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人醉每次尾隨遙兒離開,都是從廟側跳出來,從廟後伊水邊的草木叢中潛過來,好在遙兒走的不快,他每次都能追上,然後就那麼若即若離地跟着,一直到他離開叢林,才依依不捨地返回。
今天沈人醉從河邊繞過來,沒走幾步就看到刀光繚繞,殺氣盈宵,沈人醉大驚之下,趕緊衝到近處,此時遙兒已果斷折斷鋼刀,同對方展開了肉搏。沈人醉只看了一眼,就曉得這兩個人絕對是生死之戰,馬上折了一段樹枝撲過來……
沈人醉是連女王都敢殺的人,哪裡會在乎這人是誰,既然是想殺死遙兒的人,那殺死她就是了。沈人醉乾淨俐落地刺穿司徒姨的後心,一見遙兒身上血跡斑斑,不禁大爲驚慌,他撲到遙兒身邊,顫聲問道:“你怎麼樣了?”
其實遙兒傷的還真不重,只不過哪怕是刮破一層皮,不及時止血也要染紅一片,更何況她是被刀子割出的傷口,緊跟着又是一番激烈的拳腳,來不及止血,那血跡斑斑點點灑的到處都是,看着就像是受了極重的傷。
沈人醉從司徒姨身邊越過,一把抱住遙兒,緊張的渾身發抖,自始至終他都沒看司徒姨一眼。
他從小就被當作刺客來培養。對自己的手法很有信心,那樹枝雖然不是筆直如劍,但他有把握那一刺就已刺穿了這個與遙兒搏鬥之人的心臟。這人已是必死無疑,此時根本沒有反抗之力,他還擔心什麼。
至於那個人的身份,管他是王侯將相,還是草野匹夫,在他眼中都只是該死與不該死之分,旁的倒沒放在心上。
司徒姨陡然看到她以爲早就死掉的沈人醉,先是一喜,又是一驚,繼而一悲。神色複雜的無以名狀,根本無法說出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她想開口說話,可是她先被遙兒打斷了肋骨,又被沈人醉一劍穿心。血從傷口和口腔裡迅速地溢出,早已被抽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哪裡還能喊得出一個字來?
實際上因爲心臟被刺穿,她現在連呼吸都已停止了。只是彌留之際,她的最後一絲意識還清醒着,還能接收來自外界的訊息。而她已經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我……我沒事……”
遙兒方纔激戰之中還算冷靜,此時生死已定,想起方纔諸般兇險,數次徘徊於鬼門關上。心中也是驚駭不已,不過眼見沈人醉突然出現,對她又是如此關切。遙兒心中歡喜,那些許驚懼後怕早就不翼而飛了。
“還說不重……”
“你怎麼到處惹麻煩,看你一身的傷,流了這麼多血……”
遙兒苦笑道:“不是我惹麻煩,我根本不認識她。我傷的真的不重。只要敷上藥包紮一下,沒兩天功夫我就能活蹦亂跳的,你不用擔心。”
但轉念一想,遙兒趁機握住沈人醉的手,:“對,沈人醉,我受傷了,你送我回家吧,我怕我這副樣子,自己走不回去!”
“你傷在哪裡。快讓我看看!”
遙兒窘道:“傷處……還是不要看了吧,我自己包紮一下就好。”
沈人醉怒道:“怎麼不用,我幫你包紮不成麼?”
遙兒臉有些紅彤彤道:“咳咳!還是不要了吧,我……我的傷處是……是屁股……”
沈人醉生氣了:“你!你……”
……
“那人是誰?”
沈人醉這才扭頭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他便驚叫起來:“司徒姨!”
司徒姨兩眼瞪的大大的毫無反應,她傷心死了。
不管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她真的是“傷心”死的。
遙兒看了看沈人醉的表情,又看看那個活着的時候看來很平凡,死了之後看着卻很驚悚的司徒姨。問道:“你認識她?”
沈人醉吃吃地道:“是的!她……她是歐陽玉衍身邊的人,她叫……司徒姨!”
遙兒輕輕嘆了口氣道:“原來不是我惹的麻煩,而是你惹的麻煩!”
太陽西墮,暮色更顯蒼茫。
沈人醉撕了衣襟對遙兒傷處簡單地包紮了一下。
司徒姨已經不見了,她被埋在林中深處,落葉被風颳着,很快就撫平了她下葬的地方,或許很多年後臨安人口繁衍,這片叢林也變成一幢幢房屋的時候,人們纔會在地下掘出一具枯骨,證明她曾經存在過。
然後,不管沈人醉願不願意,他都只能離開醉心廟了。
最後一抹夕陽眷戀地掛在樹梢,兩個俊俏的人兒站在樹下。
“這裡你不能呆了,歐陽玉衍的人既然能夠找到這裡,你在這裡太不安全,還是跟我回家吧!”
遙兒聽沈人醉說完發生在華山絕頂的一切後,如此說道。
沈人醉驚訝地看着她,反問道:“你到底有沒有聽懂我說的話?她的目標是你,我跟你在一起,那不是害了你嗎?你知道歐陽玉衍有多大的勢力嗎,只要她想,就一定能夠殺了你!”
“我不知道,也不相信!”
遙兒曬然道:“我也曾經以爲,學得一身高來高去的本領,就能縱橫天下。等我長大了,真的踏進這個圈子,我才知道,有太多太多的事,根本不是靠一身武功就能解決的。所謂憑一身武功快意恩仇,縱橫天下,無所不能,讓王侯將相都垂首低頭,那只是劍仙傳說裡纔會發生的故事,只有那些天真無邪的孩子纔會相信。”
“我可不是小孩子!”
“但是你從小跟在歐陽玉衍身邊,她的本事,早在你心裡紮下根,被你誇大了無數倍,而你自己也未察覺這一點!”
“遙兒!我不是說笑的!”
“我也不是說笑的。據我所知,她在北方與彌子暇鬥法,大敗而歸。如果她身邊有個什麼孔如風就能所向披靡,那她也不會敗給彌子暇那傢伙了,那傢伙根本不懂武功,要是比武,就是我都能用一根手指捏死她!”
“你一根手指怎麼捏死她?”
“你又擡槓了!我就是說,武功不是萬能的!一根手指……當然捏不死她,但我能戳死那臭娘們!”
沈人醉長長地吸了口氣,道:“不管你捏還是戳了,我走,但我不能跟你走,我會避到天涯海角去,姑姑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找到我,只要她不能證明我還活着,就不會背棄諾言對你下手。”
遙兒眉毛一剔,沉聲道:“你以爲我會讓你一走了之?我不允許!”
沈人醉惱了,冷冷地道:“如果我想走,你能攔得住我?”
遙兒也冷冷地道:“你要不要試試?”
秋風蕭瑟,夕陽垂暮,將兩個擺出了起手勢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一個男人,一個女人。
秋風中,就聽那個酷酷地擺着動手姿勢的女人幽幽地說:“我的傷口又流血了,你要是忍心,那咱就動手!”
不久之後,那個女人上了那個男人的背,兩個人合成了一個人。
兩個人慢慢向林外走,一路留下這樣一段對話:
“你不用揹我的,我走的動。”
“別逞強!別廢話!”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