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華強這回又感覺到背上冒冷氣,連脖子都有上次那種給來護兒用刀架着的感覺了,他定了定神,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高僕射,可能這事您有些誤會,當時卑職可是請示過越國公和皇甫將軍的,他們也都是點了頭。”
高熲冷冷地說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我很清楚,無論是越國公還是皇甫將軍,一開始都沒有這個提議,我給越國公的調令也說得清楚,是叫你一個人去湘州,是你自作主張,向他們提了這個提議,爲此,你還和皇甫績有私下的交易,幫他出主意對付來護兒,你敢否認?”
王華強快要崩潰了,他覺得眼前的這個高熲實在不是人,比自己穿越前面對過最厲害的公安局長都要可怕,自己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他的雙眼。
可他現在沒功夫感慨高熲情報系統的強大,這種私密的事情他都知道,顯然是有了充分的證據,他咬了咬牙,擡起頭,正色道:“高僕射,確實是我出的主意,但卑職的本意並不是想建立自己的勢力,而是真的想要好好訓練湘州的新兵,還請您明鑑。”
高熲的臉色稍稍地緩和了一些:“如果你真的有不臣之心,早就把你拿下了,還會這樣見你麼?王儀同,你這種自以爲是,不遵號令的做法,總有一天會害了你。不是每個長官,都會象老夫這麼能容忍你的。
你以爲你挑撥來護兒和皇甫績互斗的事情,越國公會不知道?如果不是看你是老夫舉薦的,他早就斬了你。然後再分頭安撫這兩員大將了。”
王華強臉色慘白:“可是越國公一直對卑職很客氣啊。而且從這次事後的人事安排來看。他也是接受了卑職的那個提議,把來將軍留下鎮守閩越了。”
高熲不屑地“哼”了一聲:“最後留下來護兒的,是老夫我,越國公的提議是把史萬歲給留下來,王華強,你以爲你真的可以左右象越國公這樣的重臣?”
王華強再次給嗆得無話可說,沒想到高熲和楊素之間的這種暗地裡較量,也已經漸漸地浮出水面。他突然感覺到今後的朝堂之上,這兩位絕世人才間可能會有一番龍爭虎鬥。
高熲繼續說道:“再說你嶺南的事情,只帶三千人就南下,你就這麼有把握?還是你急着建功立業,又或者是不願意在王世積手下做事,纔會這麼急功近利?”
王華強這回倒是不怕,他擦了擦頭上的汗水,平靜地回道:“卑職是有充分把握才南下的,周師舉所部不過兩萬,卑職有信心戰而勝之。然後可以見機行事,如果冼太夫人所部明確立場。與我軍一起行動,就直接南下,如果她倒向叛軍,卑職也好守住東衡州,爲大軍的南下打開通道。”
高熲點了點頭:“這點就姑且不跟你計較了,你戰勝周師舉所部後,拒絕他手下四千多人的投降,將其全部屠殺,這點你又怎麼解釋?”
王華強不慌不忙地回答道:“我軍人少,叛軍囂張,這時候想的首要是確保軍事上的勝利,而不是仁義的施行,只有將其所部全部擊殺,才能讓其他叛軍不寒而慄,而且這四千多人比我軍人數還多,放回去又會泄露我軍的虛實,卑職現在也認爲當時的處置沒有錯。而且攻下始興後,卑職可是接受了李光仕的投降。”
高熲看了王華強半天,突然轉問道:“王儀同,你覺得以你的功勞,在嶺南平叛後,應該給個什麼職務呢?“
王華強這回學乖了,他眨了眨眼睛,說道:“其實卑職本來心中是有些怨氣,但聽高僕射這樣分析,卑職在嶺南的時候就不夠格當那個奉車都尉,這樣一想,能升到五品儀同,也算是心滿意足了。”
高熲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王儀同,你是聰明人,這次你確實有功,但你自以爲是,愛謀私利的毛病還是沒完全改掉,所以這次老夫這樣安排,以麥鐵杖的功勞,本來是排不到儀同的,但是你置他於危險之中,他也是欣然前往,作爲補償,我把你的一部分功勞分給他,讓他和你同級,你能接受嗎?”
王華強想想也是,點了點頭:“理當如此。只是………”他突然想到了馮孝慈和劉全,幾乎脫口而出,話到嘴邊,還是嚥了下來。
高熲一下子看透了王華強的想法,繼續說道:“馮孝慈和劉全的情況不一樣,越國公和皇甫將軍也特地上書爲這二人請了功,他們在守蘇州城時另有軍功,而且以前跟過越國公,這二人比起麥鐵杖來說,有指揮才能,適合從事實職,所以老夫把這二人放到了邊關去管理府兵。”
王華強點了點頭,他還是有些不甘心,開口說道:“高僕射,卑職現在全明白了,您的安排沒有問題,只是卑職這個五品儀同乃是虛職,難道高僕射以後就真的要把卑職閒置了嗎?卑職寧可職務降一些,也想找些事情做,爲國效力。”
高熲嘆了口氣:“王儀同,你其實應該清楚老夫這樣安排的用意,你的才能出衆,但是在講求出身和關係的朝堂之上,根基不足,現在各州郡的刺史到縣令一職多是由有爵位的世家子弟們出任,讓你去當吏員又顯然是太委屈了你,你既然有經商之才,就先頂着個儀同的官職,這幾年好好經商吧。”
王華強一聽高熲把話說到這份上,知道再說也是無用,自己年輕太輕,又無出身,跟韓擒虎和皇甫績的合夥經商約定還一直沒有兌現,想必這二人也沒有少跟高熲進言,要自己安心做生意。
但王華強想到了上次突厥之行後,隴右一帶到姑臧的分店多數被迫關閉,想想還是有些不甘心,在大興城的極樂山莊也建好大半年了,卻礙於高熲上次的命令,一直沒有開張,他試着開口問道:“高僕射,如果卑職回家經營產業的話,能做哪些生意呢,能到哪裡做生意呢?還請你明示。”
高熲看了一眼王華強,沉聲道:“王儀同,你還是想在大興開你的那個極樂山莊嗎?”
王華強知道這是唯一一次能和高熲討價還價的機會了,索性直說:“不錯,高僕射,現在卑職回家閒居,所謂在商言商,賺錢是第一位的,上次突厥一行,我在隴右到涼州的所有店鋪都關了門,江南現在剛剛平定,那裡還要再觀望一陣子,高僕射,總不能說我爲國費心費力,到頭來官做不成,錢也賺不了吧。”
高熲沉吟了一下,開口道:“你就不能在隴西重新把那些分店開起來嗎?”
王華強苦笑道:“高僕射,您不知道這經商之途,最主要的就是看人脈和關係了,當年我建立起那些分店,可是花了幾年的時間,跟無數地頭蛇做了各種交易,纔開成分店的,現在姑臧的那些土豪,上次跟我結了那麼深的仇,哪可能再次讓我開店呢。就算我有意在隴西重新經營,也非三四年不可。”
高熲嘆了口氣:“好吧,那極樂山莊,就許你半公開經營了,但我有言在先,你賺錢可以,不要想着通過這種方式來拉攏結交一些世家出身的高官貴人,老夫的情報能力你也知道,勿謂予言之不預也。”
王華強心中竊喜,連連點頭:“一定一定。卑職只需要賺到錢就行,這個山莊您也懂的,主要就是給那些南陳的遺老遺少們一個吃喝玩樂的消遣場所,這些人又能有什麼勢力呢。”
高熲冷冷地說道:“王儀同,那就一言爲定了,從今天開始,你先回家,如果朝廷有需要你的時候,我會給你安排機會的。”
王華強鄭重其事地行了個禮,退了出去,外面藍天白雲,天高雲淡,他突然覺得輕鬆了許多,彷彿一個兩年多來的重擔放了下來,接下來,終於可以做些自己的事了。
走出尚書省的大門時,王華強突然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王儀同,請留步!”
王華強停下腳步,轉身一看,是一輛熟悉的馬車,正是當年滅南陳的慶功宴後,接自己夜入高府的那輛,柏木輕漆,沒有什麼顯眼的掛飾,放在香車遍地的大興城裡一點也不起眼,而駕車的那個家丁,還是兩年多前接自己的那個,濃眉大眼,黑衣小帽,王華強的記憶力很好,對這張臉有印象,一下子就想了起來。
那名家丁走上前,低聲道:“王儀同,高僕射吩咐我送你回家。”
王華強點了點頭,打開了那扇車門,心裡想着,看來高熲還是要我去執行什麼秘密任務啊,上次是長孫晟和裴世矩,這回高熲又會給我安排哪個合作伙伴呢?
門被輕輕地打開,王華強一下子愣住了,珠簾後面坐着一個女人,滿頭小辮,蒙着面紗,眼波如水,可不正是久違了的安遂玉?可她的眼神中卻有一絲淡淡的幽怨,冷冷地盯着王華強:“王華強,高僕射派我來協助你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