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一聲震天巨響,然後是大地悲鳴,許多晶石像導彈爆炸飛射的破片一樣竄出,急如閃電,銳欺鋼釘。
唐林與克蕾雅撲倒在地,機械哨兵腹部能量球光芒大作,力場不只出現在天空,也出現在三人附近區域,以抵擋那些噴濺而出的銳利碎晶。
水晶高塔在晶石峭壁刮出一道巨大溝壑,聖堂所在空間劇烈顛簸,落在地面的散碎晶石彈起、落下,彈起、落下……噼裡啪啦,如冰雹墜地。
咔!咔!水晶高塔某處結構爆裂,散碎的光影伴着中央巨物由天空落下,轟隆一聲,震得三人幾乎跳起來。
每次有巨石落地,克蕾雅便覺心肝一顫,幾乎竄到嗓子眼。面對這種程度的災難,人類纔會清楚認識到自己的渺小,她很慶幸有唐方在身邊,不然她跟唐林早就被頭頂落下的晶石活埋。即便有颶風戰車與機械哨兵配合,唐方最終又召喚出雷神攻城機甲這種鋼鐵堡壘,堆在三人身邊的碎石還是變成一個個小山包,將他們圍了起來。
在接連不斷的落石雨下,地面開始出現一道道裂縫,有些地方甚至明顯下沉,毫無疑問加劇了克蕾雅與唐林的恐懼心理。
動盪持續了一段不短的時間,水晶高塔最終停止崩塌,似一根頂住將傾大廈的斜木,刺入晶體峭壁深處。
雖然還有一些細碎晶石落下,不過總算度過難關,水晶山峰並沒有垮塌,但是無論從那種角度看,聖堂都已毀滅大半,只剩其形,無有其質。
一頭雷獸出現在三人身前,像肉體推土機一樣分開周圍聚攏成山的晶石,勉強清出一條通往外界的路,容驚魂甫定的三人離開避難所,進入災難過後的聖堂空間。
克蕾雅與唐林望着傾倒的水晶高塔與滿目瘡痍的地面沉默不語,眼睛裡滿是後怕與震撼。唐方不一樣,自從離開雷神攻城機甲的陰影,視線便未從頭頂天空移開過。
水晶高塔的使命是承載一團釋放淡淡能量波動的流轉霧靄,水晶高塔傾倒後,那團流轉霧靄也跟着失去漂浮能力,由聖堂極頂開始降落,只不過速度非常緩慢。
“咦,諾亞呢?那個傢伙要做縮頭烏龜到什麼時候,難不成……已經被落石砸死了?”唐林小聲嘟囔道,看得出對賢者先生的怨念很深。
克蕾雅同樣滿心不解,躊躇一陣說道:“莫非一切都是障眼法,他根本就不在這裡?”
唐林說道:“很有可能……遺憾的是黑騎士與白騎士早已粉身碎骨,不然可以從他們那裡挖掘出一些可用情報。”
兩人說了一陣,齊往唐方所在位置看去,因爲自從走出庇護所,唐艦長就再沒說過一句話,這顯然是一件很反常的事情。然後,二人順着他的目光看向天空,終於發現越來越低的流轉霧靄……不,那已經無法用霧靄來形容,而是遮蔽穹廬的巨型漩渦。
它已經不復先前柔白,中心風眼不時瀉下一道道疾光,稍縱即逝。讓人感覺無比詭異的是,居然聽不到狂風呼嘯的聲音,也沒有颱風起時的沁人溼冷,就像……就像頭頂風暴發生在另一個世界,三人看到的只是虛無投影。
簡單點來講,好比鏡內空間與鏡外空間,處於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
幾個呼吸後,這種令人恐慌與壓抑的感覺被一個聲音打破,恍如完整的鏡面突然破碎,嚇了照鏡人一跳。
“唐方!看看你都做了什麼,你都做了什麼……”
聲音在災難過後的聖堂迴盪,一切都與來時不同,只有迴音依舊,縹緲而清洌。
“你就像一個不成熟的孩子,在破壞中崛起,在破壞中行進,在破壞中輪迴。任何不符合你立場的東西,無論你想,還是不想,很多已經成爲歷史的塵埃,在時間的洪流中遠去。你可以毀滅一個國家,可以打破一種桎梏,可以掀起一場腥風血雨的戰爭,那都沒有什麼,因爲比起人類傳承,文明延續,只是萬里水域一朵不起眼的浪花。”
“但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辜負我對你的期待,辜負伊普西龍人傳承給我們的遺產與經驗,選擇繼續幼稚,選擇繼續沉淪,把毀滅帶到方舟世界,把失望帶給我。”
“我原以爲你是一個可以依靠的夥伴,你卻選擇了背叛。我以爲晨星鑄造與上帝武裝可以同心協力,打破那些亡魂束縛人類的精神枷鎖,勇敢面對來自毀滅者的威脅,然而結果是如此令人失望。”
“我受夠了你的傲慢,受夠了你的固執,受夠了你的殘暴,準備迎接賢者的憤怒吧,你這個陰險小人。”
唐方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看着唐林說道:“你不是好奇諾亞的去向嗎?喏,那個中二度爆表的話嘮賢者來了。”
克蕾雅說道:“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清麗脫俗的血淚控訴,而且他好像是第一個用‘陰險小人’稱呼你的人吧?”
“對於正義的夥伴而言,他的敵人當然都是陰險小人,這沒毛病。”唐方很想再調侃賢者先生幾句,但是終究沒有說出口,故作樂觀被驚疑不定取代。
他突然低下頭,望着水晶高塔傾倒的地方,兩條眉毛擰成一團。
唐林與克蕾雅看不到那裡正在發生什麼,他能。
在偵測器的視野中,那些支離破碎的晶體間隙散落着一些黑色微粒,因爲過於纖細,周圍環境又雜亂無章,哪怕有惡劣環境防護服的增益設備給予視覺加成,也無法觀察到它們的存在。
毫無疑問,這種納米顆粒來自黑暗之心,在黑白騎士被元素生物自爆產生的破壞力消滅後,部分納米粒子變成微雪降落,散佈晶屑之間。然而此時此刻,本該靜止的它們彷彿水流一樣在地面滑行,最終注入一片晶體廢墟。
幾個呼吸後,那些堆成小丘的晶石由中間向外倒塌,一個黑色身影緩步邁出,彷彿踏着看不見的階梯升上天空。
同一時間,在角落一塊大石後面出現一道雪亮身影,似翩然飛絮,徐徐升起。
黑騎士和白騎士……居然沒死?!唐林與克蕾雅神情大變,搞不明白這兩個傢伙明明承受元素生物的暴擊,帶着熊熊火焰從數千米高空跌落,就算燒不死也該摔死,爲什麼現在突然活了過來?這簡直匪夷所思。
唐方注意到納米粒子在地面流淌的時候,便預料到事情有可能發生這種變化,但是並不說明他的內心世界毫無波伏。同唐林與克蕾雅一樣,他也滿心疑惑,想不明白爲什麼死成那樣的兩個人會突然復活。
這種疑惑來的快去的也快,因爲他敏銳地捕捉到一個異常。其實也可以看做兩個異常。
納米粒子在束縛元素生物自爆製造的外泄能量時,有很大一部分被直接蒸發成基本微粒,由地面重聚的納米粒子無法完全包裹黑騎士的身軀,而且黑暗之心重新制備它們需要一些時間,於是可以看清鎧甲後面那張臉。
唐方並不認識那張臉,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那不是人類的臉,是一張艾蘭特人的臉。
白騎士那邊大致相同,水晶肌膚在弱化元素生物自爆製造的外泄能量時受損嚴重,短時間內無法再生,於是暴露出另一張面孔,同樣不是人類的臉,是伊普西龍人的臉。
唐林與克蕾雅很快發現了這一情況,對望一眼,臉上露出活見鬼的表情。
除了凱茜與索婭外,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活着的艾蘭特人,更不要說旁邊還有一個伊普西龍人作伴,某種程度上講,這無異於一個生命奇蹟。
因爲偵測器與艾瑪的存在,唐方的反應總是快二人一拍,他們的焦點還集中在伊普西龍人與艾蘭特人身上時,他的目光已經投入沉降至數百米高度的黑色氣旋核心。
在遊走的閃電襯托下,一個籠罩在黑霧裡的人影緩緩降落,停在黑騎士與白騎士的中間。如果運足目力望去,可以分辨出那團黑霧並不是硝煙、灰霾之類的東西,而是一種非常奇怪的能量粒子,有時在人影周圍飄蕩,有時與人影融爲一體,叫人搞不明白那究竟是一種什麼物質。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黑霧後面隱藏着一雙血紅色眼眸,正冷冷盯着三人所處位置。
唐林用力握緊赫卡蒂,吞了口唾沫,說道:“那……那個東西難不成……”
“是的,他就是諾亞……卻不曉得是融合完成的諾亞,還是融合沒有完成的諾亞。”
克蕾雅說道:“我覺得他的狀態同執政官有些類似?”
“不,不一樣。”唐方說道:“還記得雅典娜提供的影像資料中那些被光霧掩蓋的毀滅者指揮官嗎?比起執政官那種能量生命,他更傾向於力場表達,可以說成力場生命……不過有些時候能量生命與力場生命具有統一性,類似於磁場與電能的關係。”
唐林皺了皺眉,一臉懵逼的樣子:“大哥,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何止他聽不懂,唐方本人也不是十分明白,上面的解釋只是在重複艾瑪結合偵測器的掃描報告所做推論。他對能量生命多多少少有點了解,畢竟有執政官與黑暗執政官這種例證存在,但力場生命是什麼鬼?
克蕾雅同樣沒有聽明白他的解釋,望着諾亞露出思索表情:“我記得雅典娜提供的影像資料中,那些被光霧掩蓋的毀滅者指揮官輻散一種淡薄金華,與諾亞的狀態有很大不同。”
唐方說道:“天知道他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不要小瞧了他的本事,要知道文庫裡面有關他的調製記錄高達79次,面對這麼一箇中二度爆表,偏偏又實力驚人的改造狂人,任何奇怪的事情發生在他的身上,都不奇怪。”
唐林與克蕾雅一起點頭,對這件事有強烈共識。
隱身在黑霧裡的諾亞靜靜看着三人對自己品頭論足,自始至終沒有出言打斷,直至唐方話罷,才寒聲說道:“講完了嗎?”
唐方擡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唐林挽動赫卡蒂,橫放面前。
“盡情掙扎吧,你們這些破壞者。”
憤怒之音在聖堂廢墟迴響的時候,黑騎士化爲一道黑光,徑直射向三人所立位置。
白騎士脖子下方肌膚好似結上一層冰花,以極快速度上行,遮住伊普西龍人面孔。他比黑騎士晚動手,但是攻擊卻更快抵達戰場。
一把光塑長劍出現在左手外側,亮起一道刺眼閃光,擊中一直懸浮在天空進行監控與掃描的偵測器,炸成一團大火球。
光塑長劍射出的同時,白騎士右手食指畫了一個圈,剛剛擺出攻擊姿勢的颶風戰車遭遇來自天空的高能鐳射切割,轟的一聲相繼起火,在晶石廢墟留下一簇簇烈焰。
同一時間,黑騎士右手所化勾鐮帶着疾風與雷音往唐方胸口劈落,風暴女神尖端彈跳起刺眼光網,架向急斬而下的黑色尖鋒。
哪裡知道勾鐮以極快速度軟化,縮回黑騎士體內,風暴女神撲了個空。便在這時,一枚彈丸射中地面,反彈而起,繞過風暴女神直刺唐方面門。
還好他反應及時,左手爆起一團電芒,嗞啦一聲,燒化了從下方射來的彈丸。
可是這麼一來,左側空門大開,毫無保留地暴露在黑騎士左臂前方,黑色槍刺勃然而發。
一道銀光斬過,黑色槍刺斷做兩截,赫卡蒂劍刃縫隙噴出一股虹光,裂變爲山嶽重劍,封住唐方身前門戶。來自死神驚歎的彈丸由右側掠過,射向黑騎士胸口黑暗之心所在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