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米安利用“體面”胸針的能力扭曲了關門動作,將它變成了封閉整個房間。
完成這件事情後,依靠“謊言”修改過容貌的他沒立刻向牀上的病人發動攻擊,而是走至旁邊,居高臨下地俯視起對方。
那病人緊閉雙眼,保持着沉睡的狀態,五官輪廓和髮型髮色確實都屬於“我有個朋友”。
見這傢伙對自己的侵入毫無所覺,依舊呼呼大睡,盧米安開始確信他是一個替身。
按照“魔術師”女士信中的陳述,“我有個朋友”至少是“心理醫生”途徑的序列6“催眠師”,小概率爲序列5的“夢境行者”,而這條途徑上,無論哪個序列,都非常擅長觀察,不可能被人這麼走到身旁還懵懂無知,睡得很香。
現在的問題在於,這樣的替身讓人完全看不出陷阱在哪裡。
穿透窗簾的黯淡月光照耀下,牀上的病人突然睜開了眼睛。
那雙亞麻色的眼眸內瞬間映出了盧米安的身影。
幾乎是同時,盧米安又一次看見了幽暗的虛空,看見了彷彿無數只眨動眼睛般的繁星,看見了那由活過來的神秘符號組成的無形之門。
他的心底,他的耳畔,隨之響起一道似乎來自虛空深處和心靈源頭的聲音:
“穿過去吧,穿過這扇無形之門,你就能獲得生命的改變,得到無窮無盡的知識......“
“每個人都有神性,都能聽到這個世界本源發出的聲音,而你要想聽得清楚,就要打開這扇無形之門,進入門後……”
盧米安的腦袋開始抽痛,“看見”那無形之門在緩緩打開,感覺這聲音的每一個單詞都在自己的心裡衍變成了活着的怪異生物。
那聲音再次響了起來,帶着幾分迷茫,帶着幾分疑惑,在那裡自言自語:
“世界的盡頭在什麼地方,宇宙的最初是什麼樣子……”
“創造這一切的是哪位神靈,又是誰創造了他……“
“宇宙之外是什麼樣子,別的世界有什麼不同……”
“人性和神性的區別在哪裡,對自我的充分認知是人性還是神性……“
“瘋狂和理智的分界線在哪裡,每個生靈最終的歸宿都是瘋狂嗎.…….”
這樣的話語既帶着對神秘學知識的思索,又彷彿在尋求某些哲學問題的答案聽得盧米安腦袋越來越痛,久違地感受到了那種鋼釺直接插入自己頭部,攪動脆弱大腦的痛苦。
而且,這些問題還帶來了他本身靈性和周圍環境的詭異變化:
瘋狂開始上涌,似乎在試探理智的邊界;周圍的昏暗彷彿被賦予了人性,出現明顯的蠕動;前方的睡牀和腳下的地板緩慢勾勒出奇異的花紋,即使盧米安本人沒有看到,身體也陡然出現了一陣劇烈瘙癢,恨不得把外面這層皮膚全部撕扯下來....
“是否有超越一切有限性和概念思維的東西.………”那聲音還在向虛空提問。
蠕動的昏暗深處,某種難以描述的事物正在一點點成形。
盧米安根本無法抗拒,無法阻止,只能在劇烈的頭痛裡眼睜睜等待着巨大恐怖的降臨。
就在這個時候,他眼前亮起了一道刺目的、燦爛的閃電。
那彷彿從神靈國度長下來的巨大樹木,每一個銀白色的“枝丫”都發出了茲茲茲的聲音。
轟隆隆!
銀白閃電劈中牀上病人的同時,盧米安才聽見了震動自己耳膜和靈魂的雷鳴。
這把那些單詞活化成的怪異生物全部震盪出了他的身體,讓他腦袋的抽痛得到明顯緩解,只剩下轟鳴聲帶來的頭暈。
恐怖的閃電肆虐於牀上病人的身體,好幾步外的盧米安皮膚就像被無數根細針刺了一樣,既有密密麻麻的疼痛,又一片一片地麻痹。
隱隱約約間,他聽到有神聖的誦唸聲在迴盪,似乎在說“我來到,我看見,我記錄”,而這間病房變得愈發黑暗,像是被某種力量推入了與外界隔絕的神秘空間。
盧米安吐了口氣,再次將目光投向了睡牀,看見那位病人已全身發黑,如同木炭,焦香不斷溢出。
黏着破碎病服、牀單和被子的身體開始虛化,彷彿變成了一道漆黑的影子。
影子的表面裂開了一道又一道口子,每道口子都佈滿神秘花紋和符號,既像一隻隻眼睛,又彷彿不斷張合的幾百上千張嘴巴。
盧米安還未來得及看清這樣的變化,眼眸就被純淨的、明澈的、金黃的陽光填滿了。
他耳畔又迴盪起那神聖的、虛幻的聲音。
等到他的視線恢復正常,焦黑的病牀表面只剩下一道淺淺的黑色痕跡在那裡詭異扭動,就像是被叉住了關鍵部位的蛇類生物。
果然是陷阱…….盧米安對此沒有任何的意外。
他還從佈滿繁星的虛空和遊弋符號組成的無形之門等“幻境”元素判斷出剛纔那位病人和“洛基”的一個秘偶來源於同一位邪神的恩賜,而充當着“我有個朋友”替身的這位明顯序列更高。
“洛基’和‘我有個朋友’曾經針對信仰某位邪神的隱秘組織採取行動?
“這是‘福生玄黃天尊’的意志,祂想達成什麼目的?
“相應的目的讓‘我有個朋友’選擇滯留在特里爾?
“這個替身同時也是他對追捕者們赤裸裸的嘲諷?
“我知道你們在找我,也知道你們能發現哪些線索,我還故意給你們一點希望?”
盧米安的腦海內,念頭如閃電般閃過,試圖從“我有個朋友”的角度分析當前的情況,找出他藏在哪裡的線索。
他覺得以剛纔那位病人的危險程度,“我有個朋友”加上“洛基”應該都沒法將他活捉,變成自己團隊的一員。
而“洛基”有個類似途徑的秘偶則說明剛纔那位病人不是主動地、有意識地與他們合作。
結合替身那迷茫疑惑的語氣和沒有盡頭般的問題,盧米安懷疑他是在獲得恩賜的時候,或者使用能力的過程中,被某些知識和真相弄瘋了,成了真正意義上的精神病人。
“我有個朋友”則仗着自己是專業的“心理醫生”,不斷地引導這位病人相信自己,讓他變得友善,最終,“我有個朋友”達到了能夠“說服”對方的程度,可以讓他舉行儀式,祈求外形的改變。
想到這裡,盧米安望了眼鑲嵌着鐵欄杆的窗戶,看見之前那種深沉的昏暗已然消退,緋紅的月光又穿透不算太厚的玻璃,照入了病房。
與此相反的是,原本一切正常的代爾塔瘋人院邊緣,黑暗濃郁了不少,虛空隱隱出現彎曲,彷彿封閉成了一個球體。
在出手解決掉那位危險病人後,“魔術師”女士沒再使用別的能力,只是讓整個瘋人院和周圍的草坪都進入了類似隱秘的狀態。
這似乎是在告訴盧米安,能自己解決的問題自己解決,我可以幫你的是不讓這裡的動靜引來特里爾的官方非凡者。
盧米安舒了口氣,從尋找“洛基”開始,快速將“愚人節”相關的事情在腦海裡過濾了一遍。
他逐漸有了一個猜測,甚至形成了完整的“故事”:
“我有個朋友”曾經真的是代爾塔瘋人院的醫生、護士或者病人,有一天,他發現了一名奇怪的患者,總是提出各種哲學性問題的患者。
在“福生玄黃天尊”的引導下,“我有個朋友”開始接觸那個患者,過程中不可避免地察覺到對方周圍藏着一些信仰某位邪神的恩賜者,於是,在“洛基”幫忙下,兩人趕走了那些有問題的傢伙,取得了對奇怪患者的主導權,“洛基”還趁機收穫了一個秘偶。
“洛基”復活後,得到提醒的“我有個朋友”藉助奇怪患者對自己的信任,讓他舉行儀式魔法,向“福生玄黃天尊”祈求,從而變成了替身,變成了一個行走的陷阱。
至於“我有個朋友”,肯定也變化了外貌,不知去向。
盧米安懊惱之餘,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簡娜是靠好運碰上的“我有個朋友”的替身。
但如果只是碰上替身,還是代表陷阱的替身,算什麼好運?
這是倒黴纔對!
除非,順着這個替身真能找到“我有個朋友”,或者簡娜當時碰上的不僅僅是替身,還附帶“我有個朋友”,只是她沒有認出來或者直接看見而已!
而兩者都說明,“我有個朋友”大概率還在這間瘋人院裡!
不管陷阱最終有沒有發揮作用,追捕者們其實都很容易忽視掉瘋人院本身的問題,覺得“我有個朋友”肯定早就轉移了藏身之處。
油燈下才是最黑暗最容易被遺忘的地方!
想到這裡,盧米安猛地轉過身體,拉開沉重的房門,衝到了瘋人院的走廊上。
嘩啦的聲音裡,他直接撞破樓梯拐角處的窗戶,落到了主建築和兩側附樓圍起來的那片草坪上。
與此同時,他使用“尼瑟之臉”,把自己變成了剛纔那名病人,緊接着,盧米安於草坪上大聲詢問起星空:
“世界的盡頭在什麼地方,宇宙的最初是什麼樣子.....
“創造這一切的是哪位神靈,又是誰創造了他.…”
這聲音迴盪在瘋人院內,傳到了每個房間裡。
也就是幾秒後,盧米安的耳畔響起了芙蘭卡的聲音:
“一樓的醫生值班室和護士工作站,以及三樓靠西側附樓的第一個病房內都有異動。”
聽到同伴的告知,盧米安笑了起來。
他雙手猛地按在前方虛空中,讓赤紅的火焰瞬間燃燒了起來。
這火焰騰地急速蔓延,“照”出了一張張籠罩整棟建築的無形蛛網。
那蛛網層層疊疊,延伸入了每一個房間,監控着所有人類的動靜。
這耗費了芙蘭卡近一半的靈性和大量的時間來準備並維持。
赤紅的火焰化作三條燃燒的巨蛇,順着蛛網奔向了位於一樓的醫生值班室和護士工作站,奔向了三樓那個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