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先生——”伴隨着清脆的聲音,一俊俏青年攔住了他的去路。
謝禹鳶嘴角彎了彎,這人名叫管恆,是這小侯爺府上的管家,雖然看起來不過是二十出頭的模樣,其實早已過了而立之年。
“管恆兄找在下何事。”
他姓謝名喚禹鳶,字子淵。清泉鎮人士,方及弱冠之年,是小侯爺不曉得遠了幾千裡的表叔家的孩子,前些日子表叔家出了事故,只剩下這一孩子,便來投奔與老侯爺,得知老弟去世,老侯爺唏噓不已,本想將故人遺子收入府中好好照料,但謝禹
鳶性子倔,不願白白寄人籬下,老侯爺便讓他去後山竹林的私塾,教導附近窮苦家的孩子讀書識字,算是給侯爺府積些功德,後來老侯爺見他學識不錯,恰巧小侯爺又要搬出去住,便讓他在小侯爺府上做個先生,負責教導表小姐讀書識字,至於小侯爺……唉不提也罷。
“這個是給你的。”管恆將手中的油紙包塞進他手裡,說完又風風火火的跑開。
謝禹鳶打開油紙包,輕笑着搖搖頭,蓮子酥,早猜到是這些了,這個管家啊。
謝禹鳶隨手捻起一塊蓮子酥放在口中,香甜的味道立刻在嘴中散開,他不喜歡甜食,卻也不至於討厭。
“聞着這香氣,甜而不膩,應是那街口老王家的蓮子酥。”
身後忽然傳來聲音,謝禹鳶轉身看向那人,這一看便呆愣住,那人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這位書生可是看上了奴家這皮相。”
聽到這話,謝禹鳶這才反應過來,尷尬的別開臉去,心中暗道此人倒生得一付好容貌,身着豔紅色的錦衣,長髮只是慵懶的輕輕束着,衣帶也不繫好,手中紙扇輕搖,袖口鑲邊隨風舞動着,如那仙人一般,輕佻的笑意卻爲面上沾染上了三分邪氣。
若非此人出聲,還真讓人分辨不得性別來。
謝禹鳶笑笑將手中的油紙包遞過去,“這位兄臺若不嫌棄,便來嚐嚐如何。”
那人挑起一邊眉毛既不去接也不說話,見他不接,謝禹鳶也不強求,搖頭離開打算另找一方清淨之地,卻不想那人在他身後撲哧一笑,將手中的紙扇搖動的歡快。
謝禹鳶再回頭,那人卻不見了蹤影,空餘柳絮紛飛似假幻真,謝禹鳶心中暗道:“莫是見了精怪。”
小侯爺府今晚很是熱鬧,小侯爺喬遷新喜,達官貴人紛紛前來祝賀,便是沒能前來的也讓人代爲奉上賀禮,其中自然有和他一向交情甚好的王爺們,熱熱鬧鬧的一圈下來,該散的散,就剩下些年輕的世家公子們,沒醉的扶着半醉的,又轉戰到小侯爺後花園準備來個不醉不歸。
小侯爺高興嗎?小侯爺當然很高興,因爲他總算是脫離侯爺的掌控,不用在他的眼皮下被逼着讀書識字,更不用有事沒事就去祖宗牌位前跪着,他甚至特別把小侯爺府建在了都城中離侯爺府最遠的地方,想想還頗爲自己這一明智決定暗暗竊喜了起來。
“來來,都跟小爺我來,讓你們見識見識小爺的新園子,這連體石可是小爺我不遠萬里從齊西運來的,那個那個看到了沒,是小爺我讓人半夜從章東來那老狐狸府上偷偷挖來的,還是這個這個……”小侯爺很是興奮的絮叨着,也沒想想那身後跟着的章家公子的心情,好嘛,來趟小侯爺府,知道那偷了他爹寶貝十八學士的人就是小侯爺,這到底是知情不報呢還是知情不報呢?
侍女將酒具擺上,小侯爺趕緊的招呼自己這些好兄弟們就坐,吩咐婢女將酒窖中的好酒全部取來。“今天誰要給我跑了,就不夠朋友,小心小爺我以後見一次就揍一次。”
“一定一定。”
要說這些人中,小侯爺和誰關係最好,那肯定就數當朝四王爺蕭子言了,用三王爺的話來說,倆人就是一對寶,傻子湊堆。
這三王爺是誰?就是小侯爺最討厭的那個唄。
“有本事就別跑。”小侯爺拔劍就往三王爺刺去,三王爺輕功一躍也不飛遠,似戲耍老鼠的貓一般逗弄着他,四王爺蕭子言扯着他的衣袖結果被帶了兩步摔了個狗啃泥。
又來了……二王爺簫錦扶着額頭無奈的搖頭,他身邊的侍衛立刻緊張的靠過來。
“爺可是難受。”
“嗯。”他將來人的手拿過來覆在自己額上,那人手很冰,他一個激靈酒醒了一半,狠狠的將那人的手甩開。
那人退後幾步消失在樹後。
“該死。”簫錦低聲咒罵了一句,擡手將杯子的酒一飲而盡。
……
“先生先生。”雀兒般的聲音又來了,管恆又截住剛下學準備回房休息的謝禹鳶。
“管家又爲何事找在下。”管家管恆喜歡孩子,所以總是和孩子玩成一片,自己又是先生,接觸自然就多了起來,只是……
“先生啊,小豆子回去還要幫他娘下地餵雞,哪有時間罰抄啊,你就放過他這回吧,就這一回,他再也不敢了,真的。”管恆抓着謝禹鳶的衣袖無比誠懇的說道,好似那錯是他犯的一樣。
謝禹鳶笑着搖頭,這都第幾次最後一次了,再說那小豆子的爹早死,那小豆子的娘一個寡婦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又是出了名的愛子如命,怎麼會捨得他去餵雞,這管家太好說話了些,每天都要爲這些孩子跑來跟自己求情。
“管家,這……”謝禹鳶剛想給管恆說明孩子不可以放任自流,就聽見後院傳來小侯爺悽慘的叫聲。
“啊,是小侯爺。”管恆猛的回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二話不說施展輕功就往那飛去。
“哎哎……”謝禹鳶方纔以爲這事情就不了了之之際竟發現管恆那固執頭根本沒撒開抓着他的手,連他也帶飛了出去。
“啊,又去那邊了。”
“奇怪怎麼又去那邊了。”
“在那。”
“管兄……放下……”
“管恆……”
“……”可憐我們文文弱弱的謝夫子被撞的七葷八素。
“不許欺負我們家小侯爺。”總算讓他攔住了,管恆一掌打過去,蕭涼險險的躲開。
“住……住手。”小侯爺累的上氣不接下氣,趕緊制止管恆,開玩笑,若他不攔着,量他蕭涼功夫再高也用不了幾招就會被他家的管家給拍死。
“唔——”一落地謝禹鳶強忍着胃部的翻滾,甩開管恆的手扶着樹吐了起來。
“幾日不見,你這管家更俊俏了幾分。”
“啊——”管恆在看清那人長相之後啊的一聲,施展那天下無雙的輕功……逃了。
“你要敢動他,就等着我爹劈了你吧。”
“這就是你不理解爲兄了。”蕭涼手中紙扇展開隨意的扇動了幾下。“鳳三爺我喜歡乖巧懂事的孩子可不是喜歡傻子,真是什麼主人什麼管家。”
“你這個……”小侯爺氣的跳腳直喊下人送客。
“哈哈。”蕭涼囂張的扇着扇子往門外走。
“咦……”蕭涼停下腳步,這青衫之人。
謝禹鳶吐的七葷八素,胃裡總算不再鬧騰,這時一方素帕遞到他面前。
謝禹鳶擡起頭看着那人,銀白的月光散滿那人一身紅色錦衣,若月下芳華,那人有着如月一般的容貌,一時看的有些失神。
“你這該死的鳳三,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許打我的人的主意。”
“你的……”蕭涼輕聲又只有自己才聽的到的聲音喃喃後帶着慣有的輕佻道。
“在下蕭涼字鳳驊,在家排行老三人稱鳳三,京都人士。”
謝禹鳶愣了一下,恭恭敬敬的作揖回道:“學生謝禹鳶,字子淵,清泉鎮人。”
“你便喚我一聲鳳驊吧。”那人走到他身邊,用輕到只有二人聽到的聲音說道。
“草民不敢。”謝禹鳶腰身壓得更低。
“喂,你還不快滾。”小侯爺一見那蕭涼不但不走還靠近了謝禹鳶,頓時火冒三丈,將蕭涼往外推還回頭詢問自己府上的先生有沒吃虧。
“他沒對你怎樣吧。”
挑眉不語,蕭涼對身邊的隨從道:“備車回府。”
那年,謝禹鳶不及弱冠,蕭涼不過十五。
都城燈火紙醉金迷
“長亭長亭,莫火莫火。”蕭子言又開始勸道。
長亭便是那小侯爺謝長亭,雖然有個如此風雅的名字,人卻是京都七少中的惡少。
京都紈絝子弟齊聚難免是上上花舟喝喝酒吟詩作對附庸風雅,偏偏這小侯爺愛玩卻對詩詞歌賦一竅不通“他都這麼取笑我,我不火纔怪。”
“明明自己就像個野猴子還不許人說。”鳳三爺左擁右抱,吃下左邊花魁親自喂來的葡萄眼睛眯成一道彎月,繼續火上澆油。
“你——”
“上去揍死他。”五王爺蕭嘆包子一般的臉帶着稚氣,手中拿着的卻唯恐天下不亂的遞椅子給謝長亭。
又來了,蕭錦扶額,回頭想看那人卻發現一直在身後的人不知何時不見了身影。
花舟是何地,供這些紈絝子弟尋歡作樂之處,幾乎可以想到,不消多時便會變成什麼光景,他不喜歡這些只得早早的出來,花舟雖然叫舟卻大的出奇,寧景雲乾脆抱着酒壺打算找一方安靜的地方獨飲。
他忽然聽到些細微的聲音,似乎是棋子落在棋盤之上的聲音,寧景雲心中有些好奇便順着聲音尋了過去。
只見那聲音從一卷竹簾後傳來,一盞昏暗的燈印出那人的身影,似乎只是一人,寧景雲輕輕皺眉,難道是自己和自己在下棋不成,思索着便又靠近了幾步想瞧個仔細。
“敢問是哪位兄臺。”
見自己被發現,寧景雲面上一紅,只得掀起竹簾走了進去。
那人一手托腮慵懶的半倚靠在船艙上,另一手把玩着一枚白子,思索了半響落在棋盤上,又伸手拿起一枚黑子。
“在下寧景雲。”
“謝禹鳶。”那人落下黑子,這才擡頭看着他,平平無奇的長相卻有一雙笑眼,讓寧景雲頓時心生好感。
“既然都是無聊之人,來了不若陪禹鳶對弈一番如何。”
“好。”
按寧景雲後來的說法,第一次見到謝禹鳶的時候便不由驚歎,這人生的好,眉目帶笑,便是不笑也帶着三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