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卿來到鎮上,花了點功夫,把鞭打姜父致死的紈絝查了出來,開始謀劃着替姜父報仇。
一個深夜,趁那紈絝醉酒落單之際,一個板磚把紈絝敲昏,拖到小巷裡暴打了一頓,又挑斷了紈絝的手筋腳筋,再一刀把紈絝的命根子給切了,趁夜把紈絝揹回其家中,扔進了紈絝家的院子裡。
家人聞聲挑燈出來,看見渾身是血昏迷不醒的紈絝,驚懼的尖叫聲劃破了夜幕。
紈絝的傷勢得到及時治療,撿回了一條命,但是身體徹底廢了,終身只能癱瘓在牀,連大小便都不能自理。
這樣的廢人,活着,就是一種折磨,比死了還痛苦千百倍!
蘇卿給姜父報了仇,離開小鎮,來到府城。打聽到一家牙行要帶着大批奴隸東去夷郡,遂自賣爲奴,順利跟隨大部隊輾轉來到了烏山。
然後,就看見了跟隨馮守信來牙行買奴隸的容淑藍。
蘇卿看見容淑藍的第一眼,心中有一根弦就輕輕抖動了一下。那是一種很玄妙的感覺,彷彿冥冥中,大祭司在指引着他,告訴他,眼前這個雌雄莫辨的少年人,就是他要找的人!
於是,蘇卿冒着被牙行主人鞭打的風險,毛遂自薦,成功引起了容淑藍的注意。
當他站在他面前,感覺到他深邃而清幽的眸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心中的狂喜無以復加。
生怕對面那人看出他目中的激動和喜悅,他竭盡全力忍住了,面上只露出恰到好處的感激和淺笑。
“多謝公子!蘇卿願爲公子效犬馬之勞,死而後已!他如是說。而心中,則暗暗道:如果你真的是我命定的貴人,能助我報了血海深仇,收復河山,今日之言,就是我終生的許諾!
其實這一刻,蘇卿並沒有太過於執着眼前的人到底是男是女,只要他認定了他是他要找的人,就足夠了。
蘇卿跟隨少年回到容府,以他貼身長隨的身份在容府住了下來。
很快,蘇卿知道了她的名字:容少藍。
容府的人事很簡單。一箇中年嬤嬤,是容少藍的乳母;一個年輕女人,是容府的廚娘;兩個小丫頭,是容少藍的貼身丫鬟。
彼時,還未名揚大陸的容記,纔剛剛開張,鋪子裡只有一個大掌櫃馮守信,一個跑堂的小二叫陸水生。不久之後,又來了兩個半大少年。
蘇卿跟在容少藍身邊,要做他的長隨、容府沒有男僕,他還要兼做管家,鋪子開張後,他還要管着鋪子的賬目,等水生的同鄉強子和楚河來了之後,他還要教三人讀書識字,教強子做賬。
看起來,蘇卿要忙的事情非常多。其實,他很清閒。比在豫北小村莊的農家生活還要清閒。
因爲,容府主僕五人在烏山,幾乎是呈隱形狀態,與烏山任何人家都沒有人情往來。所以,他這個長隨兼管家,幾乎找不到事情來做。
而鋪子剛開張,鋪子裡唯一的一件商品,千年紫核桃,又價比黃金,開張之初,根本就沒有生意,這賬目,更是簡單到不能再簡單。
於是,蘇卿把大部分時間都用在教導水生三人讀書識字上。
三個少年不知他比他們還年幼,看見他身材高大,穩重博文,都稱呼他爲蘇大哥。
無論是府裡,還是鋪子裡,大家對他都非常友好,並沒有把他當成奴僕來對待。三個少年人,這一聲“蘇大哥”也是發自內心的敬稱。
就這樣,蘇卿開始了新的生活,愉悅而輕鬆的全新的生活。
蘇卿喜歡這樣的簡單。
或許是心中揹負着的仇恨太過沉重而陰暗,蘇卿喜歡簡單的人、簡單的事、簡單的生活。
容少藍是一個陽光、簡淡、聰慧而神秘的少年。
他來歷不明,容記鋪子裡的千年紫核桃也來歷不明,包括後面容少藍拿出來的千年紫參以及絕世珍珠,彷彿憑空變出來一樣!
蘇卿把這一切的不同尋常都看在眼裡,但是,他卻當做沒有看見,沒有表現出好奇、詫異、探尋、懷疑之類的任何情緒。更沒有背地裡偷偷去查容少藍的身份。
彷彿在蘇卿眼裡,容少藍的所有不凡,都是理所當然的。
他的淡然和信任,很快就換來了容少藍的信任。
容少藍待他,漸漸熟稔而親熱起來,就像對待弟弟一樣。不僅僅是他,容少藍對待身邊的人都很好,是一種發自內心的不求回報的好。
她從來不無故施捨,卻又在最恰當的時候給身邊的人最需要的東西。
比如,容少藍知道馮守信家裡有個患了老年癡呆的老孃,卻沒有送馮守信銀子,而是每月送幾斤千年紫核桃給馮守信。蘇卿小時候就聽說核桃能補腦,果不其然,千年紫核桃治好了馮守信老孃的癡呆症。
比如,對投奔他的三個鄉村少年,容少藍不但沒有壓榨他們的勞動力,而是根據他們的特長和愛好,教給他們一手能謀生的本領。
比如,對於他,他外表開朗健談,其實內心孤獨而敏感。容少藍在他面前,從來沒有流露出絲毫高高在上的情緒,一直用一種平等而尊敬的目光與他相處。
蘇卿知道,這一切,並不是容少藍爲了籠絡他們,才僞裝出來的仁厚善良。而是容少藍骨子裡,就有一個平等而自由的靈魂。
於是,蘇卿又發現了容少藍身上另外一個吸引他的特質:溫暖。
越相處,蘇卿就越感覺容少藍像一個發光發熱的太陽,一點點化去他內心的陰暗和冰冷。
蘇卿開始眷戀他的溫暖。
於是,那一次,他跟隨容少藍去新買的莊子踩點,在竹排靠岸時,他故意裝作文弱書生,等着容少藍回頭來拉他。
當少年帶着陽光般的溫暖轉過身,微笑着朝他伸出修長的素手時,蘇卿卻遲疑了。
他生怕自己一旦握住了那隻手,就不捨得再鬆開。
在容少藍的催促下,蘇卿伸手握住了那隻手。
當兩人掌心相帖那一瞬間,蘇卿感覺自己一直躁動不安的靈魂,在頃刻間,就安靜下來。
容少藍的手纖細、修長、柔軟,卻自有一種韌性,不像尋常男子的手掌粗糙寬厚,也不像閨閣女子的小手柔若無骨。就是這樣一隻手,帶給蘇卿一種發自內心的安全感,彷彿只要緊握着它,他飄蕩無依的靈魂,就能找到歸宿。
他果真不捨得鬆開他的手。就連自己怎麼登上岸邊都不知道,蘇卿依然牢牢握着容少藍的手。
然而,容少藍卻毫不猶豫地抽走了自己的手。
當他的手掌離開他的掌心那一刻,彷彿身上所有的陽光統統被帶走了,他又置身於孤獨的黑暗裡。
那時,張萬良還是一個十六七歲,莽撞而熱情的少年。他與容少藍談起了家鄉的旱災和戰爭。
沉重的話題一下子把蘇卿從迤邐的遐想中拉回了現實。
腦海中,倏然就浮現出母皇慈愛的臉龐,還有大祭司期待的目光,以及養父母寵溺的眼神……蘇卿如墮冰窟。
蘇卿呆在原地,看着容少藍一步步走遠,彷彿看見了橫亙在兩人之間的天塹鴻溝。
無論他是他還是她,如今的他,都沒有追求幸福的資格。
於是,一次偶然和合適的機會下,蘇卿啞着嗓子問容少藍:“少爺,如果我說,我想去投軍,您願意放手嗎?”這一刻,蘇卿其實不太確定,自己說這番話,是真的想離開他,還是僅僅在試探他。
容少藍不知是否看穿了他的軟弱和逃避,他對他說:“蘇卿,你有沒有想過,在自己沒有相應的力量之前,做什麼,都不過是以卵擊石?”
蘇卿如遭雷擊,愣在原地,無法寸進。
他說得對,沒有相應的實力,無論他想報仇雪恨,還是想擁有他,都不過是癡人說夢。
這一刻,蘇卿幡然醒悟。
他終於徹底的明白了大祭司的意思。
大祭司指引他來到他身邊,不是爲了讓他託庇與他,而是讓他藉助容少藍力量,最終獲得屬於自己的力量!
所以,當蘇卿發現他原來真的是她,除了心底涌起一股無法抑制的喜悅和甜蜜之外,他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緒。
容少藍在蘇卿眼裡,從男人變成了女人,並沒有給蘇卿太大的震動。
原本,他喜歡她,從未就與性別無關。
蘇卿開始忙碌起來。
容記業務得以順利拓展,千年紫核桃名聲遠揚,上門求購的人越來越多;容家莊挖出了溫泉,容少藍要在溫泉之外開闢數百畝菜地,種反季菜蔬;
烏山發現超大的鐵礦山羣,烏山設總兵府,大趙兩大權臣之一的永康侯沈均善的次子沈瀚,出任烏山總兵;此外,還有許許多多的世家開始吧目光投向了烏山……蘇卿忙得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刻意地去淡化心中對容少藍那份特殊的情意。
即便他在發現沈瀚對容淑藍有着非同尋常的關係時,他的心,雖然苦澀而彷徨,卻終是沒有勇敢而主動的跨出那一步。
蘇卿變成了容淑藍的左膀右臂,越來越得容淑藍的信任和看重。
終於,蘇卿在合適的機會下,問她:“我想習武,您能教我嗎?”
然後,蘇卿就聽見容淑藍問他:“蘇卿,你的意思是,想拜我爲師?”
蘇卿愣住了。他的意思……好吧,他的本意不重要,重要的是,容淑藍的提議令他怦然心動。
蘇卿一直都知道,容淑藍擁有神秘而強大的力量。如果自己能拜她爲師,那麼家仇國恨,終會得報!可是,這一刻,對上她戲謔而探尋的眸光,他又遲疑了。
他知道,如果這一聲師父喊出了口,那麼這一輩子,他和她,就只能是師徒。
她或許不知他的遲疑和心痛,又或許,其實她什麼都知道。收他爲徒,不過是委婉地告訴他:他們不合適,更不可能。
蘇卿感覺眼眶有點酸澀,但是他的眼淚沒有流出來,而是往心裡淌。
眼淚一滴一滴飛濺在怦怦跳動的心臟上,蘇卿感覺自己強壯的心臟,被眼淚腐蝕了一個小小的洞,他把那份從未訴諸於口的愛戀悄悄地埋入那個小洞中,深深地埋藏起來。
這一世,就讓他用徒弟的身份,留在她身邊,看着她幸福,一生一世都守護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