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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充哈哈一笑:“其實在下跟元長史也是生死之交了,跟幾位也是一見如故,爲國盡忠的話嘛,自然應該是在這裡整軍備戰,以待朝廷的號令,可是各位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若是朝廷的號令不能到達,竇總管和薛將軍到時候又何以應對呢?”
竇抗的嘴角抽了抽:“王員外,你這話又是何意?若是漢王起兵,朝廷難道會不下令我幽州軍隊集結平叛嗎?”
薛世雄笑道:“竇總管,王員外的意思應該是到了那時候,可能我們幽州和大興的聯繫會被切斷,所以朝廷的號令不一定能過得來,王員外,你是這意思嗎?”
王世充點了點頭:“不錯,正是如此,幽州和大興之間隔着幷州,若是漢王真的起事,只怕還會分兵攻略冀州與青州,從這裡也不可能得到朝廷的消息,唯一的路徑就是假道突厥,繞一個大圈從北邊過來,那樣即使能到,也是要花上許多時間,只怕漢王的使者早就已經到了。竇總管,若是沒有朝廷的正式平叛詔令,你又如何自處呢?”
竇抗咬了咬牙,沉聲道:“朝廷有朝廷的法度,沒有奉詔就出兵,那是謀反,若是真到了那個時候,竇某隻有按兵不動,即不跟隨漢王起兵,也不主動攻擊漢王,求個保境安民而已。”
王世充轉向了薛世雄:“薛將軍也是這樣的想法嗎?”
薛世雄正色道:“隋律如此,如果是朝廷下詔平叛,需要有詔書與虎符才行,不然我等只能整軍防守,不可主動出擊。”
王世充點了點頭:“確實如此,有二位這個態度,越國公也可以放心了。只要幽州忠於朝廷,不跟着漢王走,那就斷了漢王打通此處,外連高句麗與突厥的想法。會爲朝廷的平叛之舉爭取時間。”
薛世雄點了點頭:“不過王員外的擔心我還是覺得有些多餘,皇上身體康健,他在世時漢王當不敢起事,而且現在太子也開始有意識地在關東各州派上忠誠可靠的將領來防守,這仗未必打得起來。”
王世充微微一笑:“但願如此,天下誰不希望太平安定呢?”
四人商議既定後,也都放開了架子。開始敞開心扉吃喝起來,氣氛也比剛纔談及幽州去向之事時要輕鬆了許多。而那些剛纔退下的僕役侍女們,也都被召了回來,客廳裡絲竹鼓樂之聲不斷,王世充心中一塊石頭算是落了地,也多喝了幾杯,有些醉了,擡頭一看薛世雄身後的那兩個年輕武士,問道:“薛將軍,這兩位壯士可真是難得的猛士啊。是貴公子嗎?”
薛世雄回頭一看,笑了笑,指着左邊的黃衣少年說道:“這是我的三兒子萬鈞。”再一指右邊那個更加強悍的藍衣少年說道:“這是我的四兒子萬徹,從小跟着我一起在軍旅中長大,喜歡騎射馬槊,現在身上沒有功名,也就跟在我身邊罷了。讓王員外見笑啦。”
王世充哈哈一笑:“果然是虎父無犬子,二位小薛將軍英武過人,將來必成國之棟樑,王某敬二位公子一杯酒。”說着王世充站起身,把面前的一爵酒一飲而盡。
薛世雄回頭對着自己的兩個兒子說道:“王員外是大興來的貴人,身經百戰的英雄。他主動敬酒,你們兩個一定不能失了禮數。”
那薛萬徹心領神會,直接拿起薛世雄桌邊的一個小酒缸,連酒帶缸足有三四十斤重的一個大缸,給他一隻手抓着,彷彿無物,他朗聲道:“王員外敬我一爵。我當回贈一缸,以表敬意。”言罷,直接單手提缸,一仰頭,把那酒直接向着自己的嘴裡倒去,白花花的漁陽酒從他的嘴邊變成兩道小溪一樣地淌下,看得王世充眼睛都有些直了。
薛萬徹這樣喝了半缸,一邊的三哥薛萬鈞笑道:“老四,給哥哥留點。”
薛萬徹哈哈一笑,收了酒缸,遞給薛萬鈞,他也拿起缸就往嘴裡倒,一邊倒一邊繞着父親的席位走,走了兩圈下來,缸裡的酒也給他灌完了,他抹了抹嘴巴,把那酒缸向着地上一頓,豪氣干雲地喝道:“好酒,多謝王員外。”
王世充算是真的服了這兩兄弟,看模樣還不到二十歲,可是能把這一缸烈酒喝得一滴不盛,而又全無醉態,這樣的人上了戰場一定是萬人敵級別的。怪不得薛世雄要把這兩個小子帶在身邊,自己手下的張金稱和單雄信雖然也是勇武過人,可真還不一定能勝過這兩小子呢。
王世充心念一轉,哈哈大笑:“二位少將軍果然是英雄豪情,王某佩服,薛將軍,令郎如此英雄,不爲他們謀個宿衛的差事嗎?”
薛世雄搖了搖頭:“薛某四個兒子,老大老二已經在驍果軍中了,這兩小子不願意走哥哥的路,就想跟在我身邊,征戰建功。”
王世充點了點頭:“幽州乃是邊關重地,以後少不得二位少將軍建功立業的機會的,王某預祝二位前程似錦啦。”
一通酒喝完,賓主盡歡,王世充今天喝得也有些多了,最後還是在張金稱的攙扶下,纔回到了館驛,喝了兩碗醒酒湯,吐了一通後,纔算恢復了過來。
斥退了其他的侍者與僕人,王世充只留下了魏徵一人,今天魏徵沒有跟着他去赴宴,而是到了那張記茶葉鋪子去按約定和突厥人接頭,這也是王世充現在最關心的事情,等所有人離開後,王世充低聲道:“玄成,那事辦得如何了?”
魏徵點了點頭:“來人已經和我接上了頭,約定時間,明天的夜裡,城西十里處的一處荒祠,在那裡見面。”
王世充微微一笑:“看來突厥人在這裡也經營過一段時間,我們不可輕身赴會,一會兒你安排一下,從這裡我們的鋪子裡抽調一百個精幹的兄弟,明天隨我們赴會,明天早晨先讓金稱帶人去踩一下點。”
魏徵笑道:“主公在這幽州的經營也有幾年了。今天我看了一下張記茶葉鋪,連同您在這裡的其他幾家產業,護衛壯士足有兩三百人,要抽個一百人完全沒有問題,主公,照您現在這產業的規模,一聲令下。想要拉出三四萬人,是完全沒有問題啊。”
王世充搖了搖頭:“我可沒這麼樂觀。這些人中間有不少確實是肯跟我幹到底的死士,但這些人的數量加在一起不超過一萬,剩下的多是衝着我王世充的錢財而來,不會跟我一起做掉腦袋的事情。所以我讓張金稱讓那茶葉鋪的張掌櫃好好挑一百個人,明天也只有這些人是靠得住的。”
魏徵點了點頭:“那張記茶葉鋪的掌櫃是張金稱的親戚,這些年他在這裡打理得不錯,我去查看過,無論是做生意還是組織力,都是井井有條。主公。以後你若是想成大事,這裡可以好好利用。”
王世充正色道:“這張記茶葉鋪裡有不少是以前一直跟着張金稱的老弟兄了,這幾年也一直走南闖北,從江南那裡一路武裝護衛茶葉過來,能力和忠誠都是很可靠的,這樣的鋪子我以後還得多發展一些,關鍵時候用得上。對了。玄成,你對明天和突厥人面談,有什麼看法?”
魏徵沉吟了一下:“這件事我這些天也一直在考慮,恕魏某直言,如果主公意在爭奪天下的話,那最好和突厥人保持一定的距離。走得太近的話,成爲突厥人的傀儡,只會失盡中原人心。”
“當年五胡亂華的時候,幽州刺史王浚曾經完全倚仗鮮卑和烏桓的騎兵,在中原也算是稱雄一時,可是這些胡人並不值得依靠,要麼是貪圖錢財。搶夠了以後就會回去,王浚最後危難之時想再找這些胡人,他們卻拒絕作戰,最後還是被後趙的石勒所殺,只留下個引狼入室的千古罵名。”
“近一點的有北齊的宗室,營州刺史高寶寧,也是引突厥兵不停地攻掠幽州,可是打着打着連他自己的部下都跑光了,可見我華夏子民心中還是有桿秤,勾結外虜,入侵中原的,必將會被中原百姓所拋棄,主公不可不慎啊。”
王世充微微一笑:“玄成,我王世充和突厥打了十幾年的仗了,又怎麼會傻到勾結突厥呢,如果突厥可汗有野心,要發大兵爭奪中原,那我肯定也要是被除掉的,反過來如果只是個傀儡,那在中原也是無法立足。這個道理我很明白,只是亂世之中,有時候,尤其是開始的時候不能跟突厥把關係完全搞僵,至少不能讓他們全力幫助自己的主要對手,僅此而已。”
魏徵的眉頭舒緩了開來,看得出來,他也不想跟着王世充投靠突厥人,去當漢奸。王世充繼續說道:“其實這次我跟突厥人接頭,不是想真的和他們有什麼關係,原因無非就是兩條,一是想看看突厥內部是什麼人在搞生鐵走私,他們的目的是什麼。這第二嘛,我也想趁機摸摸我們大隋內部是什麼人在和突厥勾結做這生意,而這個人跟突厥貴族搭上線,究竟又是爲了什麼。”
魏徵點了點頭:“這兩件事確實很重要,主公,你說過連長孫晟都對此事裝聾作啞,是什麼人能有如此權勢呢?我也覺得這人不止是爲了錢,更可能的是跟突厥搭上關係,實現不可告人的目的。”
王世充嘆了口氣:“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在我看來,兩個人的嫌疑最大。一是漢王楊諒,他是最有動機跟突厥搭上關係的人了,原因就不用我多說,而長孫晟如果手上沒有真憑實據,即使明知是漢王在做這事,也不敢去舉報漢王,而且現在長孫晟的長子長孫無乃正在漢王楊諒那裡擔任庫曹參軍,這個任命是長孫晟被從大利城召回,擔任右屯衛將軍的時候作出的,我不知道皇上此舉的用意何在,是想讓長孫晟在漢王那裡留一條退路嗎?”
魏徵突然說道:“主公,現在楊勇和楊秀是不是還被扣在長孫晟的大營裡關押?”
王世充一下子反應了過來:“玄成的意思,是皇上擔心太子會對他下毒手,所以要長孫晟控制住兩個廢王爺,一旦無法控制局勢,就護着他們去投奔漢王,以大義名份討伐太子?”
魏徵認真地點了點頭:“很有可能,如果不是皇上的授意,那長孫晟也不會被召回擔任京城的護衛了。如果說忠誠可靠。他未必是最合適的人選,但他跟突厥的關係卻讓他在這個敏感時刻擔任了這一要職,只怕是皇上也清楚,光靠了楊諒的力量,是不足以對太子構成威脅的,他還需要兩樣東西,一個是名份。再一個是外援。”
“名份的話,只要放出楊勇。與楊諒合流,自然可以爭取到許多爲他抱不平的士子之心,如果皇上是非正常死亡的話,那更是可以直指太子弒君篡位,這樣一來,至少關東地區會有不少人會響應楊勇和楊諒了,即使是竇抗和薛世雄這樣的人,也會按兵不動,以觀局勢變化。”
“可光是這樣。只怕還是不敵太子一方的關中大軍,畢竟關隴的軍事貴族集團已歷兩百多年的南北朝,驍勇善戰,關中和隴右又可以徵發大批的精銳之師,有良將的指揮,自當無往而不利。”
“當年尉遲迥起兵作亂,也號稱有幾十萬大軍。可是在關隴雄師面前,一個月都沒有撐住,楊諒的幷州兵馬,連和突厥都沒有怎麼打過仗,哪會是關中部隊的對手。要想撐住,只有在開始階段想辦法讓長孫晟出面。說動突厥騎兵南下,以扼制關隴大軍的兵鋒,然後他再派軍經略關東和江淮之地,以爭取形成均勢。”
王世充笑道:“玄成分析極是,這麼說來,你是傾向於漢王楊諒在藉着生鐵走私和突厥的貴人暗中勾結,以換取他們在自己起兵時的支持。對嗎?”
魏徵點了點頭:“我就是這麼想的,不然很難解釋長孫晟的舉動,也許長孫晟自己也在兩頭下注,他以前是高僕射的人,後來轉投了太子,可是一直也不得太子的重用,東宮的左右衛率都沒他的份,所以再一怒而轉投漢王,也不是不可能。”
王世充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有一件事你無法解釋,如果是長孫晟想和漢王一起通突厥,那還用得着再做生鐵走私嗎,只要他一句話,那啓民可汗還不是屁顛屁顛地跟着他幹啊。”
魏徵微微一笑:“也許是長孫晟還沒有下定決心,而找突厥人的是漢王自己的人,長孫晟只是沒有把此事曝光而已,畢竟跟着漢王幹是最後的險着,現在自己手握兵權,如果能示好太子,以後未必在新朝中不會榮華富貴。”
王世充點了點頭:“那就牽涉到我說的第二種可能了,會不會是太子這一方的人,去暗結突厥?”
魏徵臉色一變:“他有這個必要做這事嗎?”
王世充很肯定地說道:“你剛纔不是分析過了麼,衝着不讓漢王得到外援這一點,也不是沒有必要的。而且如果是太子派人暗連突厥,那很可能就不會找啓民可汗交易了,而是尋找更年輕,更有野心的幾頭草原狼,也就是啓民可汗的那幾個兒子,讓他們有了實力後反咬自己的老子,或者是在草原上四處征伐,一時無暇顧及南下。這樣做顯然是對太子更有利。”
魏徵長出一口氣:“主公的見識實在是高我一籌,玄成佩服。只是太子殿下與突厥素無來往,又能找誰做這些事呢?”
王世充冷笑道:“宇文述和於仲文是他現在最信任的兩個人,如果真是太子做的,那必須是這兩人派人出面去和突厥接洽,長孫晟若是不去舉報漢王,那就更不敢去舉報太子了。”
魏徵哈哈一笑:“主公所言極是,那明天您的任務就是要摸清突厥的底嗎,可是我們這樣私自和突厥聯繫,萬一事情泄露出去,對主公可是極爲不利啊。”
王世充擺了擺手:“只要我不是真的賣生鐵給突厥人,這點就沒什麼好擔心的。這些年我跟突厥的馬匹,茶葉和絲綢生意做得不算少,借這機會跟他們擴大一點交易量,也是不錯。”
魏徵用力地點了點頭:“那我這就去安排,主公今天喝得多了些,還是先歇息一下,明天要留個好精力去應付突厥人呢。”
王世充笑了笑:“那就明天再見。”
第二天的白天,王世充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牀,前一天他離宴時曾經婉拒了竇抗等人的邀請,只說自己想在城裡隨便看看此處的風土人情,這個白天他也確實是帶着魏徵在大街小巷閒逛,一直到了傍晚的時候,才從小巷子通西門出了城,而早已準備好的兩個替身則裝模作樣地回到了館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