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想清楚了?”制止章憂的人,竟是羽皇軒一個月前遇到的琴師。
章憂冷冷地沒有回答,手雖然在顫抖,但是劍依然指向羽皇軒,不曾移開。但她眼神頹廢,全無殺意...
“你喜歡他,是嗎...”琴師悠然說道,一邊隨意揮舞自己的長劍。
“‘一日忘憂’,除了些許腥臭異味之外,真是厲害的迷香啊。可以讓一個人愛的不顧生死,到後來卻什麼都忘了...直到想起舊事,就會昏去。這樣一來,那人便永遠想不起來發生過的事...”
剎那間,精鋼軟劍擦過琴師的臉龐,只見章憂狠心的眼神,絲毫不帶憐憫,“再胡說一句,我必殺你!”
琴師露出一絲不悅,但很快,城府極深的他,看透了章憂正當傷心,只是一笑帶過,“不說了...”
“可是,你下不了手,不如讓我來。我的話,會一劍刺中要害,不讓他流太多血的。”
接着,琴師的口氣十分嚴肅,邊說邊雙手抱拳,向天上拜拜,“你已經讓那位大人失望一次了,記得吧。不過,你也逼得他親自出手,算厲害了。”
章憂想起那天,也險些要了自己的命的黑雷,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緩緩一轉身,拖着劍,離開了。
琴師笑了笑,蹲下擡起羽皇軒的臉龐,自顧自地說道,“我可沒有騙你,我說過,我懂相術。只是,我忘了說,你這輩子,註定都是桃花劫,多災多難咯...”
“不要走!”羽皇軒腦海裡,自己一直在追尋着那個女孩,那個輕吻自己,然後逃跑的女孩。她化作一隻狐狸穿梭着,接着成了一縷青煙,消散了。
“啊,頭好疼...”羽皇軒唸叨着,突然醒來,忙環顧四周。
“不用看了,她走了...”
羽皇軒聽着熟悉的聲音,擡頭看,居然是琴師,坐倒在椅子上,把玩着自己的劍。那種感覺,彷彿琴一類的樂器,他從來沒有碰過,他不過是個令人作嘔的殺人狂魔罷了。羽皇軒記得此人,雖然只見過一面,但那麼豪爽主動的人,還是少見的,更莫說他現在還有些詭異...
倏忽聞得一絲血腥,羽皇軒並沒有管得太多,只是着了魔一般,往堂前走去...
果然不出自己所想,羽皇軒開始放慢腳步,冷汗不斷流,看着地上死去的賓客們,一個個熟悉的臉孔。
爲什麼善良的人們,此刻瞪大了怨恨的眼睛,可怖地看着自己。羽皇軒彷彿能看到當時他們驚慌四散,逃命的慘狀...
爺爺呢?心裡這樣想着,可是面前全無爺爺的蹤跡,羽皇軒忙不迭跑向爺爺的書房。畢竟羽皇家也不小,穿過幾個廳堂,纔到了後院...
羽皇軒呆住了...面前,爺爺的書房,此時正被熊熊火焰包裹着。這從前,還是羽皇軒最愛溜進去玩的地方。羽皇軒眼一黑,跪了下去。
身後琴師走了過來,語氣依舊漠不關心,十分自在,彷彿看不到這一切慘劇,向火海一指“喏,看清楚點...”
羽皇軒向琴師所指方向看去,模糊中,在大火裡,居然發現了爺爺。連思索的時間也沒有,他直接衝進火海!
“等等!”琴師似乎也沒有料到如此,不禁想攔住羽皇軒。只是羽皇軒衝得太急,攔不住...
火海中,宇連家主受了重傷,已奄奄一息。眼見周圍濃煙逼近,羽皇軒試圖將爺爺揹出去。
“快走...再留在這裡,你也出不去了。”
羽皇軒沒有聽到,或者說不願聽到,含着淚不理會爺爺的勸阻。雖然他努力背起爺爺,可是面前的火勢如無數條惡龍,不容兩人逃出生天。
宇連家主朝羽皇軒苦笑一下,用盡最後的勁力,將羽皇軒一掌推出火海。就在同一剎那,書房整個崩塌了。
“爺爺!”羽皇軒已經沒有力氣站起身了,臉扭曲的完全喪失平日的俊美,只是張大了嘴,捶胸頓足的呼喊,低頭半跪着...
“真是讓我開了眼界,爺孫親情,果然了得!”琴師說這句話時,還是那樣事不關己。
對此時的羽皇軒來說,這莫過於是最大的諷刺。“是你做的嗎... ...”
琴師不回答,空氣凝住了...
羽皇軒慢慢站起來,陰沉着臉,突然一回頭,怒吼着,“我要你死!”
充漲着紅血的眼睛,羽皇軒不由分說,衝殺向琴師。
然而,結果可想而知,文弱的羽皇軒毫無反擊之力,被使劍的琴師刺穿衣衫,打倒在地,被對方的腳,無情的踩在自己滿是泥濘的臉上。
“哈哈,想報仇,也不看自己幾斤幾兩。我今天就告訴你,你這種天之驕子,是我平生最痛恨的人!那麼完美是吧,我就讓你嚐嚐家破人亡的滋味!”
羽皇軒閉上了眼睛,看着冒火的書房,流出羞愧的淚,“爲什麼,你要這麼做...”
琴師狂笑着說,“想知道緣由,可得等你能打敗我之後...我倒是不會殺你...我要你...一輩子不原諒自己...”
琴師回身走了,向天肆意的笑着,搖搖頭,斷斷續續的說道,“昔日金衫玉扇俏,嚐遍世間百樣鮮。如今孤身喪家犬,磕頭乞討葬親錢。“
琴師走後,羽皇軒始終沒有動,只是死死盯着爺爺死去的地方,開始還有哭,到最後,竟是死一般的冷漠,看着前方。難道他看到了地府冤鬼要將爺爺帶走,羽皇軒竟然跑起來,跪在廢墟前,一聲不吭...
就這樣不食不眠了兩日,羽皇軒昏死過去,無力地看着這兩日,所有爺爺的商道同行,將羽皇家的家產盡數清點瓜分。
從前那些,多麼喜歡她的婢女下人,畏畏縮縮,不敢直視羽皇軒,只是顧着拿着屬於自己的一份。
人來人往,竟是沒有人想救羽皇軒。難道,什麼都是假的,只有錢,纔是真的嗎?
縱使從前欣賞羽皇軒的清秀外表或是卓越才氣的人家,也拉住自己的閨女,冷眼看待這,現在什麼也不是的窮人。任他倒在地上,行將就木。
甚至,有人在旁邊閒言碎語,妄自談論着羽皇家的不是,猜測羽皇家是遇到什麼世仇,還是樹大招風,遭人眼紅。
不過很快,羽皇軒什麼也聽不見了。兩眼一閉,再次失去意識。昏迷中,羽皇軒感到一雙清涼溫柔的手,撫摸着自己的額頭...
夢中依舊思念起章憂,羽皇軒對她的印象,越來越清晰,但始終想不起自己和她的過去。可能真的,有緣無分吧...
畫面忽轉,突然看到自己的爺爺,飛身起來,離自己越來越遠。“爺爺,不要走,好嗎... 軒孫兒一人,真的撐不下去...”
然而,夢中白光纏身的爺爺,並沒有說一句話,只朝羽皇軒笑着。
羽皇軒又哭了,雙手張開,像是小孩要大人抱一樣,“爺爺,帶我走吧,我想去看看爹和娘,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爺爺皺了皺眉,緩緩說道,“軒孫兒,你要相信,自己是受到上天眷顧的,不論別人怎麼看你,你都要堅持活下去...答應爺爺,好嗎?”
羽皇軒含淚點點頭,爺爺的光芒竟在那一瞬間消失了。羽皇軒忙的去追那團光,但想起爺爺欣慰的笑,他放棄了。
過了好久,他醒過來了...不知自己身處什麼地方,只覺得很安心,能夠再一次照到陽光,已經是莫大的幸福...
好像是在一個郊外竹屋,周圍擺設都很清新淡雅。羽皇軒口渴,喝了放在牀邊的茶湯,走出房門,看見人世間最美的景象。
自己居然處在一個景色絕佳的小山峰,俯視下去,一片望不到邊際的樹林,樹林間分隔的溪流,林間若隱若現的小動物,以及身旁飛過的鳥雀,讓他終於有了傲視天下的感覺。
爲了更接近看到的一個斷崖,羽皇軒跑着穿過竹林。居然還有不怕人的小鹿,跟着自己一起歡快地跑。羽皇軒暫時忘卻了煩惱,開懷大笑起來。
忽然不知哪裡來了一個聲音,十分輕柔,“你笑起來,更好看了...”
羽皇軒,停了下來,看着突然出現,望着自己笑的女子。“是你救了我?”
女子點點頭,羽皇軒作揖,“多謝,可是,我沒有什麼可報答你的。”
女子笑了起來,讓羽皇軒覺得,剛纔稱讚自己的話,實在應該用來,稱讚這位嬌俏女子纔對,“我不過是下山時,看不得那些將死之人,才施援手的... 你以爲世間盡是那些貪圖名利的小人嗎?”
聽女子一番話後,羽皇軒稍稍信服,“姑娘說的極是,倒是我迂腐了,世間善人應當也不少,是我心胸太狹隘了...”
“你也不用那麼謙虛,看你的樣子,也像是遭受了難以承受的災禍吧...”女子一番話,觸動了羽皇軒強忍的傷痛,以致於羽皇軒久久不回答。
“對不起...”沒等女子說完,羽皇軒強打起精神,“還不知姑娘芳名...”
“不必,救你一命不求什麼,我們以後也不一定能再見...”
羽皇軒倒是被這一番話弄得不明白了,女子說道,“你該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吧?”
羽皇軒搖搖頭,但是此地鍾靈毓秀,想必不是什麼普通地方。
女子自豪地說道,嘴角依然帶着那樣動人的笑,“這裡就是人稱天下正道首府的,碧水門了。”
羽皇軒驚了一下,畢竟修仙門派不允許凡人打擾。縱使是羽皇軒,也不過是一個...長得好看一點的凡人罷了...
女子繼續平靜地說道,“此地只是碧水門內一座無名小峰,你可以在此休養三日。三日後,我們便再也不會見面了。”
說罷,女子往後退了幾步,竟跳了起來,再一個輕柔回身,飛向遠方的四座浮空山石之一去了。留下羽皇軒呆在那裡,看着仙女一般的她飛走。
這情景似乎也在那裡發生過,不過眼下沒有細想。羽皇軒可是不願放過這大好山色,繼續朝竹林那邊跑去了。
這美麗而危險的懸崖,羽皇軒站在上面,看向遠處的幾座山峰,若有所思,低聲說,“爺爺,軒孫兒長大了,無需掛念...”
“此刻真的希望,風能傳達我的聲音,讓爺爺可以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