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出了安都城便一路向東,好在蘇小小臨走前把在呼延古慶書房裡見到的那張地圖順了出來,那地圖寫得極詳細,不但把呼延草原描繪得清清楚楚,就連大齊國內的山河陵溝都畫得一清二楚,只差沒把宣承燁的皇宮內的地圖也畫出來。
宣承燁看着那地圖,便不住地嘆氣,蘇小小知道他的心思,他覺得太丟人了,堂堂大齊國居然連家底都被人家給起了。
蘇小小拍拍他的肩膀,想安慰卻不知從何說起,最後只好說:“這地圖上的時間是前幾年,你才登基多久,所以並不是你的原因!”
宣承燁聽了蘇小小說的,面色稍霽,旋即嘆口氣,用手在蘇小小的頭髮裡挑出一根草莖:“可苦了你了,蘇蘇!”
宣承燁每天看着蘇小小歡歡喜喜地吃着半生半熟的牛羊肉,心裡都是一陣難過,這是自己最愛的女人,明明想把一切最好的都供奉在她腳下,卻讓她活成了個茹毛飲血的野人。
蘇小小笑笑:“那裡,那裡,至少每天還有肉吃,沒有真正地變成野人。如果變成野人,就只有吃草根樹皮,甚至還要吃毛蟲!”
這倒是事實,宣承燁有武功,順慶還有一些在草原上生活的經驗,所以常常能捕到一些獵物,不算是太差。
蘇小小想起前世看過的紀錄片《荒野求生》就覺得比起貝爺來,自己三個人實在是太幸福了,至少不用去吃粗大白胖的毛毛蟲。
順慶至從見到他母親做成的俑燈後,心情便一直不好,他也不說話,一個人在前面走得飛快,蘇小小雖然有心要安慰他,卻不知從何說起。
想一想,那人俑燈的做法殘忍又變態,幸好順慶還不知道母親在死前受過些什麼樣的罪,否則的話只怕更是難過。
有了安都城的教訓,三人路過些城池,也不再提進城的話,一路上只是在草原上風餐露宿。
每天夜裡三人都儘量找個避風的地方過夜,最好的便是石洞,山窟,若是實在是找不到,就只好在露天裡找個地方升起一堆篝火來圍着過夜。
若是在石洞過夜,宣承燁總是守在最外面的一個,若是在平地上過夜,夜裡守下半夜的人也總是他。
一連在茫茫草原上走了五六天,到了第七天的早上,終於看見一片參天的樹林。
蘇小小急忙拿出地圖來看,這片樹林名叫:“參安林”,因爲森林間出產人蔘而得名,林間多猛獸,且冬有大雪封山,夏有山巒瘴氣,所以甚少人敢進入其中去收取人蔘。
蘇小小等人想要避開哈茲和大齊的兵哨,現在憑宣承燁的身份,不但哈茲人是他的仇敵,便是大齊官兵只怕也是見之慾其死。
畢竟現在臺上的大齊王是宣承德,既然臺上有現任的大齊王,還有一個大齊王活在世上,便是不應當的。
由此見來,大齊並不比哈茲對宣承燁來說安全多少。
所以三人只能從沒有關卡的地方潛入大齊,而參安林便是這樣一處地方,尤其是現在是冬季,大雪封山,便連挖參的人也沒有。
蘇小小三人在山下休整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便手裡捧着司南進了參安林。
參安林內樹林參天,天上一輪金光四射的太陽,一進林內卻彷彿進入了陰天一般。地上鋪着極厚的枯葉,每一步踏上去,便會陷下去幾分,邊走邊得把腳拔出來才行。
這樣走着,比在草原上前進的速度慢了許多。
從地圖上來看,參安林綿延數百里,而三人選了一處最短的距離翻山,這最短的距離也有百十來裡,這便出不得一點差錯。
進入林內沒有多久,天就暗了下來,算算時辰,離天黑還早,頭頂稀稀拉拉落下雨點來,竟然下起了雨。
三人沒有雨具,在林中又無處可躲,只得站在一株較厚密的大樹下暫避雨。
頭頂的雨水落個不停,三人的頭髮和身上的衣衫漸漸溼了,本來天氣就寒冷,衣衫一溼,就更是難過。
宣承燁伸出手,輕輕的握住蘇小小的手,他的手寬厚而溫暖,好象給她的心裡也帶來一絲暖意。
然並卵,心裡的暖意並不能使蘇小小身上好過半分,她依然冷得要死。她望着前面深不可測的林子發呆,心情沉到低谷。
她可不想死在這破林子裡。
忽然,她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從三人前面大約數十步的地方開始,好象要明亮許多。
蘇小小呆了一呆,朝着明亮的地方衝過去,等到這十餘步跑完後,她到達了光線明亮的地方,頭頂的雨奇怪地停了,蘇小小攤開手,只見原本溼漉漉的手漸漸地幹了。
“蘇蘇!”宣承燁在她身後大叫:“你幹嘛?”
蘇小小回過頭來,衝着在樹下避雨的兩人揮了揮手:“你們過來,這裡沒有雨!”
宣承燁和順慶對視一眼,朝着蘇小小奔去,跑到蘇小小身邊,奇了怪了,果然沒雨。
和剛纔三人避雨的大樹不過十來步的距離,居然一邊是淅瀝小雨,一邊是
晴朗乾爽。
順慶嘟囔一聲:“這破林子,真是奇怪!”
蘇小小一笑,想起前世看過的別人的遊記,在深山老林裡這樣的情形原本多見,半山太陽半山雨。
只不過想起自己三人剛纔在那邊樹下避雨的情形,心裡便覺得好笑,不知道跑上幾步,便是大晴天。
天氣好起來,三人的心情也好象好了許多。
蘇小小心想有時候人生也是如此,覺得是個過不去的坎了,但是隻要堅持幾步,也許就是另一番風光。
身上衣衫盡溼,又是冬季,三人急急地尋找乾柴來,生起一堆火來烤衣衫。
好在包袱裡還有些乾衣服,三人趕緊換上,把溼衣脫下來放在火堆上烤起來。
“啊啾!”蘇小小打了個噴嚏,緊接着順慶也來了一個。
在這原始大森林裡感冒了可不是鬧着玩的,三人中任合一個人倒下,就意味着一方面減少一個找食覓食的人手,同時還需要浪費一個人手去看顧他。
蘇小小心裡不由得有些着急,她擡頭四望,看見在前面不遠處的大樹下生些虎皮草,她心中不由一喜。
這虎皮草性辛散,疏風解表,挖些來熬成水喝,最好不過。
蘇小小裹裹身上的狗皮襖,朝着那棵大樹走去。
走到大樹下,蘇小小從懷裡掏出一把小刀,這刀也是她從忠勇王府裡順來的,原本是忠勇王府中用來吃手抓羊肉的,刀子很秀氣,白色的骨柄,頂頭上鑲着一塊紅寶石。
刀柄小巧,蘇小小攥在手裡,剛好合適,刀刃雪白鋒利,原本羊骨上最堅韌的筋也能毫不費力的剔下來,但是現在跟了蘇小小卻只能用來刨土。
蘇小小在虎皮草前蹲下身來,一手刨開草葉,另一手拿起匕首正要挖,突然一呆,只見一條金黑紅三色相間的蛇盤在草葉下。
這是冬季,氣溫極低,照理說蛇應該在冬眠,但是這隻蛇或許是冬眠途中醒了,腹中飢餓,出洞覓食,又或許是有些失眠,總之就是它在原本應該冬眠的時候卻沒有冬眠,反而在虎皮草下瞪大了眼睛。
蘇小小刨草的時候,驚動了蛇,它忽地一下立起身來,三角形的腦袋豎起來,翼膜張開來,長長的紅色的蛇信在空中不停地吞吐,眼看就要朝蘇小小撲過來。
蘇小小嚇了一跳,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身體頓住,屏住呼吸,不敢動彈,蛇頭離蘇小小的手不過數寸。
她在心裡飛快地轉着各種念頭,第一,現在不能動,據說蛇並不會主動攻擊人,而且是個近視眼,對於停住的事物,它們多半沒有興致,第二,蛇在冬天的時候胃口並不好,沒有什麼食慾,估計這條蛇也多半如此,第三,森林裡幽暗,遠在火堆旁的宣承燁和順慶一時半會不會發現自己的異常,若是出聲呼喊,只怕他們還沒有跑過來,就先驚動了這條大蛇,等他們跑過來時,自己多半已經被蛇咬了一口。
三色蛇的頭豎在蘇小小面前,一對幽深的蛇眼和她對視着,開叉的紅色蛇信在空中亂舞,它彷彿感受到了蘇小小的手,蛇信朝着蘇小小的手方向移動過來。
蘇小小僵住!但是身體僵住,尚能控制,但是呼吸卻不是想屏多久,就能屏多久,就在她胸中氣息用盡之時,蘇小小終於忍不住呼出了一口氣。
完了完了!蘇小小在心裡悲鳴,這一下多半會被蛇咬了。
氣息呼出後,果然驚動了三色蛇,它在空中一躍而起,扭頭向後,向着森林深處飛快地遊走了。
蘇小小呆了一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跌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宣承燁和順慶終於發現了蘇小小的異常,兩人向着她的方向跑過來。
“蘇蘇,怎麼了?”宣承燁問道。
“師傅!你沒事吧!”順慶有些擔憂地望着她,以爲她是蠱毒發作。
蘇小小搖搖頭:“我沒事!”
她朝着三花蛇消失的方向望去,覺得自己好象是做了場夢一樣,她想了想決定還是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宣承燁和順慶的好。
蘇小小挖了一些虎皮草,拿回營地。用虎皮草熬了些藥湯,三人一人一碗,服了下去。
所謂營地,也不過是個半圓形的口,這是宣承燁用大刀砍倒四周的植物圍成的,中間燃燒着一大堆篝火。
火在森林裡是個好東西,一來可以加熱食物;二來可以取暖;三來,還可以嚇跑野獸。
才入森林,剛纔又躲了半天的雨,宣承燁沒有打到野獸,三人把在草原上積攢下來的兔肉乾拿出來烤來吃。
吃完兔肉乾,順慶在外圍另點了一堆篝火,把剛纔的那堆篝火熄滅掉,在灰燼上把兩張狗皮襖攤開來做成一張牀,足夠兩人睡下。
宣承燁和順慶輪流值夜,蘇小小原本也想值夜,但兩人死活不允許,蘇小小隻得做罷。
白天都累得不行,一倒在狗皮襖上,身下的篝火灰燼的餘溫通過狗皮襖透上來,只覺得通體舒泰,很快就睡着
了。
第二天一早,三人起了身粗粗吃了些乾糧,便繼續往山上走。
司南和地圖在這個環境裡就變得分外重要,在森林裡沒有路,宣承燁舉着司南和地圖在前方開路。
越往山上走,氣溫便越低,林間開始出現積雪,樹木的種類也漸漸變成了松柏一類的長青樹。
順慶向來對飲食極挑剔,他走在最後:“今天吃什麼?”
“不知道!”蘇小小拍拍空了一大半的糧袋:“乾糧也不多了!這個林子裡又不象草原上,野兔,野羊什麼都有!”
“別擔心,林子裡總會有野味的!”宣承燁從前面回過頭來安慰兩人。
順慶說:“我只知道林子裡會有老虎!我們別碰上老虎就好!”
蘇小小跟在宣承燁身後向前走,突然“呯”一聲響,她頭頂一痛,一枚松果落在地上,彈跳着滾到遠方。
蘇小小摸摸自己的頭,擡起頭來,只見頭頂幾隻碩大的松鼠正在樹枝間跳來跳去,松鼠的嘴裡塞滿了松果,顯然剛纔落下來的那一枚,是其中一隻嘴裡放不下,掉落出來的。
看見下面的人擡起頭來,這松鼠顯然很少見到人這種動物,它們對下面的三個人毫無懼色,依然在枝頭打鬧追逐。
“痛不?”宣承燁回過頭來問蘇小小!
“還好!”蘇小小揉揉腦袋,有蘇小小拳頭那麼大的一枚松果,從數十米高的樹上落下來,不痛纔怪。
“我們快走吧,不然呆會兒還不知道會落些什麼下來!”蘇小小推推宣承燁,讓他快走。
“不走了,居然敢扔松果下來砸你的頭,今天晚上我們就吃這些傢伙吧!”
宣承燁說着,向前奔了幾步,一躍而起,腳尖在樹幹上一點,身體便上了樹。
松鼠在樹枝上好象被實然出現在面前的龐然大物嚇傻了,竟然呆呆地立在枝頭望着宣承燁,沒有動彈。
宣承燁從腰間撥出大刀來,一刀一隻,砍下了四隻松鼠。
蘇小小歡天喜地跑過去,把松鼠撿了回來,順慶見有新鮮肉吃,也忙乎起來。
他四處找了些乾柴來,點燃一堆篝火,然後舀了滿滿一盆積雪,放在火上燒化了,把幾隻松鼠就着熱水剖開來,洗得乾乾淨淨,然後又去樹下找了些乾枯的松枝來,拿來做柴火。
松鼠都極肥,剝開皮後,一層厚厚的脂肪。
順慶把松鼠穿在松枝上,架在火上烤了起來,白膩的脂肪漸漸變得焦黃,順慶從包袱裡拿出鹽和胡椒,均勻地灑在松鼠身上,一股香氣在樹林間瀰漫開來。
烤好了松鼠,順慶又把剛纔剖松鼠的盆拿過來,從一堆內臟裡挑出心和肝,串在一隻樹枝上,也架在火上烤起來。
然後他順手把一盆血水沷到了雪地裡,又裝了一盆水來,架在火上燒成一鍋粥。
三人就着粥吃了松鼠,一致認爲這是離開草原後吃得最爲美味的一頓。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宣承燁四處打量了一下,發現不遠處有個巨石,巨石下有個巖縫,便決定去巖縫裡棲身。
三人朝着巖縫走去,在巖縫前升起一堆火。
和往常一樣,宣承燁裹着一件狗皮襖守在最外面,蘇小小和順慶分享一件狗皮襖躺在裡面。
也許是吃得太多,蘇小小翻來覆去地睡不着。
半夜的時候,突然聽見外面傳來幾聲喀嚓喀嚓的重物壓斷樹枝的聲音,蘇小小朦朦朧朧中想:“怎麼半夜還會有人走動!”
忽然她醒悟過來,現在自己是在原始森林裡,怎麼會有人半夜走動。
她猛地一翻身坐了起來,發現宣承燁也坐了起來,雙手握着大刀,兩眼望着不遠處的密林裡。
蘇小小輕輕地靠過去,宣承燁回過頭來,輕輕地豎起一隻指頭,示意她不要出聲。
蘇小小湊過去,順着宣承燁的方向望過去,只見在不遠處的密林裡一隻黑乎乎的陰影在林間晃動。
它在白天烤松鼠的地方轉了幾轉,還有餘熱的灰燼好象讓它很是忌憚。
順慶在蘇小小身後翻了個身,突然發出一聲夢囈!聲音不大,但是在寂靜的森林裡便已經足夠。
正在灰燼上尋覓的猛獸突然擡起頭,朝着巖縫處望過來,一雙綠色的雙眸在黑暗裡灼灼生輝。
“嗷!”一聲虎嘯響起來,樹林被震得直抖!
老虎一躬身,朝着三人藏身的巖縫撲了過來。一陣風吹過,帶去人肉的香氣。老虎象打了雞血一樣地激動起來,撒開四蹄朝着巖縫衝過來。
老虎的動作極快,一眨眼的功夫便撲了面前,發出一聲長嘯。
它被稱做百獸之王,不是沒有道理的,蘇小小單單聽它嚎了幾聲,就覺得腳發軟。
幾聲吼叫,把順慶也從睡夢中驚醒過來,他撲到蘇小小身邊往外一看,正碰上一張血盆大口衝着三人張開來。
宣承燁一聲低吼:“你們倆退回去!”展開大刀將老虎攔在了巖縫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