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璡蹬車,刺痛的右手縮在衣袋,黝灰的路好像沉重的履帶,緩慢移動,可璡看到遙遠的東方微暗的綠光,已然過六環,熟悉的北京。
時間的流逝彷彿重新加快,穿過一段破損的高架,很快進入五環,奔三元橋往西去學院橋,內心激起的興奮慢慢被黑暗重新掩蓋,可璡手心微微出汗,跋涉接近終點,自己能得到答案嗎?可璡更多的是疑惑。可璡體力透支,減慢速度,緩慢的蹭到中關村,他看到左邊透出的光亮,不由駐足,原來是教堂。可璡從來沒有宗教信仰,卻被清平的燈光吸引,他決定去看看。
推開沉重的門,教堂裡也有充盈着晃動的燭光,清亮溫暖,恍如隔世。可璡徜徉在排排座椅間,看到懺悔室開着門,上面映着人影,他緊盯着,確定那是神父。可璡沒有宗教信仰,但想起納哈什的神父,他想說些什麼,有些猶豫的坐過去。
“神父,如果內心充滿罪惡,這樣的人有寬恕的機會嗎?”對方沒有回答,輕微的移動發出些許聲響,“一路走來,我模糊善惡的界限,接受別人的救助,卻心存愧疚,手刃邪惡的怪物,卻有無盡的悲哀,身處無盡的黑暗,卻感覺不到恐懼,追尋渺茫的希望,卻不相信能夠尋找到出路,我很害怕。”可璡內心發出嘆息。神父的影子不安的動動,沒有回答,“其實我沒有期望能從您這裡得到答案,因爲我從來沒有相信過神的存在,它也無法給我答案,能說出來總比憋着好。”可璡舒口氣,對方沒有迴應,“神父,有人能夠拯救這裡嗎,這裡是死去的地方,包括回憶。”
雙方短暫的平靜,可璡聽到沙沙聲,縫隙遞過一張紙條,可璡有些奇怪,你從哪裡來,簡單的幾個字,對方難度失語?
“我從北邊來,和幾個朋友度假,不知怎麼陷入黑暗,也不知道怎麼逃脫。”
他接到第二個紙條,“你是誰?”
可璡沒有回答,他有些疑心,這不是神父的做事方式,他很久沒有回答,“你是誰?”他反問,也許只是個避難的普通人,他想。這種感覺和上次神父的感覺差別比較大。
“每個人都有內心的黑暗,人需要面對現實。”
可璡看着攤在手裡的紙條,唯一的感覺是無法在這裡找到答案,“神父,對不起,我要走了,謝謝您的光。”
懺悔室有些騷動,“等等,別走。”
可璡一怔,熟悉的鄉音,似乎有些熟稔,卻又無法想起,他開始緊張,頭腦飛速的搜索,“請問您是。。。”他重新走回去。
“你不要過來。”對方執意拒絕。
可璡突然意識,停止腳步,被訂在那裡,原來是他!“對不起,沒想到是這樣的見面。”他轉身只想儘快的離開。
“等一下,我的女兒,她在海淀醫院做婦科手術,一直沒有醒過來,她被困在這裡某個地方,我想你能找到她。”
可璡一瞬間崩潰了,“我做不到。”他頭也不回的衝出去,頭腦一片混亂,扔下門口的自行車,自顧自的遁入黑暗,他媽的怎麼會是這樣,八年過去,自己只想忘記這一切,卻又會在不經意間想起,只有一次次不停的麻痹自己,只求回憶不讓自己徹骨的疼痛。但是,他已經不是當年單純簡單的謝可璡,面對茫茫未知的未來默默流淚,有問題解決問題,沒辦法想辦法,纔是現在的他。冷風帶走混亂的思緒,他緊張的思考,如果我是她,會去什麼地方?其實,回想曾經,昆玉河畔,他在一家簡陋的四合院準備考研,他只是感覺女朋友逐漸的冷淡,緊張的學習和巨大的壓力陀螺般的讓他旋轉,他也在旋轉中迷失了自己,他發現,女朋友換了手機號,斬斷和自己的聯繫,他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卻無法接受,迷失在現實的漩渦中。深秋,清冷的清晨,可璡看到一弦明澈的冷月,淨化他空洞的心,如果我有個女兒,就叫她月晨,那天,他徒步走到西山,翻山越嶺,深夜回來,死一般的睡過去,他沒有其他選擇,全力準備考研,公佈成績的時候,他知道曾經的期許肯定實現,但他卻沒有些許喜悅,“也許路途坎坷,卻只有一個人守在終點。”是的,只剩下一個人。
她真的會在嗎?可璡內心無法相信,他調整情緒,直奔西邊。昆玉河,竟然是長長的土堤,陰鬱的樹木長牆一般築在河邊,粗細超過合抱,柳枝垂地,巨楊參天。可璡下到河邊,河面青白如雪的一層白霜,嵌雜黑色的蒲葦莖杆。可璡小心的踏上冰面,冰層很薄,能夠聽到輕微破碎聲,透過自己的腳印,可璡看到冰層下面黑影緩慢的遊動。我不想打攪你們,可璡碎步快速踏上河岸,撥開層層疊疊的柳枝,發現幾串長布條,擡頭看時,歪脖樹椏掛個人,和可璡對視,雙眼騰的冒出幽綠的火焰,蛇一般無聲的爬下來,可璡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大聲呵斥,“走開!”衝動佔據他的頭腦,無法平息。那怪物悠然站在一邊,放可璡過去。可璡警惕的爬上河堤,怪物沒有跟上。這裡是一片廢墟,全是青磚青瓦,廢墟間遍佈茅草,和可璡住在這裡的時候完全不一樣,更多幽魂一樣的怪物遊蕩在瓦礫間,綠光忽明忽暗。可璡沿着河邊的小路向南跑,努力尋找曾經熟悉的標識,當他看到孤零零的四合院,不由一陣高興,它居然還在。
可璡撥開荒草,這裡和自己的記憶有些差別,門口兩個小石獅子,石階大門,比原來的大些,門檻磨成凹形,木門鑲嵌一對大銅門環。沒有人氣,門推不動,可璡有些緊張的扣響大門,強烈的電流貫穿全身,可璡的手臂被彈回來,一歪身倒在地上,這是強電保護還是結界?可璡重燃渺茫的希望,這裡也許有人,他不顧痛苦又敲起來,直到再無力氣伏在門上喘氣。天地之大,兩個人相遇也許只有兩個雨滴相撞的機率,可璡想。
“誰?”
淡淡的聲音熟悉又陌生,可璡卻無法忘記,他竟然一時失語,“謝可璡。”他艱難的吐出幾個字。
“真的是你?”可璡能聽到出喜悅。
可璡平抑自己的情緒,“聽叔叔說你在,這是我能想到的地方。”
對方沒有回答。
可璡一時無語,兩人默然相對,“知道你沒事就好,你現在海淀醫院,不會有危險。”可璡只能想到這些。
“黑暗裡面遊蕩一些東西,如此可怕,我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懲罰。”她傷心的說。
“這一切會結束的。”可璡說出內心的秘密。
她不相信,“怎麼可能,現實像山一樣強大,我們去對抗只能像撲火的飛蛾。”
可璡堅韌起來,“山也有愚公移,我有機會,也許能夠成功。”
“我曾經等過,我不願再這樣等下去。”她更加傷心。
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但時間,卻滄海桑田,風消雲散,說出來吧,沒有必要再掩飾,“事情有點複雜,我拿到元正,它是這裡曾經統治者的真身,也是黑暗的來源,這個世界也許無法毀壞它,但我的朋友找到失落的雙義劍,那是曾經斬殺它的武器,如今它會重鑄,我想,雙義劍可以毀壞元正,結束這一切。”本來,可璡以爲,這個想法會一直陪伴自己到最後的一刻。
“那你怎麼辦,會有危險嗎?”她急切的問。
“不會的,只是砍碎一塊石頭,什麼時候看到主角會掛掉。”可璡笑着說。兩個人沉默一刻,“有句話我一直想對你說,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機會。”可璡平靜的說。
對方在等待。
“我想和你說聲再見。”
可璡聽到門栓的扳動,門開了,裡面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