來。可璡略爲惱怒的扣住了它。羊羣繞過可璡,牧羊人身材魁梧,黝黑的被風刻蝕的樹皮般的臉,黑色的衣褲露出白色的袖邊。他和可璡打了招呼,似乎知道是御山居的客人,等他隨羊羣離開的時候,隨着背影留下一句話。

“水火無情,離湖水遠點。”

可璡感覺似乎村裡人都知道了落水的事情,焦慮的心情重新佔據了上風,他帶着路路回到御山居,給路路添了狗糧,晚上沒有睡好,睏意襲來,他爬上牀,路路在旁邊哈着氣的看着。醒來的時候天色漸黑,可璡出來看到小王抱着一堆東西路過,問他還有東西吃沒,看小王也沒吃飯,可璡約了他去村邊的小飯店,畢竟人家冒險救了boss楊的命,自己還沒有答謝。小王可不客氣,上桌叫了 4瓶啤酒,兩人邊吃邊聊。可璡這才知道,原來小王不是本地人,御山居是他舅舅開的,一個地產開發商,他在東北老家那邊找不到什麼事做,就過來替舅舅做些日常打理。御山居最近幾年經營不好,沒有人氣,他舅舅在忙別的事,很少過問,漸漸衰落下來。可璡爲楊陸的事情道謝,小王大大咧的揮手錶示沒什麼。

可璡突然想起什麼,問小王這附近是否有什麼不正常的事,說自己的同學本來會游泳,好像不應該出這樣的事。

小王搖頭說自己也是外來人,也纔過來一年多,其實還受當地人的排擠,也不知道什麼。

“這裡人口風很緊,人不實在,不行我也回我們那嘠嗒。”他仰頭喝完第三瓶啤酒,”再來兩瓶。”

晚上可璡收到鄺楠短信,”大家已到北京,一切順利,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