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轉換的感覺江上早就已經受夠了,可這一次通過躍遷而實現超長距離移動還是頭一次體驗,當然這種體驗並不美好。
在躍遷發動的瞬間,彷彿周遭的一切都已經暫停了一樣,而江上眼前的那些地外生命也在那個時候停止活動,並且在轉眼間就消失不見。它們看起來更像是一種一次性兵器,只用來發起強襲作戰,在作戰成功之後就會立刻消失。
說到底,它們的行爲模式究竟是什麼也是未知數。從啓東的隊伍表現來看,他們的確和地外生命發生過激烈的衝突,但專用的武器還是在關鍵時刻失效掉鏈子了,轉瞬之間希望就變成了失望,地外生命完全不給人類任何機會。
江上看見自己熟悉而又陌生的紅衣人似乎在說着什麼,但太過於詭異的空間穿越感讓他完全聽不見說話的內容,當刺眼的光芒消失之後,江上努力不讓自己陷入昏迷的狀態,可保持清醒似乎也沒什麼好處,因爲這會讓人更加絕望。
他扶起了已經似乎陷入深度昏迷、無論怎樣都無法喚醒的啓東,叫醒了那些同樣昏迷了的士兵們,帶着他們離開了好像已經超負荷運轉的躍遷引擎。身爲一個經常維修東西的人,江上感覺到那玩意兒馬上就壞掉了,而壞掉的結果很有可能就是大爆炸。
窗外的場景讓江上感覺很微妙,原來太過於熟悉的事物也會帶來這樣莫名其妙的疏離感,比如窗外那藍色的星球,明明很熟悉,但卻讓江上覺得這一切都是那麼虛幻。
帶來這種虛幻感的,是那些和這艘飛船一樣停留在地球附近的船隊。如果江上沒想錯的話,這些船隊原本是去往宇宙不同的地方的,在他生活的那個年代就早就知道部分星球是可能適合人類生存的。爲了保證人類文明能夠延續下去,逃離地外生命追殺的船隊也去往了宇宙不同的角落,但和江上所在的這艘船一樣,它們也被那些該死的地外生命“召喚”了回來,等待着被殺戮和被奴役。
江上無法目視到地外生命的宇宙載具處於什麼位置,好像這種東西根本不存在一樣,當然這是不可能的。在一片被真空賦予的無聲寂靜當中,那些人類逃亡用的宇宙飛船上出現了大量小型光斑,它們向着某個座標飛了過去,然後被處於那個座標中的某物完全吸收。
直到某個光斑飛過江上所在的飛船時,他才明白這些光斑到底意味着什麼。
每一個光斑當中都有大量的人類,他們處於昏迷狀態,被裹在了某種保護膜當中,好像構成了一個裝滿人類的膠囊一樣。這些膠囊匯聚到了某處之後消失不見,很有可能就是被地外生命所捕獲了。
在光斑們的數量越來越少、直到完全消失之後,攻擊發生了。
江上根本搞不清楚那些粗大的光束到底來自什麼地方,它們好像就是從宇宙的深處直接襲來一樣,既沒有攻擊源,也沒有發射規律和方向,有的只是破壞。
當光束命中了那些宇宙飛船的時候,仍然在運作中的薄膜護盾似乎還是起了什麼作用,但在失去維護人員之後,護盾馬上就被不斷到達的攻擊給撕成碎片。
護盾破碎的瞬間是如此絢麗,甚至要到了讓江上忘記那種絢麗其實是代表着絕望和死亡的程度。這一切當然也是無聲的,在缺乏光源的深邃宇宙當中,護盾的碎片仿若粉雪一樣朝着一片黑暗當中四散飛去。
當這些粉雪徹底消失的之後,又過了彷彿宣判死刑的永恆時間之後,新一輪的光束攻擊再一次到達。
缺乏護盾的情況之下,只用了一發光束就將那些承載人類逃亡使命的船隊被破壞了——但並不是完全破壞,而是將飛船的引擎部分給打壞了,讓船隊徹底失去了動力。
江上認爲這種破壞並不是單純的擊潰,而是有着更深刻的含義。
不知道從哪出現的某種力量,將已經失去了航行能力的船隊推向了地球。
看起來,那些地外生命是想在物理上和精神上都將人類擊潰。俘虜了所有逃亡的人,將他們的船隊擊潰,然後再將船隊推向地球。
如果這時候地球上還有沒有逃亡的人類的話,這個場景足以讓所有人徹底失去希望。
船隊被推落的速度很緩慢,並不是那種如同隕石一樣直接砸向地球的過程,而是像是蠕動一般逐漸靠近人類那藍色的母星。當一個人的死刑過程被無節操延長之後,說不定死刑犯就會在恐懼中死亡,而不是死於注射或者槍決,大概地外生命也想用這種緩慢的過程來讓人類徹底絕望吧——假如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抵抗者的話。
突然之間,江上感覺到了極大的恐懼。
這種恐懼並不是來自於那緩慢的處刑過程,那對於他這樣的經常陷入絕望境地的人來說已經不算什麼了,反正他總是在絕望中尋找希望。讓他感到恐懼的是,他所在的這艘船根本就沒有發生人類被俘虜的事情。
他看了看還在昏迷當中的啓東,突然想起了他的身份。
司令官。
如果說這個“司令官”不僅僅是掌管着這艘船,而是掌管着整個人類逃亡團隊的話,那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江上用腳後跟想也知道了。
地外生命要直接擊殺這艘船上的所有人,它們打算殺掉人類逃亡者的領袖!
他的猜想和直覺總是那麼準確,伴隨着山呼海嘯一般的聲音,整艘船到處都在發出警報聲,江上甚至都沒有察覺到攻擊是什麼時候發生的。那些被江上喚醒了的士兵表情僵硬,有人甚至舉起槍準備自殺。
只有這艘船上的人要真正面臨死亡,他們甚至沒有被俘虜的權利!
船開始向着地球“沉沒”,江上感覺到它下沉的速度要比其他飛船都要快,這可能是地外生命故意這麼做的,它們打算讓這艘旗艦最先毀滅,它們釋放的信號只有一個:打算從掌控中逃竄的人們必須死!
不能坐以待斃!
“這艘船的普通火箭引擎在什麼地方?這裡不可能只有躍遷引擎吧?”江上扔下了依然昏迷不醒的啓東,抓住了一名士兵大聲問道。
“哈哈哈哈……”江上的問題居然換來了一通狂笑,“有什麼用呢?有什麼用!抵抗會死,逃跑會死,我們已經玩兒完了!”
“要死你自己去死!”江上按倒了這名士兵,在他身上一通摸索,這名士兵完全沒有任何反抗。
很快,他找到了一臺pad,他相信這個東西里面會記載着飛船的詳細地圖,但卻發現這玩意兒也被加密了,應該只有士兵本人才能打開。
他不得不再一次揪住那名士兵,而士兵的眼神已經變得空洞虛無,充滿絕望,無論江上怎麼扇他的耳光,士兵還是毫無反應。
無奈之下,江上只能用手指撐大士兵的眼睛,把那個pad放在了他的眼睛上面,試圖用虹膜解鎖的方式來解開pad。他當然不知道這究竟是不是正確的解鎖方法,不過直覺告訴他這麼做是行得通的——果然如此!
“媽的我還識字!”他興奮地大喊一聲,雖然他不知道現在的具體年代是什麼,不過這個未來的文字還是過去江上所使用的通用語,他趕緊調用了地圖資料,找到了火箭引擎所在的位置。
他必須要讓飛船減速,否則就會船毀人亡!
就在他確認了位置準備行動的時候,那名士兵突然之間高聲大喊:“我投降!讓我走!”
話音剛落,這名士兵就被光芒包圍了,但是他沒有被帶走,而是停留在原地不動。
“我投降!”“我也投降!快帶我走!”“我也是!我要走!我不想死!”
一時之間,大聲呼喊要投降的聲音此起彼伏,很快不同的表達都變成了“我投降”的吶喊,彷彿整艘飛船正在發出整齊劃一的口號,而諷刺的是這種口號並不振奮人心,而是要讓所有人放棄抵抗。
很快,飛船當中到處充滿了光芒,當光芒匯聚在一起的時候,這些打算投降的人又重新陷入了沉睡當中,他們被包裹在了那個膠囊之中,穿越了飛船的牆壁之後消失在了茫茫宇宙當中。
江上只是看着他們,腳步完全沒有停下來。
與其說是腳步,不如說是手腳並用。整個飛船的重力控制系統已經失去了部分機能,所以有些地方還有重力,有些地方就處於失重狀態了。江上必須手腳並用才能保持自己不斷加速前進,他再一次發揮了自己的極速能力,終於衝到了物理引擎所在的位置。
這簡直太愚蠢了!他要做的是維修一個自己從來沒有了解過的設備,而這個設備的規模已經超越了他以往維修的任何一件東西。成功率不用想也知道低得嚇人,就算是江上這樣總是對維修充滿熱情和樂觀主義精神的人也不得不感到毫無希望,但他別無選擇。
沒有時間去徹底理解整個引擎的構造了,他只能根據那臺pad當中記載的技術資料發動了維修的能力,剩下的全部交給了直覺。他首先要讓這玩意兒重新啓動,而且還得讓它脫離地外生命的掌控,他相信之前的入侵當中整個自動控制系統也淪陷了。
這彷彿是讓他帶着一羣不聽話的貓去鋼琴上完成一首安寧的鎮魂曲一般,只要稍微有個錯誤就是最糟糕的下場,或許根本不用地外生命的宇宙兵器直接攻擊,甚至也不需要墜地纔會摔死,說不定維修失敗導致引擎爆炸也能要了他的小命。
他從不祈禱,這一次也是一樣。他用自己強烈的求生意志來引導直覺的前進,強行壓制住自己激烈的心跳,用最冷靜的心態去面對這個複雜的大傢伙。
基本構造大致掌握,缺失線路重新連接,燃料再次填裝,控制系統再次奪還……
成了!
開始減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