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可靠嗎?要不要把信使再叫來仔細詢問一下。”秦瓊向來辦事穩重,這封信中所報之的消息太驚人了。而且還有一個疑點,如果是真的。那爲何夏軍在清河、武陽二郡一路攻城破郡,已經足有四五天時間,爲何於欽明的信現在纔到,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隱情。又或者這只是李密或者是王玄應等人的一個詭計,意欲調虎離山,以獲得喘息之機?
“應該是真的。”李靖沉聲道,臉上也是十分的嚴肅。“於元帥不是信口雌黃的人,結合長孫大人從河東太原帶回來的情報,我們有理由相信,河北確實又起風雲了。既然宋金剛和甄翟兒這兩位燕國元帥都出逃到了河東劉武周處,那麼竇建德殺了魏刀兒自立爲夏帝就應當是真的。而且這封是用於元帥專屬的高級密語所寫,李密等人就算想僞造,也不可能。我只是有些奇怪,這河北出了這麼大事,爲何於元帥的信現在纔到?”
“這是於欽明發來的第九封軍情急報了!”陳克復坐在上首,語氣冰冷的說道,衆人悚然。
特勤司司長張錦面有愧色的向衆人解釋,在鄴城發生動亂的當天晚上,特勤司的密探就已經向特勤司發送這個情報了。只是竇建德似乎對河北特勤司早有防備,在河間軍中,竇紅線親自組建了一支捕獵隊,這支隊伍就是專門反間諜的特種部隊。捕獵隊完全就是仿特勤司所組織,裡面網羅了一大批的好手。他們不但四處尋找河北密探,甚至對特勤司密探用來聯絡的方式也早有防備。
信鴿、蒼鷹、甚至海東青,只要在四郡範圍內見到這些鳥,河間軍就會馬上射殺。而捕獵隊更是四處輯查,一旦發現有人養有飛鴿、蒼鷹、海東青這些疑似送信的鳥類,對方就會連鳥帶人一起抓走。
除了這些防範之後,捕獵隊的人還在四郡各處水路陸路設關設卡,嚴厲檢查行人。在這種嚴密的防範下,特勤司雖然打探到了情報,可卻很難及時的送出去。再加上竇建德兵變成功後,四處強徵青壯男子,不少特勤司的密探也被一網給抓去了。
而等到夏軍出兵之後,夏軍的人海戰術,迅速的淹沒了清河與武陽兩郡。於欽明做爲剿滅河北西南部兵馬的大將,手上的兵力卻十分有限。河北大部的兵力都抽調去了河南,剩下的則即要留守京城,又要防守井陘關、飛孤陘、軍都陘、臨渝關等重要關隘。河北南部有限的兵馬中,還有一大半是交給了薛氏叔侄留守黎陽。於欽明這個剿匪大帥手上的兵馬不過一萬餘人,面對着竇建德那般把四郡所有男人都拉上戰場的兇猛勢頭,且戰且退能沒有被淹沒已經算是指揮有方了。
於欽明連續向陳克復送信,可是竇建德早就派出了無數的輕騎前鋒,一面爲夏軍打探軍情,一面劫掠物資糧草,同時也攔截河北軍派出的信使。
前面一連八封信都沒能送過黃河,直到於欽明最後派出了自己的親衛隊,帶着自己的血書。一路拼殺,最後才衝出了包圍,過了黃河。過了黃河後,夏軍的捕獵隊也一路喬裝追殺,直到金堤關下,最後一個信使被金堤關巡哨的騎兵救下。看到信的羅成馬上派了一大隊騎兵送着信一路到洛陽,陳克復這才收到了這第九封緊急軍情。
“竇建德好大的勢頭!”諸將聽了張錦的述說都有些驚訝。自古打仗,向來都是兵在精而不在多。出動的兵馬越多,實際上越不靈活,而且軍隊所需要的後勤供應也越大。如楊廣當年打遼東,一次出動一百多萬兵馬,爲了供應這一百多萬大軍,楊廣又不得不再徵發二百多萬的民夫運送糧草物資。一次徵遼,就調動幾百萬的民壯,基本上把整個河北河南山東等地的壯年男子抽空了,也因此弄得農民大起義開始。
眼下竇建德更狠,他不但把所有的兵馬都調動出征,居然還把所有土地上的強壯男子都徵發了。這樣的行爲,絕對是一個瘋狂的行爲。兩百萬的數量,以竇建德的實力根本支撐不起這樣多人馬的遠征。面對這樣的大軍,敵人甚至不用跟他們打,只須堅壁清?野,避他們幾個月,他們自己就得餓死。
但如果說竇建德真的蠢到這個地步,那是誰也不會相信的。畢竟竇建德的河間軍是河北軍至今以來,唯一一支屢次擊敗,卻反而越來越強的軍隊。剛剛纔做了皇帝的竇建德不可能蠢到那個地步,那剩下的也許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竇建德在知道陳克復在河南打敗了李密後,已經準備放棄河北鄴城這四個郡的根據地了。
竇建德準備流竄,準備流竄到河南山東等河北軍控制更弱一些的地方,豈圖避過河北軍的包圍,重新開闢一塊根據。不比於河北軍,竇建德的軍隊從始至終就是一支農民軍。而農民軍最強的本事就是他們如蝗蟲一樣的流竄本事。
他帶走所有的成年男子,估計只是第一步。把所有的兵馬帶着出征,一來是要打通南下的通道,二來也是準備好在局勢不利的情況下就此向南方突圍再不回頭。而那些隨軍帶着的青壯男子,一來可以補充兵力。二來就算他們到了河南山東,也是極需強壯男子補充兵力以及生產發展的。而如果南下順利,說不定竇建德就會派人把那些留在後面的婦女小孩子再一起接走。
李靖大膽的猜測,並向衆人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陳克復沉默不語,事實上,正如李靖所說,竇建德等人所盤踞的河北西南四郡。雖然有黃河、漳水等地利,又有邯鄲、鄴城、襄國等堅固要塞級城池。但不論怎麼說,眼下當河北軍取得河南之戰的勝利之後,他們都已經完全處於了河北軍的包圍之中。北面是河間、恆山等郡,東面是平原、渤海等郡。西面則是河東太原、上黨等河北軍佔據的地盤。而南面,如今同樣如此,除了汲郡之外,金堤、虎牢、滎陽等城全都被河北軍攻下。
剛剛改燕爲夏的夏國,實際上已經被河北軍從四面包圍。隨着河北軍在河南戰事的結束,這張網只會越收越緊,到最後,竇建德與他的河間軍會被死死的困死,而再無還手之力。
此時竇建德破釜沉舟,看似危險萬分的流竄之舉,實際上卻是避實就虛,重闢根據的一條活路。
陳克復聽完之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對着張錦道,“張錦,你怎麼看!”
張錦恭敬道,“李帥所言甚是有理,以我們如今掌握的情況推測,竇建德眼下如此瘋狂之舉,確實與農民軍最善長的流竄作戰十分相似。估計正如李帥所言,竇建德眼下此舉並不是進攻之舉,而實是在倉惶逃竄。他企圖在我軍從河南抽出身來之前,從河北的包圍圈中逃竄過黃河,逃到山東或者河南這一片如今還比較空虛的地帶。臣以爲,不論竇建德是準備拼死一戰,還是準備倉惶逃竄,我們眼下還須慎重。最好是下令各軍堅壁清野,退入各大城池中堅守。待我們收集到了足夠的情報判斷出了他們的意圖,並在我們抽調了足夠的軍隊之後,我們纔可與他們交手。然後,一戰平殲滅他們。”
陳克復眼中流露讚賞之色,又問:“若竇建德是想趁我軍主力在河南,趁火打劫攻取我河北郡縣,又當如何?而如果打探發現,竇建德確實有逃竄之意圖,那又將如何呢?”
“做足準備,後發致人!竇建德人多是其優秀,但也是其致命缺點。我們只需暫避其鋒芒,然後與其對峙二三月,到那時竇建德必然糧草不繼,軍心不穩。而有二三月時間準備,我們完全可以調集其優秀兵馬,對其發動雷霆一擊。”張錦朗聲道。
長孫順德出聲道,“張將軍所言確實是個穩中取勝的策略,只是如今我們卻只怕沒有這麼多時間來和竇建德干耗着了。河東的局勢已經到了關健之時,劉武周等人如今佔據河東七郡,而河東南面的五郡,現在是在王玄應的手中。可王玄應的大部兵馬俱在偃師,如今河東南面空虛,如果我們的兵馬不能馬上進入河東,那麼劉武周等人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原本王家佔據的這河東南部五郡也一起吞掉。到那時,整個河東將大部落於劉武周等人之手,河東局勢就徹底逆轉了。如果等到那之後再出兵河東,只怕我們要花上巨大的代價才行。臣覺得,眼下有兩策,要麼暫時放王玄應回河東,讓他對抗劉武周。如此我們可以有時間從容收拾竇建德,然後再出兵河東。”
“王玄應不能放,這次好不容易纔把他抓住,一旦放了,再想如這次般抓住就不容易了。我們現在已經和王玄應撕破了臉,這個時候不一次性解決他,反而放他回去,就可是後患無窮。”陳克復堅決的搖了搖頭,他厚着臉皮對王玄應連下陰招,才把江淮軍給消耗成現在這樣。這個時候,自然不可能再放回去。打蛇不死,這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
長孫順德停頓了一下道:“那就第二個計劃,先幹掉王玄應,然後我們從北邙山金墉城這邊北渡黃河,趕在劉武周等人還沒有南下之前,攻入河陽郡,進而把王家所佔領的河東五郡搶先奪取。然後與太原、上黨、雁門諸郡連成一片,在河東與劉武周硬碰硬打一仗,收復河東。然後再回過身來,剷除竇建德。”
聽到長孫順德直言要殺掉王玄應,陳克復微微猶豫了一下,王玄應他確實想除掉。但王玄應早歸附於他,一直做的也很規矩,讓他想除掉他,卻一直找不到機會和藉口。而如果沒有正當理由就殺子王玄應,那麼如此一來,朝中其它早先歸附於他的不少文臣武將,也不免會產生不好的想法。而諸如江都陳陵、屈突通兄弟、張公瑾、史大奈、宋老生、楊善會,河東雁門陳孝意、堯君素、甚至李家那一票人,再加上如黃君漢、羅藝、薛定國等都屬於差不多身份的降將。一個不好,就會一石激起千層浪。
“沒有足夠的證據理由就殺掉了一名朝中高級將領,這樣行事恐怕難以讓天下人心服。”秦瓊出聲提醒道。
“此等狼子野心之徒,殺了就殺了,還有什麼不妥?”羅士信倒是直言不諱,大聲的反駁道。
看着兩人的爭論,陳克復心裡也是拿不下主意,最後只好道,“此事暫且容本王考慮一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