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昕面無表情跟着沈佩文進去包廂。
緊接着做東的那位少爺就迎上來招呼沈佩文,一口一個“妹妹”叫的親熱。
“妹妹你可算來了,就等你一個了。”又問:“這誰啊?”
少爺上下打量着霍昕:“以前沒見過啊,新男朋友?”
沈佩文故意貼緊了霍昕,語氣傲慢張狂:“對啊,怎麼了?人家回國之後就一直忙工作,哪是你能見得到的。”
“誰不是回國之後就忙工作啊?”少爺撇着嘴一臉吊兒郎當,“可能咱跟人家忙的不一樣唄。”
“您的工作就是泡妞吧!”
有人瞎起鬨,光線太暗也看不出來是哪一個。
這時又站起來個千金小姐,一邊拍着巴掌一邊醉醺醺朝這邊來:“比下去了,比下去了,可把這一屋子男人都比下去了!沈大小姐向來只戴最貴最大的鑽石,原來現男朋友也只找最帥最好的啊,這是哪兒找的這種極品帥哥啊,改天也幫我介紹個同款唄。”
那位小姐人沒到齊就忙着與人打撲克牌,一個勁兒輸就一個勁兒罰酒,現在已經被罰到不省人事。
“誰要給你介紹!喝你的酒去!”
沈佩文臉色不快的甩開渾身酒氣的女孩。
霍昕滿臉厭惡地拉開了沈佩文的手,丟下“失陪”二字匆匆離場。
沈佩文好不尷尬。
沙發一角,姜幕搖晃着酒杯裡淺黃色的液體,將這場好戲來回欣賞到尾。
現在她對霍昕的身份有了新的猜測,也許不是新貴。
“你不怕冷嗎?”
那時也是冬季。姜幕黑灰色的皮草下是一襲魅惑的紅裙,她站在包廂外的走廊裡看着正準備離開的霍昕。
“這兒到處都是暖氣,怎麼冷了?”霍昕回頭,他的怒意還未消退,以爲姜幕也是哪家的小姐前來看他的笑話。
姜幕笑:“我是說,得罪了沈家的大小姐,以後的日子恐怕就要冷了。”
霍昕怒火攻心,這女人把他當什麼?男寵嗎?
笑話!
“不冷……”
霍昕突然笑了。
他剛好背光,高挺的鼻子深邃的眼眸以及精緻的嘴脣都染上深色的陰影,好像皮革馬利翁雕刻的象牙像。
只不過他是男士。
姜幕的一切生命體徵停止了運作,可是霍昕卻扯着嘴角邁開步子走上來,他一把將姜幕拉進懷裡,就在人來人往的長廊裡與她擁吻起來。
姜幕不明所以只覺嘴脣被柔軟包裹然後是深入。他的吻技十分精湛,癡纏了片刻已經讓她無法自拔。除了熱情的迴應,別無他想。
那天就在那條長廊,沈佩文丟了大臉,整個包廂的男女都擁出來圍觀。
沈家大小姐難得承認的男朋友公然與別的女人激吻。
事後,霍昕沒有被沈玉章停職,姜幕卻一而再再而三的丟掉了上升的機會,差點被經紀公司雪藏。
“沒想到你只是演員,”後來霍昕真誠來向姜幕道歉,“我當時只是氣你的陰陽怪氣,也沒想到會給你帶來這麼多困擾。”
再後來,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與姜幕假戲真做成了男女朋友。其實以姜幕的姿色,真正釣上一個老闆公子也不是件難事。畢竟霍昕真的就只是個高級打工的。
“我給不了你想要的生活,也沒能力捧紅你。”他這樣說。
“你怎麼知道我想要的生活是什麼?你怎麼就知道我想紅?”姜幕倒也灑脫,“我只要你愛我。”
他訕笑:“我不知道。”
最多算是喜歡。
不知道不是不愛,所以她沒有喪掉希望。選擇沉默繼續維持這段不清不楚的關係。
以前以爲是玩玩而已,可如今姜幕對霍昕越來越真實的感情讓霍昕漸漸有了壓力,正如盛汶所說,受不了別人對自己太好,因爲無以爲報。因爲他不能像她愛他那樣愛她。
姜幕善解人意的以爲霍昕在爲違約金的事發愁,於是寬慰:“你放心,你給我花的錢已經夠多的了,這事等到合約到期再說也行。”
“姜幕,”霍昕看着姜幕期盼幸福的眼睛,“不是違約金的問題。”
大過年的談分手,實在不是好的決定。
“那是什麼?”恐懼將她裹住,“你從沒想過跟我結婚?可是……”
可是他送了很可愛的家居用品。
她以爲他已經有了結婚的打算,有些東西在女人眼裡,比直接送上一枚鑽戒還令人浮想聯翩。宜家居然能像DR一樣。
“是,”霍昕承認,“從沒想過。”
他認真的道歉:“對不起,是我的錯。”
姜幕的眼睛裡涌出淚水,只能靠眼藥水來過的苦情戲某天真實的發生在自己身上,原來那麼難受。
“你就是個混蛋!”姜幕順手抄起那隻棕熊靠枕砸在霍昕身上,“騙子!”
霍昕將地上的熊撿起來重新放回沙發,向門口走去。
姜幕拉住他的胳膊不讓他走,急迫地問:“你剛纔爲什麼不睡覺站在陽臺上抽菸,爲什麼總是一天到晚心事重重的樣子!你也從來不跟我說你的心事,你是不是有了別的女人!”
“你說話啊,你看着我,你不要老擺出一副冷靜的樣子,像冰塊一樣!你快讓我受不了了!”
“好了!”霍昕拉下她的胳膊,臉色和聲音一樣冰冷,“你不要總是猜忌我,不要總是覺得自己猜的有多對。我也沒必要什麼事情都向你彙報。”
“什麼叫沒有必要?”姜幕哭紅了眼睛,“我是你女朋友啊!”
“我們分手吧。”他說完走出房間,已經失掉了最後一點好感。也許是逼不得已,因爲真的不敢邁向婚姻。
這個年過的,很不舒服。
A市,盛汶對城市規劃依舊執着,特地找了這個專業的學姐來討經驗,因爲一點底子都無所以抓緊報了下個學期的快題班。
在與霍昕告別的當天,盛汶就收到了一筆轉賬,那就是他所說的市場價,七首六行詩,五千塊。
盛汶發消息過去調侃:(我寫的是商務文案,又不是文學作品。況且寫的還那麼矯情。)
霍昕回:(市場價就是這樣。)
大概他就是市場本人。
拗不過謝少卿的執意,他還是請了盛汶的客,約在連鎖火鍋店。兩個人頭一次像放下了芥蒂一樣用餐,可能是因爲辣的只顧喝水沒顧上說話。
末了謝少卿問:“你研究生真的不在念A市唸了嗎?”
“真的不了,我想多去幾座城市看看。”
盛汶已經選中了西安,希望十三朝古都,真能如她想象中那般。
謝少卿被辣的嘴脣發紅,又喝了一杯水:“我總覺得你很冷漠……是單單對我還是對別人也這樣?”
冷漠?盛汶從不覺得對誰冷漠過。除了陳家人。
盛汶立馬對謝少卿擺出個笑臉:“我沒覺得我冷漠啊,可能我就是冷漠臉吧。”
謝少卿也笑了一下:“那以後可以儘量快的回我消息嗎?”
盛汶不記得有不及時回他的消息過。
“對不起啊,我有時候看見了老以爲已經回覆了,但是忘了。”盛汶很不好意思,“以後不會了。”
“沒事,”謝少卿見她也辣紅了嘴,趕緊倒水給她,“我大四下學期大部分時間會在學校,你需要我幫忙就隨時叫我。”
盛汶點頭微笑:“謝謝你,複試也要加油啊。”
“嗯!”謝少卿使勁點頭。
“等到了新學校可要好好找個女朋友了。”
一句話心碎。
謝少卿是地地道道的A市本地人,父母親都是公務員,書香世家,十分優秀的條件。於盛汶而言是很難得很難得的交往對象。
可唯獨缺了一條,喜歡。
“其實我一直覺得自卑,”謝少卿突然說,“我覺得你那麼好,長得漂亮,會彈鋼琴,成績優秀。有那麼多人追你,你連看都不看一眼。”
自卑?從來都是她自卑吧。
也許誰都會在喜歡的人面前自卑。
盛汶不可思議地望着謝少卿,感覺他說的是真話。
“我不是你想得那樣,我也沒那麼好。”盛汶一個勁兒搖頭,又嘆又笑。
火鍋已經停止了沸騰,紅油表面浮起一層透明的薄膜。
“我跟你說實話吧,我說完之後你可能連理都不想理我了。”
盛汶不想讓謝少卿對自己再抱有幻想,對她來說這簡直跟引誘青少年走上岐途一樣罪惡。
於是忍痛揭開傷疤:“我媽媽在我六歲的時候跟我爸爸離婚,因爲我爸爸只知道賭錢,我十四歲的時候,我爸爸跟一位姓陳的阿姨在一起,但是陳阿姨家裡不同意,後來他們因爲爭吵,陳阿姨負氣開車出了車禍,不幸去世。所以我不僅沒親人,還有仇家,陳家人一直耿耿於懷……我現在一直跟叔叔嬸嬸住在一起,他們日子也不好過,我每個月只有一千塊的生活費,我必須要打工賺錢。”
謝少卿目瞪口呆。
盛汶反倒如釋重負,兩手一攤:“沒想到吧,就是這樣的。”
“還是一直很謝謝你對我的照顧,師兄,我這樣的家庭你父母大概是很難接受的。如果行的話,我還是很願意和你做朋友的。”
謝少卿吃驚之後又深陷猶豫,盛汶的話沒有錯,如果真早跟她談婚論嫁,他父母一定會氣到跟他斷絕關係。
盛汶看出謝少卿的顧慮,這是意料之中,也不生氣難過,衝他笑了一笑:“我先走了,一會兒該上班了。”
“對了,新年快樂。”她最後說。
有些人還未真正面對困難就已經被現實打敗,也許無關勇氣,僅僅是出於對自己太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