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繞大廳轉了一圈,望望旁邊數個臥房門,坐下來打趣道:“讓一位將軍好像侍應生那樣唯唯諾諾,應該是我這輩子最值得炫耀的一件事。”
諾娃落下目鏡,繞着大廳走過一圈,在“陽臺”區域站定,回頭衝唐方點了點頭。
她的舉動看起來像是欣賞房間裝潢,實際上是在進行仔細排查,以確定房間內有沒有安裝竊聽器、針孔攝像頭等監控設備。
阿羅斯說道:“剛纔面對托馬斯?昂科魯的時候,你應該小心謹慎些,而不是把自己的心事寫在臉上,更不應該順從對方的安排在這座私人空間站落腳。雖然托馬斯?昂科魯是一個不錯的傢伙,但是對於這個國家的感情與責任很多時候會超越爲人原則。”
老兵參加過岡比斯恆星系統之戰,很清楚道爾頓?伊夫林對唐方做過什麼。如果站在不同的立場上看問題,誰也沒有錯,可是傷害與死亡,卻實實在在影響了許多人。
唐方很清楚這句話的深意,老兵擔心他再一次遭遇背叛,托馬斯?昂科魯會像道爾頓?伊夫林那樣,在國家安危與個人道義間選擇前者。
在面對第三執政官的時候,他沒有隱藏心事,表露出要對梅亞爾用強的情緒。如果真的那麼做了,會對銀鷹團造成怎樣的損失,顯而易見。
正因爲察覺這一點,托馬斯纔會勸慰他稍安勿躁,會在該問題上繼續努力。
假如執政官會議投票的結果是梅亞爾勝出,托馬斯?昂科魯又會作何選擇?放任唐方以武力逼迫梅亞爾就範,還是說……用另一種手段阻止這樣的事情發生?
倘若托馬斯?昂科魯多方考慮後選擇鋌而走險,那麼幾人住在這座私人空間站,無異於讓自己暴露於潛在威脅下。
“很多時候,政治博弈實際上會變成一種心理博弈。”唐方說道:“星盟做過相似的事情,可是結果怎樣?難不成托馬斯認爲再發生一次,我會像原諒亞當政府那樣原諒銀鷹團執政官集團?這何嘗不是我用來逼迫他拿出最大努力推動梅亞爾公開中間人計劃細節的一種手段呢。”
老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說話了。
布哈林睜開眯起的眼,用帶着追憶與唏噓的聲音說道:“如果當年……有你這樣的傢伙在,事情或許也不會演變成今日局面。”
“可惜……沒有那麼多如果。”
幾人的談話以空間站服務人員送來午餐告終……準確的講是被打斷。
餐點很豐盛,煎牛排,香烤三文魚,大盤鵝肝醬,還有幾樣色澤豔麗的蔬菜素食。
雖然這些東西在口感與花色上完全沒有辦法同查爾斯聯邦五星大廚手下作品相比,不過勝在量大,可以暢快淋漓吃個飽,有着非常明顯的銀鷹風、
監獄的飯菜自然沒有大廚精心烹製的菜餚好味,黨魁先生吃到飽嗝連連,方纔停下往嘴裡硬塞的動作,跑到“陽臺”區域望着拉格修斯星大氣層往來穿梭的飛行器做起健身操。
阿羅斯淺嘗輒止,不過喝了許多酒,看來還沒有從耶格爾事件的陰影中走出。
第二天,空間站迎來一個不陌生,也談不上熟識的客人------銀鷹團第七執政官的副手李冉,唐方曾經在鹿納爾太空監獄見過他,只是沒有機會面對面交流。
在鹿納爾太空監獄的時候,李冉是奉霍夫曼之命面見阿羅斯,勸說老兵用更爲圓滑的方法開脫自身罪責,可惜沒有結果。這次到訪幾人落腳的私人空間站同樣是奉霍夫曼之命,不過目標對象換成唐方,內容是霍夫曼得知他來到拉格拉斯恆星系統後,已經由前線啓程,駕駛遺蹟戰艦“黑檀木號”往首都進發。
李冉告訴他們,第三執政官已經與霍夫曼就向晨星鑄造披露中間人計劃細節的問題達成共識,將在接下來的執政官會議上努力促成此事,希望唐方稍安勿躁,耐心等候幾日。
送走李冉的時候已經接近傍晚,站在大廳“陽臺”往下面望去,可以看到光明與黑暗將拉格修斯星分成兩半,從服務空間站落下的飛行器穿行於白晝與黑夜的邊際線,給那份靜美添上動感的花飾。
布哈林喊他去服務空間站娛樂區喝酒,唐方沒有去,阿羅斯也無動於衷。黨魁先生也不氣餒,自己一個人開開心心出門去。這不禁讓唐方想起當初在克倫格爾星的時候,這貨也是毫無顧忌亂跑亂晃。
要知道這裡是銀鷹團,不是伊達共和國,也不怕被人認出他的身份一通亂棍打死。
當然,這只是用來消磨時間的吐槽。
第一天就這麼過去,沒有波瀾,不見壯麗,平靜的就像拉格修斯星南極冰蓋。
第二天上午同樣很平靜,沒有任何人到訪,沒有任何特別信息送達。
至傍晚時分,唐方在健身房鍛鍊臂力的時候,諾娃帶着基恩?格林斯潘找到他。
看得出,中將先生的神色有些慌張,看上去好像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他將啞鈴放下,擦着額頭流落的汗水說道:“出了什麼事?”
“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第三執政官閣下忽然送來一份緊急情報,要我立刻交到你的手上。”基恩?格林斯潘一面說話,一面將一枚數據芯片放到左手邊的媒體控制中心,然後便告辭離開。
諾娃在唐方的示意下走到媒體控制中心前方,將那枚數據芯片插入卡槽,啓動內容播放程序。
健身室正前方大屏幕光華一閃,開始以幻燈片形式展示數據芯片儲存的內容。
在佈滿大大小小岩石的小行星帶中流散着一團團生物垃圾,如果仔細觀察,可以看到撕成兩半的肉翼,像球一樣翻滾不休的飛蛇頭顱,還有血肉模糊的眼球體……
毫無疑問,這是異蟲單位的殘骸集合。
畫面很快切換至第二張幻燈片。
在靠近異蟲單位殘骸的另一片空域,許多鋼鐵破片分佈在一截殘破艦體左右,保持相對靜止。
第三張幻燈片是第二張幻燈片關鍵內容的特寫呈現,透過破片簾幕,能夠看到那截殘破艦體左舷位置刻印着一條盤桓在螺旋高塔的飛翼長龍。
……
內容的最後是一段影像資料,拍攝主體應該是位於小行星帶外部。隨着鏡頭轉動,可以看到岩石縫隙流落的生物殘骸或者艦船碎片,幾乎瀰漫整片空域。
唐方的臉一下子變得很陰沉。他自然認識那條飛翼長龍代表的對象------龍語者庫庫爾坎分支,那些異蟲單位的殘骸想必來自刀鋒女王管轄的蟲羣。
繼利達爾星衝突後,刀鋒女王竟又一次同龍語者艦隊產生衝突!從現場情形來看,這次衝突規模很大。由殘骸數量估算,龍語者庫庫爾坎分支在這場戰鬥過程中起碼毀傷超過60艘戰艦,直追當初蒙特斯克恆星系統戰役龍語者尼德霍格分支的戰損。
蟲羣方面也不好過,剛纔的幻燈片中有一張內容涉及貝希摩斯,從殘留在戰場的生物組織大小來看,怕是受了十分嚴重的創傷。
根據托馬斯?昂科魯之前提供的情報,利達爾星的衝突是因爲刀鋒女王探索最高安理會實驗設施誘發。或許是因爲龍語者艦隊來的遲了些,雙方並沒有進行過於激烈的交鋒,蟲羣很快退卻。
而這一次發生的戰鬥比上一次戰鬥激烈許多,雙方圍繞小行星帶展開了激烈交鋒。
他不知道這次戰鬥的原因是不是跟上次一樣,同樣不知道這一戰中誰得了便宜,誰吃了敗仗。但是由現象不難看出,龍語者已經將刀鋒女王定性爲必須剿滅的對象。
如果刀鋒女王只是刀鋒女王,對於這個不聽話的反骨仔,他自然沒有多少憐憫。關鍵是刀鋒女王體內隱藏着克蕾雅的人格,那就像勒住他脖子的一條隱形絲線,如何能夠不在意,如何能夠不擔心?
萬一刀鋒女王死在龍語者艦隊的攻擊下,他能夠以系統之力復活刀鋒女王,也能夠以系統之力復活克蕾雅嗎?他無法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
那麼……幫助刀鋒女王剿滅龍語者艦隊?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且不提能不能夠徹底摧毀那個神秘組織,晨星鑄造又當如何應對敵人的報復與反撲?那無異於拿凱莉尼亞、格蘭特等人的性命賭博。
汗水還在往下滴,溼了鬢髮,然而比起內心的焦躁與忙亂,根本不值一提。
他在迪拉爾恆星系統築起城防,藏好兵將,等待龍語者艦隊出現……尋思如果那些人講理就先禮後兵,如果那些人不講理就先兵後禮。
可是呢,有一個讓他又愛又恨的傢伙整天攪局,到處和稀泥。
便在這時,諾娃扶着右耳通訊器傾聽片刻,向他彙報了一個情況------托馬斯?昂科魯方纔命令基恩?格林斯潘送來的情報已經在星盟網絡流傳開,這場戰鬥發生在銀鷹團與星盟國土接壤空域一片流浪小行星羣,因爲那裡接近失落之地,曾多次出土伊普西龍遺蹟,於是有許多探險者船隊在附近空域徘徊。
發現流浪小行星羣散佈異蟲殘骸與戰艦殘骸的正是探險者船隊,因爲害怕後續趕到的龍語者清場艦隊將他們一併處理掉,只是遠遠拍攝下戰場影像,便以最快速度離開事發區域,然後將這則勁爆發現上載至國際網絡。
利達爾星發生的事情位於銀鷹團境內,又與最高安理會有關,爲避免恐慌情緒發酵,銀鷹團幾位執政官將這件事壓了下來。如今類似事件發生在銀鷹團與星盟接壤地帶,發現者又是那些探險者,自然沒有辦法動用政府力量壓下,最終導致事件在整個希倫貝爾大區快速傳播,引發熱議。
“看來……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他將目光投向玻璃牆外,對面是沐浴在暮色中的拉格修斯星一角。
諾娃說道:“如果再次遭遇刀鋒女王,你打算怎麼做?”
聽到這個問題,他皺起眉頭:“我……還沒有想好。希望瓦老與阿巴瑟在那之前能夠找到行之有效的解決辦法。”
諾娃沒有說話,轉身往外面走去。
晚上10時許,他接到基恩?格林斯潘聯絡的時候,托馬斯?昂科魯已經抵達私人空間站機庫,於是趕緊穿衣起牀,用冷水洗了把臉,然後匆匆走出房門。
阿羅斯比他早到一步,雪茄都已經抽了半截。
布哈林沒在,想來又跑到星球赤道上空的服務空間站喝酒去了,而諾娃依舊站在“陽臺”位置望着外面默然不語,自始至終扮演着護衛角色,沒有提過一條建言。
安全門開啓的聲音傳來,托馬斯?昂科魯帶着門外的風走入會廳,甚至沒有心思同唐方打招呼,陰着臉說道:“太荒唐了……真是太荒唐了。”
不用第三執政官多加解釋,他也知道情況很不妙,同樣陰着臉道:“究竟出了什麼事?”
托馬斯?昂科魯坐到沙發上,毫不在意身邊濃郁的雪茄煙氣,摸出一支菸點燃,半眯着眼睛說道:“艾爾伯特在政務分歧上向來站在我一邊,可是誰能想到,之前在執政官會議最後的投票過程中,關鍵時刻居然投了梅亞爾一票。4:3,最終提議沒有通過……”
艾爾伯特?唐方略作思考,想起那人是銀鷹團排位第四的執政官。
托馬斯繼續說道:“壞就壞在會談過程中我讓基恩?格林斯潘帶給你的那份情報。”
唐方不解道:“跟那份情報有什麼關係?”
托馬斯嘆口氣說道:“艾爾伯特認爲龍語者艦隊與刀鋒女王的關係已經勢同水火,再沒有緩和的可能,而你在刀鋒女王的問題上非常曖昧,除非能夠得到你的正面迴應,不然銀鷹團單方面公開中間人計劃細節對於龍語者而言,無異於一種背叛行徑。”
“爲了贏得你的友誼背叛龍語者,還是同龍語者統一陣線……他在這個問題上最終倒向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