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薇趁去茅房的時間,揉着發脹的腦袋鬱悶的沉思,好慚愧啊,感覺自己做的這點好事都被厚禮折損了,反倒有種愧對大家的感覺。
“太可怕了,以後都不敢隨便做好事了。”
徐薇洗洗手,拍拍臉,努力讓自己清醒起來。
難道從人羣裡走出來,徐薇暫時不想回到大廳去,裡面還在持續不斷的狂歡着,能歌善舞的姑娘們都豁出去了。
載歌載舞絲竹管絃,從下午持續到了晚上,看得出,這一次的解脫給她們的帶來的快樂就好比一次重生。
既然開心,那就徹底的釋放一次吧!
徐薇含笑回望了一眼大廳,“玩兒吧玩兒吧。”
精疲力盡的徐薇走到花園內,找了個鞦韆架坐了上去,捶捶痠麻的腿斜斜靠在繩子上,頭頂上,一輪半圓的月亮高高懸掛。
很快就到月中了,再過一段時間就是春節了。
好快啊。
月光傾城,細碎的光影從枯樹枝椏縫隙裡散落下來,打在水墨嫣然的臉上,給素顏畫上了柔美的妝。
腳尖點着地,鞦韆架慢慢的晃着。
這樣的日子,美的如夢似幻,美的不真實,曾幾何時也想這樣自由散漫的過完一生,可是卻偏偏落入了陷阱,如果那晚的夢遊是真的,這一輩子是不是真如孟婆所說,要歷盡劫難方可修成正果?
鞦韆架突然慢慢的開始蕩起來,一下一下,輕輕的緩緩地,徐薇嚇得猛的一回頭,赫然,那身後一抹身影竟是顧陌白。
顧陌白一隻手扶着繩子晃着,一隻手自然的落在輪椅扶手上,“累了吧?”
溫和的語氣,寵溺的口吻,還有絲絲縷縷的淡香,混合在夜色之間,糅合成詩篇畫卷,糅合成了風花雪月。
“有點累,不過很開心,看到她們可以跟家人團聚,真好。”
徐薇望着大廳內依然歌舞昇平的場面,由心發出笑容,是啊,真好,還有什麼美的過這樣的重逢?
“明天一早我們也要啓程回京都了,你可要一同回去?”
顧陌白晃着鞦韆,聲音溫婉。
“明天?”
這麼急?
事情剛忙完就回去啊?還沒好好的玩兒呢?
可不可以說有點不捨得啊?回去了要練劍要看書要跟傅大叔鬥智鬥勇,保不齊還要應付你的皇帝大哥。
嗷,好頭痛!不想回去……
“皇兄的聖旨傳來了,說是要回京準備新年宴會。”
徐薇垂頭無語,“就是爲了準備宴會?”
至於嗎?
顧陌白道:“這是皇兄登基後的第一個新年宴會,自然要重視一些。不過你若是想留在西平,我可以陪你幾天。”
“四爺既然接了聖旨,又忙完了這邊的事情,自然是要回去的,不必爲了我留下來,得罪了皇上就不好了。”
哎,顧陌寅你搞毛線!過個年你至於嗎!
“此番回京,恐怕會事務繁忙無暇抽身出宮了。”
徐薇咬着下脣,四爺這話的意思她是明白的,進了宮不方便出來,兩人恐怕短時間內都沒機會碰面了。
但是徐薇是何許人也,裝蒜大神也!
“呵呵,這個無妨啊,四爺你好好的準備皇上的宴會就好了,留在宮裡全心準備過年,別的事暫時就不要想了。”
顧陌白眉梢一挑,“所以,你要一起
回京嗎?”
徐薇揪着衣服,絞着指頭,最後牙一咬心一橫,“好,我跟四爺一起回京都。”
說完覺得哪裡不對,是不是又暴露了自己急切要勾搭顧陌白的動機?
笑笑,“其實我離開家這麼久了也想回去看看,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外面的世界再好,也抵不過家裡的溫暖愜意。所以我還是早些回去的好,也省得我爹孃擔心。”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
真切可感的詩詞,沒有雕琢粉飾卻一語道破了思鄉之情,從古至今,竟不曾有可以比擬的。顧陌白博覽羣書,自覺對古典詩詞有所涉獵,卻不曾看過有這樣一句。
那道只是她信手拈來?
顧陌白暗暗忖着,卻不露聲色。
“進去吧,廳堂內的人恐怕也等急了,你若是遲遲不去她們便要出來找你了。”
顧陌白看着燈火通明的廳堂聞聲道。
徐薇揉揉眉心,真希望她們做人低調一點,自己也低調一點,可是偏偏卻鬧得鑼鼓喧天不得安寧。
進了廳堂,又是一番熱鬧的玩樂,許久沒有過大型娛樂活動的西平人和在賊寇窩裡受盡了委屈鞭打折磨的女子們,這樣一次難得的釋放不知道期待了多少天。
做夢也不曾想到居然還可以再這樣痛飲一杯酒,高聲闊談。
徐薇也不想掃興,跟衆人玩兒不亦樂乎,恢復了十幾歲孩子的純真可愛,一身的鋒芒都收斂在了手心,這樣真好。
這是徐薇最爲期待的,因爲求之不得所以彌足珍貴。
一夜的狂歡之後徐薇回到客棧休息,因爲明天就要走了所以睡之前簡單的收拾了一番自己的行禮,包裹裡那塊祖母綠的玉佩在一片淺色的衣服上面十分醒目。
徐薇坐在牀頭上拿起玉佩仔細的看着。
這是一塊傅庚年送她的玉佩,可是經過顧陌白的手之後徐薇卻總覺得它是顧陌白給自己的一份禮物,貴的不是這塊玉佩的罕見,而是也許這一輩子她都沒有機會再收穫第二個了。
呆呆的頓了一會兒徐薇便繼續收拾好了行囊,西平,來也匆忙去也匆忙,跟預料中的行程完全不同,這一番生死歷練,徐薇更加懂得了要生存需要的是什麼。
天光越來越暗,月色映着窗花,一夜無夢。
十二月的天晝夜時長相差很大,白天時間很短,所以趕路的人都要早早的起來,顧陌白原定要在天矇矇亮卻起來趕路,可是走到徐薇門前,看到燈光還是暗的便臨時推遲了時間。
累了一晚上是該好好歇歇,不然一路上長途顛簸怕是承受不住。
神秘人悄無聲息的走到顧陌白的房內,顧陌白正在閉目養神調整氣息,察覺到動靜之後低聲道:“什麼事?”
神秘人目光森森的盯着顧陌白的俊顏,思忖之後道:“四爺是不是對傅青綰別有用心?”
顧陌白依然閉目調息,“嗯?”
一個簡單的反問,雖沒有半句的責難卻透着一層厚厚的冰渣子,讓人聽了便有種渾身汗毛倒豎的感覺。
“傅青綰是什麼人,四爺應該很清楚,難道四爺要跟她糾纏不清?”
爲了得到傅庚年的支持,李青風主動勸說顧陌白靠近傅青綰,贏得她的信任,幫助她在朝中立威,進而獲得更多人的支持。
但是隨着世間的推進,隨着兩人相處的增多,似乎這個初衷也在慢慢的偏離,李青
風的擔憂並不多餘。
“這話是師父讓你捎給我的吧?”
顧陌白平靜無波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的情緒,毫無緊張和炯切,更沒有一毫的紊亂。他永遠可以將情緒嚴嚴實實的隱藏在眼底,不被任何人看到。
他的世界,無人猜透。
真是如此,李青風也分外擔心,怕他一意孤行,怕他在某些時候做出不理智的決定。
兒女情長,這些事李青風何嘗沒有體會過?
神秘人俯首道:“師父也是爲了四爺的前途着想,如今大齊在皇上手裡已經被他死死捏住,要想奪回來談何容易,此事非同小可,所以還望四爺一大局爲重。”
顧陌白吐納了一口氣,緩緩睜開眼睛,一雙黑曜石般的眸子在寒光中徹骨的森冷,不着痕跡的看了一眼黑衣人的額頭,黑衣人已經被這一道目光看的手心滲出一層黏溼的汗。
“難道我還要你來指正?”
顧陌白伸手端起桌子上的一碗清茶,淺酌了一口,又輕輕的放下,口中四溢的茶香蔓延開來,談吐之間都是淡香嫋嫋。
神秘人雙腿有些發軟,唯唯的道:“屬下不敢。”
顧陌白接着說:“師父雖然沒有將你收入門下,算起來你也是師父的一位弟子了,你的畢生所學多數也是師父所教。師父的秉性我想你也清楚,而我與師父相處的時日遠比你要多,難道我就不懂?”
神秘人被顧陌白說的啞口無言,剛纔的話簡直就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顧陌白一年有三年天都與李青風在一起,什麼話不能說?什麼意思不能傳達?
他橫插一嘴算什麼?簡直就是自討沒趣。
何況四爺是何等精明的人,怎麼會在這種事上迷失?
是師父多想了?還是聽到師父這麼暗示的時候他多想了?
“四爺說的極是,是屬下多想了,請四爺恕罪。”神秘人矮了一截,在顧陌白麪前,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太幼稚太淺顯。
“凡事我自有分寸,你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就行了。出去吧。”
顧陌白的不耐心也是不露痕跡,屏退了神秘人之後自己坐在窗邊獨自看着東方,一寸一寸的白,一縷一縷的黑。
是黑是白,是明是暗,這繁複的世道又怎麼能與天光想比?誰能真正的白?誰又是徹底的黑?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堵牆,越過去了便是白,越不過去的便是黑。
而傅青綰這三個字,顧陌白至今也無法確定是在牆內還是牆外。
徐薇朦朧見感到光線刺透了窗戶撒在臉上,用手背擋了擋晨光,這麼快就天亮了啊。
收拾完畢之後推開門,顧陌白已經坐在留下喝茶了,徐薇笑笑走過去,“四爺,我是不是晚了?”
顧陌白放下茶碗迎面無聲無息的看了她一眼,“不急,先吃了飯再走吧。”
早飯吃的分外安靜,兩人都自覺性的一言不發,中途徐薇偷偷瞄了顧陌白一眼,他專心致志的吃飯的樣子,真好看。
草草的吃了飯,門外鬧哄哄的不知道什麼人在遊街,一聲一聲的喊着什麼,人太多聲音太亂,徐薇只聽到有人說什麼“活菩薩降世”。
“呀!姑娘你沒走啊!沒走就太好了!”
徐薇正坐在凳子上被人一把拉了起來,還沒等回過神來一大羣人已經涌到了門口,看到徐薇舉起手中的旗幟大喊:“活菩薩降世了!活菩薩降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