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昕從極寒出來, 在室外露天的遮陽棚下坐着,天色已晚,昏暗的黃色燈光打在他臉上, 將他側臉俊美的陰影落在地上。不少路過的夜貓子向這邊行注目禮。
霍昕選擇視而不見, 忍不住抽出香菸, 像轉動鋼筆一樣讓潔白細長的香菸在手指間打了個圈。煙癮犯了, 太長時間沒有一氧化碳的刺激, 有些頭暈煩躁。
就抽一顆,於是他將打火機摸出來把煙點起,只是紅色的光火就讓他興奮不已。這輩子, 他若是要敗,就是敗在香菸上。
剛吐出一口白煙, 手機在褲兜裡震動, 他摸出來接聽, 那頭言簡意賅,他連“嗯”了兩聲立刻掛斷。
霍昕回到家去時, 已經十點多,盛汶沒有睡覺,一直坐在客廳裡等他,空調屋裡,她窩在沙發上隨便蓋着條毯子, 桌子上擺着一杯喝掉一半的六安瓜片。
等的無聊, 她就不停地伸出手看看左手無名指閃亮的戒指, 這是第二顆鑽石。
聽見開門的聲音, 她立刻站起來走向玄關, 霍昕的影子立刻將她籠罩起來。
“沒事吧?”
他伸手環住她:“沒事。”
“你又抽菸了。”
“最後一顆。”
盛汶無奈捶下他的背:“你不能總是言而無信。”
“我幫你找到喬嘉月了。”霍昕推着她往客廳去。
“在哪兒?她怎麼樣了?”
“在雲南,劉西玄前幾年在雲南投資過酒店生意, 那兒有的是房子。算是金屋藏嬌吧,她懷孕了。”
說完他將她的六安瓜片全部喝掉。
那天晚上霍昕做了一個夢,十分慘烈的一個夢,現實與夢境契合的絲毫不差,讓他覺得這就是未來。
地點是極度深寒,但卻不是清吧的佈置,是非常昏暗的小酒吧環境,烏煙瘴氣。DJ戴着帽子打碟,銀色的脣釘在白色的煙霧中偶爾透出一點亮色……吧檯和散座上男男女女推杯換盞左擁右抱,舞池裡則全是貼面扭動在一起的客人,整個酒吧尖叫聲和口哨聲層層疊疊。
有各種風格,不同膚色的女人不斷過來與他搭訕,各色的尖銳指甲徘徊在他的胸口。
他本習慣這樣的環境,可這次他感到噁心,打怵,甚至恐懼。
忽然一羣人將酒吧沉重的對扇門踹開,衝了進來,他們手持警官證衝着人羣晃了一眼,又立刻將所有出口封鎖。客人們混亂片刻很快安靜下來,DJ不再扭動,將音樂停止,客人們烏泱烏泱匯成一大羣等候檢查,便衣警察控制住場子裡的人又開始排查包廂。
霍昕將裝着黃色液體的廣口杯擱置在吧檯,從吧椅上站起來,呆呆地立在人羣邊緣看着一幕幕不停地發生。
他明明盯着混亂的人羣卻可以看到有一隻手伸向自己的身後,將一粒粉色甚至有點可愛的藥片放進自己的杯子裡。
黃色的威士忌很快將藥片融化。
他轉身來看,燙着大波浪卷穿着低胸裝的沈佩文將他的杯子遞過來:“這是你的威士忌。”
他口乾舌燥,有幾分噁心。
“我不想喝,”霍昕將杯子推回去,推的有些急,黃色的威士忌從杯子裡盪漾出來灑到沈佩文的胸口,“不好意思,我要先走了。”
沈佩文任由酒水灑在身上也不擦拭,只顧拉住他的胳膊:“別急嘛,有好戲不看看嗎?”
霍昕穿黑色的T恤,胳膊裸露在外面,被沈佩文一碰,火燒火燎的疼,他剛推開她的手,卻見她碰過的地方全是針孔。
但他從沒有過那個。
便衣警察自幽暗的廊道里出來,有兩個警察從背後控制住一個行跡癲狂的男子,男子的面孔漸漸在陰影裡清晰,霍昕先看到他的鼻子,再慢慢看清他其他的五官,那是與沈佩文極其相似的一張臉。
客人們安靜片刻很快議論起來,場子裡又開始嘈亂。
“瞧啊,好戲來了。”沈佩文緩緩飲下一口酒,四十度的白蘭地,濃烈的淌過食道,一路灼燒。
沈佩傑看到角落裡端着酒杯正看戲的妹妹,面如死灰的臉上突然戾氣狂增:“沈佩文,你個臭婊/子!你休想拿到沈家一分錢,老子讓你一輩子痛不欲生!我咒你孤獨終老!你不得好死!”
沈佩傑不停地罵,沈佩文安靜的聽着,臉上浮起若隱若現的笑,她搖晃着手裡的酒杯看着這場家產之爭中的手下敗將。
“瞧他,生怕丟不盡沈家的臉。”
警察未對沈佩傑做任何保護措施,沒有給他戴頭套,酒吧外早已被各路記者圍的水泄不通。白花花閃着閃光燈的相機只爲記錄下當事人最新鮮的面孔。
記者們此起彼伏的詢問聲很快淹沒霍昕的耳朵。
“哎,”沈佩文用手肘頂頂他的胳膊,“想必,今天晚上各類企業報紙,財經雜誌的編輯,撰稿人們都要熬個通宵了吧。他們會怎麼寫呢?沈玉章獨子S&H未來接班人,深夜吸毒被捕?你說S&H的股價是漲是跌?哎呀,我可不想損失太大。”
霍昕的喉嚨好像被封住,嘴脣顫抖着很難發聲:“他是你親哥哥……”
“他不配做我哥哥!”
霍昕驚醒的時候嘴脣發白,額頭全是冷汗,好像生了一場大病。
“你怎麼了?”盛汶聽見他急促的呼吸聲跟着醒來,“天還沒亮呢。”
黑漆漆的房間裡他虛弱的笑着,摸摸她的頭髮好尋找到真實感:“有水嗎,我口渴。”
她趿起拖鞋起身去倒,很快將半杯溫水遞給他:“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霍昕把玻璃杯裡的水喝淨,點點頭:“沒事,自己嚇自己。”
“對了,我沒磨牙吧,我還爲這事看過醫生呢。”
“嗐,”她將杯子拿走,又回來摸摸他的額頭,“我比你睡得早,沒聽見。”
“你這叫什麼話,我還以爲你要說,我已經好了呢。”他對她的答案很不滿意。
“這種事還放心上,你是小孩子嗎——我還是有點擔心喬嘉月,”盛汶側躺在他身邊,“你說,她還會回來嗎?”
“不會,”霍昕已經從夢境裡清醒,變得十分冷靜,“她會被劉西玄一直藏着,等到孩子生下來之後,看劉太太是否願意接納。如果劉太太願意,頂多她的孩子可以回來。”
“可是,我估計懸,”他嘆口氣,接着分析,“劉太太沒辦法有孩子的事,圈子裡人盡皆知,丁家對這件事情一直諱莫如深。如果劉西玄突然收養個孩子,恐怕又要惹出很多閒話來。劉太太那麼要面子的一個人,絕對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那你說,劉先生會看在孩子的份上和太太離婚嗎?”她問。
“不會。”霍昕又是肯定且乾脆的語氣。
沒聽到滿意的答案,盛汶毫不客氣推他一把:“你別說話了你,你很冷血。”
他無奈,又一個說他冷血的:“我不是冷血,我只是合理的推測。劉太太要面子,劉先生要事業。利益捆綁之下的關係,比三角形還穩定,怎麼離婚?”
說的也是,盛汶搖搖他的胳膊:“那怎麼辦,你能想想辦法嗎?”
霍昕任她搖晃:“我又不是神仙,我能怎麼辦,還是那句話,路是自己選的,就得自己走完。她是成年人應該對自己的選擇負責任。”
“還有你……”
霍老師又要上課,她趕緊捂起耳朵將臉別到一邊:“不聽不聽王八唸經。”
“那你就是小王八蛋。”
霍昕又拍拍她的胳膊:“你去把空調調到十六度,再去找牀厚的被子來。”
“你幹嘛?”
“我現在想要冬天的感覺,蓋上厚被子增加點壓力,然後我們抱在一起睡,這樣我才睡得着。”
“什麼怪癖,莫名其妙……”她只得一路抱怨着下牀去開空調找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