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飛快步巡查過城內的街道,仰頭看那些房檐,半晌 句,“怪了,雲賀這樣不產石頭的地方,城裡的房子倒絕大多數爲石 制,難道是特地從遠處運來的?”
“王妃,他們不是退回去了嗎?沒那麼快能排掉那些炸炮的,你還在忙什麼?”
素飛略一怔,發現面前已經多出個人。
她沒直接回答,而是問,“你姨夫讓你過來的?我問他白玉河的水位,他怎麼說?”
“他說幾百年白玉河最高水位是與城根齊平,一滴水也進不來”,佘牙應着,突然又問,“王妃是不是擔心敵軍不攻城,卻想法逼我們出去?”
“哦?”萬素飛鳳眼一睜,半含笑地看他,“從何說起?”
“王妃先說這房屋都是石頭做的,是怕火攻,又問水位,是怕灌 城”,少年頗爲認真地答應,“臣就想到,通常爲了讓人在城裡呆不 住,就是水攻、火攻、毒攻幾種法子。”
“上道!”,素飛一笑,若不是身份所礙,真有點想去拍拍他頭。
於是佘牙傻笑起來,又說道,“王妃不必擔心,這幾種,對雲賀都行不通。”
“爲何?”
“水攻火攻剛都說了,剩下一個用毒斷絕我們的水脈,雲賀的水脈卻很奇怪,你看那白玉河洶涌澎湃,卻跟井水不是一脈,除非把毒下在井裡,才能讓城裡無水可用。但城裡水井成百上千,就算周軍混進來幾個細作,又怎麼可能挨個下毒。”
“這樣啊?”素飛一怔。眼中卻升起頗爲正肅地驚異神色,“如果這些都是巧合,未免也太巧的過分,如果是人有意設計,那建城者簡直是個天才啊!”
“王妃不知道嗎?聽有的老輩人說,雲賀城就是夏無殤造地!”
“夏無殤?”
素飛的嘴巴一下張成圓形,夏無殤,就是前朝大夏的開國君主。這名字太過顯赫,以至於聽到時總像有一大串註釋跟着浮現在腦中——他的經歷在本朝可謂家喻戶曉,從與姐姐相依爲命的孤兒到天下的至尊。一生南征北戰,裂土開疆。向東征服東海,向西一直打到烏倫河,成爲多少說書講史人永恆的話題。
不過,野史中也有兩段不那麼光輝的記錄,一條是他默許權貴玷污他地姐姐,纔有由乞丐踏入行伍的機會。走出英雄偉業的第一步;另一段則是說他晚年暴躁易怒。常因小事而發狂到不可控制。
“如果是他。倒真蓋得出來”,素飛幽幽嘆口氣。“沒想到會守他建造地城池啊。”
“若雲賀真是夏高祖建造的,還怕什麼周軍,王妃爲何反而不高興呢?”
“你如何看夏無殤?”
佘牙對這突兀地問題有些意外,但旋即鏗鏘答道,“男兒生於世 間,自然當以他爲楷模!”
萬素飛笑了,很澀的那種,半晌,問,“你知道他臨終最後一句話嗎?”
少年愣了,然後搖頭,街上說書都是講他最輝煌的事蹟,而英雄最後病死在牀榻的說話,大概沒那麼多人想要知道吧。
“那麼,我告訴你,這句話記在正史上,非常有名”,萬素飛的聲音輕淡得沒有重量,中間又間斷許久,就在佘牙以爲她不會說了的時 候,她吐出了下句,
“‘朕此生享盡一切地光華,亦遭受所有地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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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榮煩躁地在帥帳中踱步。
火攻不行,水攻不行,毒攻也不行,難爲他和陸濤想法碰到一起地新點子,卻沒辦法實施。
“媽的,哪個王八蛋建地雲賀!”
氣忿凝在一句粗話上,隨手邊抓起的一個小東西直飛門前,鏘啷一響,卻激起另一個惶恐不堪的聲音:
“臣罪該萬死,皇上用這個不好使麼?”
周榮看過去,是恰巧前來晉見的軍醫,篩糠一樣跪在地上,再仔細一瞧,被順手扔出的是一個漆金小盒,裡面略帶透明的棕黑油膏流淌出來,污了一地。
他想起來,由於在之前的戰鬥中他也受了點傷,這個盒子正是軍醫進獻的,說是有奇效的一種止疼藥。
“哦,不……愛卿起來,好像還有點效果……總之朕發火不關你 事”,周榮的回話有些語無倫次,因爲腦子裡浮上來的感覺十分矛盾。
他嘗試服用了一次,這東西確實有效,傷口很快一點都不疼了,甚至整個人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但說不上什麼原因,對它就是沒法產生好感。
而且以他的藥性,居然完全不知道這種東西,問進獻的軍醫,軍醫也說不出來,只是不知何時傷兵營裡都流傳開了,衆口一詞地證明有 效,纔敢進獻給皇帝的。
“有效,但以後還是不要給朕送了”,
看軍醫一副不知是不是聽錯了的表情,他又補充了一個邏輯更混亂的句子,“舒服得讓人覺得不舒服了……”
“臣惶恐”,軍醫跪下,磕頭如搗蒜,雖然聽不明白,反正知道皇帝是不高興了,“那皇上是否要下旨,軍中禁止使用這來歷不明之 物?”
周榮陷入短暫的沉默,壓制心中的不安,走到窗前去。
風在窗外狂亂地吹着,以往行軍的日子,裡面往往伴隨傷兵的呻吟嗚咽,有如鬼哭,而此時,竟是難得的安靜。
“不用”,他緩慢地開口,儘管心裡彆扭,但總不能因爲說不清楚的感覺剝奪那麼多人減輕痛苦的機會,於是找了另一個藉口,“昔日關雲長刮骨療毒尚且談笑自如,朕這點小傷要靠吃藥止疼,實在丟人。軍營裡面先用着好了,來歷回頭再查。”
他說着話,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
“皇上保重龍體,快別站在風口了”,軍醫嚇了一跳,顧不上前頭的話題,忙上前攙扶。
“咳、咳……不是風……朕哪那麼嬌氣!咳……是煙”,周榮咳着後退,一邊指着遠處生火造飯的軍士解釋,“這裡的……茅草…… 咳……不知怎麼那麼大煙性……”
然而,當說出這句時,他整個人猛地一震,一拍桌子,“這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