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了良久,只等到吳老祖的一聲長嘆認栽,這不得不讓唐菁月的心中“咯噔”一下。
如果連吳老祖也無能爲力,那她是真的不知道該去再請哪位下凡的神仙,能夠醫治好晴音了。
無法得到解蠱之法,假皇帝對南疆的維護和對阿皓的阻攔就永遠沒有止境。
這局棋,到這裡竟然死了嗎?
看着在踏進這監牢之前,還顯得非常自負的吳老祖如今情緒低落,唐菁月沒有失望動怒,而是等了等後,讓自己語氣平靜的問道:“不能醫治了嗎?”
旁邊,是緊閉雙眼的晴音宛若死人模樣。牢裡很安靜,
吳老祖雖然十分想一如往常時拍着自己的胸脯予以保證,但是這一次,他有些無地自容的搖了頭,回話說:“是老夫才疏學淺,這人不止是病入膏肓,而是已入黃泉了。若不是他體內有蠱蟲,恐怕早已活不到現在。眼前他體內的蠱蟲也光陰將盡,此人必死,老夫實在是回天乏術。”
昨天在沈府時,鬆神醫已經簡單的向吳老祖詳細介紹過晴音的病情,因而吳老祖知道晴音是因爲體內轉入景天宏的蠱蟲才成了這幅模樣。
雖然他沒有醫治之法,但簡單的推理過後,也能將晴音的病因猜得*不離十。
聽過吳老祖的話後,唐菁月沉默站立。
地下暗牢本是漆黑不見天日,因爲顧念着晴音的身體,所以纔在他所住的牢房上面開了一個小洞。但哪怕是小洞,對於外界來說,也只是一個沉陷在地下的土坑。能夠從這個小洞進入到達牢房的光線,十分微弱。
地下暗牢通過火把照明。此時的唐菁月在陰暗的光線下,顯出幾分陰鶩。
沒有了晴音,意味着唯一能得到解蠱方法的途徑中斷。先是宏兒,後是暗一,日後遇到梨奈下蠱,他們還是束手無措!
1蹙緊眉頭。毒蠱,是梨奈的殺手鐗。
吳老祖雖然自負,但有自負的實力。他不能醫治的病症,他會直說,他確定的病症,也一定是實言。
吳老祖收拾了東西起身,有些歉意:“老朽無能,醫治不了王妃府上的病患,老朽告辭。”
“不急,”唐菁月伸出手虛攔了一下,“我這裡還有一個人,不是請您醫治,而是想請您配藥,不知可否幫此忙。”
吳老祖有些爲難,但還是點頭答應了:“老朽盡力而爲。”
經過一個晴音,吳老祖覺得攝政王府的活兒真是不好接。他就說嘛,小松這孩子醫術精通,能讓小松無能爲力的病症該是何等複雜。這會兒看過晴音以後——唉,果然複雜。
想來,都是江湖上的吹捧讓他的心境浮躁了。什麼“仙醫聖手”、“神仙在世”,世上疑難千萬,不會有終,他要學習的還有很多。
吳老祖答應配藥,唐菁月點點頭,最後給予躺在牢內的晴音冰涼的一眼後,再無注意的帶着敏蕊和敏枝離開。
晴音此人的品性,她讚賞。但因爲對立,她對他只有冷漠。回天乏術,是晴音的命至如此。
想及梨奈離開前留下的那張紙條。梨奈此前一直潛伏在輔天,設法營救晴音,而無從突破,無奈之際唯有放棄。唐菁月覺得,晴音爲這樣的朋友送命,真是不值。晴音可以爲梨奈捨去性命,而在梨奈的心中,復仇纔是最重。
但或許,晴音不悔吧。
從暗牢出來的時候,唐菁月問向一名護衛:“思小公爺出來了嗎?”
“回王妃,沒有。”
沒有啊。唐菁月想了想,對敏枝吩咐道:“你去。”
至於讓敏枝去幹什麼,不用唐菁月細說,主僕兩個對視一眼,就心有靈犀一點通。
敏枝一臉陰險的冷笑點頭,低聲道:“主子放心,奴婢一定把這賤人的美人皮扒得乾乾淨淨!”
說罷,扭頭就往回走。那身影,很是得瑟興奮似的。
眼看着敏枝興沖沖像一隻小羊蹦跳的回去暗牢,敏蕊皺眉道了句:“她可別把思小公爺說得太過了。”
唐菁月勾起脣角:“或許會吧。”
“要不然奴婢去?”
“不用,裡面的味道你受不了的。”
敏蕊:……
所以主子選擇敏枝去的原因是……
唐菁月輕笑兩聲。
回頭:“老祖是想休息一會兒,還是現在就去看另外一人。”
自認這次沒有出力的吳老祖哪裡有臉休息,大手一揮,拍拍自己的胸膛,示意老夫體力好得很。
“老朽不累,現在就去吧。”
“好。”
天宏的遺體並沒有保存在攝政王府,而是保存於隱藏在深山裡的冰窖中。因爲事先就計劃好了要請吳老祖去看一看景天宏的遺體,所以攝政王府門外有備好的馬車等待。
“路程比較遠,辛苦老祖了。”唐菁月提前安慰道。
對此,吳老祖搖搖頭,沒說什麼,和鬆神醫登上同一輛馬車。
打今兒一早,吳老祖就沒有歇過。先是告別了沈府來攝政王府,再是看晴音,現在還要長途跋涉去深山老林。畢竟是老人,體力能跟得上,精力也吃不消。趁着這會兒趕路,吳老祖也能好好的休息一會兒。
兩輛馬車,急速的向保存着天宏遺體的深山前去。
而此時於攝政王府,敏枝剛剛在南柯的牢房門外站定,就聽見裡面傳來王斌思的大叫:“我不信!”
不信什麼?
王斌思的情緒很是失控暴躁,他在牢內幾乎是有些歇斯底里的大喊:“華容悅不會是心狠的人!”
或許是南柯又說了什麼,在停歇幾息之後,王斌思怒聲質問道:“你一定是說謊,說,你到底做了什麼!”
門外,敏枝露出陰測測的笑。那個賤人果然在思小公爺面前顛倒黑白。呸,也不看她自己是什麼德行,配不配主子去陷害她。
不過也令敏枝有幾分驚訝的是,沒有想到思小公爺被南柯如此矇混,還能執拗的相信主子。也不知道該說是思小公爺情深如此呢,還是“犯了糊塗”、“黑白不分”。
想罷,敏枝一伸手,將門猛地推開。
門內的王斌思顯然並沒有想到這時候會突然有人推門。敏枝進來的時候,又驚又怒又懷疑的糾結神情明明白白的掛在王斌思的臉上。他以爲進來的會是唐菁月,因而又有幾分不願面對混在其中。當看到是敏枝時,王斌思怔愣一息,而後擰着眉扭轉回頭,也不知道是失望還是慶幸。
王斌思自己也不清楚此時他願不願意見到華容悅。他希望能讓華容悅和他、和南柯,三個人面對面的說個清楚,卻又打心裡的恐懼,不希望見到那張臉,他害怕他會心軟,相信蛇蠍美人的話。
地上的南柯不知道何時已經掙扎着起來,靠在冰涼的牆壁上。她距離王斌思仍然很遠,看到王斌思連上前一步靠近她都不願意,南柯面色青黑低垂着頭,亂髮遮臉。她的氣息,微弱到比不過一隻鳥。
敏枝進來了,南柯知道她再無半點翻身的機會。
方纔只是她與思小公爺相處,她都沒有能說服了思小公爺相信她,如今華容悅的侍女出現,她又能哪裡還會有辯解的餘地。
天要亡她,她認命了。
只求,不要讓她在思小公爺的面前,繼續不堪下去。
但是顯而易見的,敏枝不會有那麼善良的心。畢竟,她就是抱着羞辱南柯的目的而來。
不屑的嗤笑一聲,張嘴便道:“怎麼,在思小公爺的面前裝可憐嗎?賤人,你還真有臉?”
南柯不置一詞。對於敏枝的話,王斌思感到不舒服的皺起眉頭。說到底,他是有幾分相信南柯的話,而懷疑華容悅的。畢竟攝政王府的名聲狼藉在外,而南柯的話語又先入爲主。所以對於敏枝毫不客氣的譏諷,王斌思覺得說得有些狠。
可是,隨後敏枝說出的事實,就讓他對南柯再無半點憐惜了。
“當初狗膽包天的敢對我家主子下毒,爲何現在又沒有勇氣承認了?怎麼,你以爲在思小公爺面前說說謊,思小公爺就能救你出去?”敏枝冷笑着,上前站在了南柯的面前,唾罵道,“白日做夢!”
王斌思愕然:“她對華容悅下毒?”
看到敏枝投過來的視線,王斌思囁嚅了一下,改口:“對王妃下毒?什麼時候的事?”
眼瞧南柯像死了似的毫無聲息,敏枝的語氣更顯諷刺蔑視:“就是幾天前的事情,竟然在給王妃用的口脂裡面混合劇毒。若真是叫她得逞,我家主子沒幾日就得不死也瘋!就是她現在這個模樣,自食苦果!”
若不是嫌棄南柯髒,敏枝真想上前狠狠抽她。
若不是身旁還有思小公爺這個外人在場,敏枝就拿脫鞋,鞋底子抽了。
捏緊拳頭,憤恨的目光就像一把又一把鋒利的匕首,恨不得將南柯給插個千萬小洞。
而王斌思則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不反駁一句的南柯。她方纔爲了解釋還有力氣說話,怎麼現在到了她和敏枝對質的時候,她卻一聲不吭。這是什麼意思?
終於醒悟自己真的是被南柯欺騙的王斌思,低低的苦笑幾聲。
王斌思說:“你方纔竟然會說因爲和王妃相碰了一下,所以王妃將你囚禁下毒折磨。南柯,你當我是傻的,任你肆意矇騙嗎?”
而他也真是傻,竟然會因爲南柯此時的慘樣,還真有幾分相信了她的話!
那個倒在地上、斜倚着牆的女子,沒有反應。
然而這個時候,王斌思也不期望她能有什麼迴應了。聽到敏枝說南柯是自食苦果,王斌思唯有震驚。南柯給華容悅下的毒,如今作用到了自己的身上。只看南柯現在的模樣,又瘋又傻,就知劇毒厲害。如果華容悅也變成了這幅模樣,王斌思絕對會把南柯五馬分屍!
“我從來都不知道你會是如此一個狠心的女子,”王斌思搖頭,向後退去,低聲喃喃道,“我救不出你,我也不想救你……”
還想再說什麼,想說她不是本性善良清高嗎,想問她爲什麼這樣做,想說她悔不悔過,可是說罷,卻什麼也說不出口的狠狠閉上眼睛。
王斌思靜默幾息,道了句“好自爲之”後,終於決然的扭頭離去!
見到視線裡一直微微晃動的袍子倏地不見了,南柯慌忙的擡頭去看。
看到王斌思轉身離開,南柯擡不起胳膊卻仍然顫抖着身子的想要挽留,然而卻只能看到那扇漆黑堅硬的鐵門被王斌思打開後,沒有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消失不見了。
鐵門伴着震耳欲聾的“砰”地一聲,狠狠關閉!
顫抖着身子,顫抖着呼吸,顫抖的目光似乎看到了自己同那鐵門一樣漆黑的前路。
“不……不,回來,回……”南柯想要呼喊,可她能發出口的,卻只有孱弱蚊蠅般的呼救。
思小公爺走了,敏枝終於沒忍住,一腳踹在了南柯的臉上。一點也不留情的將南柯的腦袋直接踩在地上。
“省點力留口氣吧,能活片刻就算你命大!”狠厲的道。
敏枝畢竟沒有用刑的經驗,將南柯的頭踢撞在牆上後,重哼一聲,出門離去。
敏枝不知道的是,哪怕她並沒有用多大的力氣,對於現在就如同瓷娃娃的南柯來說,這一下也是極爲狠重的。
南柯的頭撞在牆上,直接側面被撞破,血流不止。
出了門口,敏枝對青玄說:“把她交給王爺的人吧。”
“好。”
落在唐菁月的手裡,還只是受苦的前半部分,等落在景芝皓的手裡,噩夢纔剛剛開始。
王斌思衝出暗牢以後,甚至連去見唐菁月的心思都沒有,直接出了攝政王府,回到輔國公府。
將自己關在房間裡,任憑輔國公夫人怎麼叫都不出去。
天知道,因爲猜測華容悅或許是因爲他主動提出要跟冕家父子前去邊疆的事情而傳喚他,王斌思將自己收整得有多麼光鮮亮麗。他以爲華容悅會鼓勵他,會誇獎他,誰料竟然是因爲南柯!
他身邊的女人竟然會給華容悅下毒?!
王斌思倒在牀上,緊緊的閉住眼睛,聽着外面母親因爲擔心而讓他不要鑽牛角尖的勸說聲,煩躁不已。
他知道,華容悅是看不起他的。現如今因爲此事,怕更是要厭惡他了。
這麼說來,跟着冕南上邊疆的決定,還真是對呃。
痛苦的將頭埋在被子裡。王斌思欲哭無淚。
南柯爲什麼變成了那樣,爲什麼?!
爲了保證天宏屍身的安全,天宏被安置在景芝皓設立私牢的地方。爲了防止地方泄露,出了城以後,馬車裡的人便不再允許向外張望。
馬車周圍明面上的護衛並不多,而暗處哪怕是延伸到三裡之外,也有無數的暗衛予以保護,爲的就是防止有人跟蹤。
唐菁月雖然沒有來過這裡,但是在暗廿對她說了最好不要向外看後,唐菁月也沒有反對意見的遵守了。不會聯想到阿皓不相信自己,而是她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江湖上能夠控制人心的方法太多,她知道的秘密越多,哪一日被他人控制後,泄密也就越多。她可不希望爲了一點點的彆扭,就爲將來埋下禍根。
敏蕊也很懂事的按規矩辦事。
路程的確不短。長到唐菁月都迷迷糊糊的打了盹醒來後,仍舊沒有到。
能夠從馬車外面的聲音聽出,他們是越走越偏遠的。剛剛出城時,還有官道上面的人聲沸雜,和在城裡沒有太大的區別,而後是靜,再然後就是草木樹林的幽靜和野鳥嘰喳。到最後馬車緩緩的停下時,外面已經靜得悄無人煙似的。
暗廿在外面和人交接,光有攝政王府的令牌還不夠用,唐菁月必須下車被看守私牢的護衛鑑別後,才能進入這馬車面對的宅院。
“王妃,還請勞煩下車。”
“好。”
敏蕊先麻利的出去,後將唐菁月從車上扶下來。後面馬車裡的吳老祖和鬆神醫也都下了車,接受檢查。
看守護衛一看到唐菁月的臉,就確定了身份。之前景芝皓就有過吩咐,他手底下的所有護衛都必須要認識王妃。所以唐菁月不知道的是,自打她嫁入攝政王府之後,每天都會有一批暗衛悄悄來到攝政王府,認真的記住她這張臉。畢竟,畫像那種東西太不靠譜,還是看真人更形象。
就只是這一個吩咐,就足夠讓護衛們知道王妃在攝政王爺心目中的地位,因而此時見到了唐菁月,非常恭敬。
“王妃,私邸不允許外面的車馬進入,王妃座駕屬下們會好生看管,現還請王妃坐上私邸的馬車入內。”
這裡並不是一座好像寬敞的允許車馬縱馳的城,就是一座倚山而建的宅院,非常普通。輔天裡有許多貴族世家都會選擇在清涼爽快的山中修建這麼一座宅院,用作夏日避暑。
哪怕是深秋,這裡的頭頂也依然可見青綠枝葉,從表面上來看,此處沒有分毫稀奇。
但唐菁月沒有多問,點點頭,入了宅院大門坐上私邸備好的馬車。
馬車不是很大,有些小。想到這種宅院靠着山背建立的地勢,再聯繫自家攝政王府埋藏於地下的暗牢,唐菁月猜到了些什麼。
只不過猜想些什麼後,又沒忍住腹誹:阿皓這跟老鼠打洞似的毛病,是怎麼來的?
皇宮裡的景芝皓筆下一頓:恩,有種異樣的感覺……應該是月兒想他了吧。唉,真是個黏糊的女人,離開她一會兒都不行。
趕快批。
這座宅院果然有問題。它除了作爲雜役和暗衛居住的地方外,最大的作用,是用來掩飾兩口枯井,後花園一口,後院一口。
後花園的井只進不出,後院的井只出不進。另外,這二處地方還分別有一口井,不過這兩口井是真的,不僅起到日常使用的作用,還能起到迷惑探查的效果。
敏蕊二話不說,先跟隨暗廿下了後花園的井。
回到私邸的暗廿就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樣,有種畏懼的歸鄉感,可見是對這個地方又愛又怕。
有暗廿和敏蕊在下面接着,唐菁月自然毫無危險的落地。緊跟着,吳老祖和鬆神醫兩位老人家,也被人帶領着穩穩攙扶入井。
井下通着的是一條漆黑的甬道。甬道不窄,寬到能夠容納三個人並排鬆散走過。此時在甬道里面,每隔一段距離就站着一個護衛,護衛們手中拿着夜明珠,用以照明。
見到夜明珠照明,跟在唐菁月身後慢慢行進的敏蕊忍不住驚了句:“這麼多夜明珠照明,王爺還真是大手筆。”
唐菁月笑笑。其實如果是她,也會選擇用夜明珠來作爲地下牢房的照明物。畢竟火把等易消耗物很容易就會發生危險,相比之下,夜明珠就方便得多。而且別看是夜明珠,唐菁月仔細看了,這些護衛們手裡拿着的夜明珠都是小顆的,價值不高。一時間購置夜明珠的花費或許會很多,但是這麼多年結算下來,可比火把蠟燭之類的要更划算安全。
只是不知道里面的空間到底有多大,總不可能處處都用夜明珠吧?哪怕是對於現在攝政王府,相信這也會是一筆不菲的花銷。
走了很長的路之後,讓唐菁月驚愕的場景出現了。
和她意料的完全不同。之前唐菁月猜想的是這私牢會是一座埋藏於深山之中的牢獄,可哪料到與甬道相通的竟然是明亮的光線,出口是一座山洞!
唐菁月站在懸在山壁上的洞口,向外探望,瞬間吸進一口長長的崖風冷氣。
山洞緊貼山壁開鑿,向洞口外跨出哪怕一步就是萬丈懸崖!
此處地勢極高,雲朵近在眼前,就在腳下。
唐菁月忍不住向暗廿問道:“私邸有這麼高嗎?”
方纔在甬道里行進時,沒感覺是走高或是走低,只是走平路,可是這怎麼才一會兒,就能爬到了雲端?
暗廿自豪炫耀似的笑了笑:“沒有,是這個山谷地勢極低,窪地中又有湖泊,所以才形成了天然的遮擋雲霧。”
哪怕有無意路過的人站在山頂向下看,也絕對不會發現山谷裡的蹊蹺,而只是會對這深不見底、又被雲霧籠罩的深淵望而生畏。
聽了暗廿的解釋,唐菁月連連點頭:“這的確是個好地方。”
暗廿:“這裡還是王爺發現的呢。”
於是,唐菁月這才明白暗廿方纔那滿含着驕傲自豪的口氣是什麼意思。
這有什麼好驕傲的?
……不過話說也是,阿皓爲什麼能找到過這個地方?
敏蕊問:“那我們怎麼下去?”
暗廿紅了紅臉:“屬下背王妃飛下去。”
因爲出入這裡的都是武功高強之人,飛檐走壁嗖嗖嗖,所以還真沒有什麼措施是用來運送沒有武功的人下去的。唐菁月想要下去,當然只能讓暗衛來背了。
至於敏蕊,自然是由另外的暗衛來負責背。而鬆神醫和吳老祖二人完全不用擔心,人家都是混江湖的,有功夫在身,有暗衛在一旁跟隨護送就可以,不用背。
聽暗廿口出狂言,敏蕊瞪眼:“你把主子背下去?”完了,暗廿完了。回去以後,王爺肯定要撕了他。
聞言,暗廿摸摸腦袋。自覺爲了一次這事就沒了皓月院暗衛首領的職務,還是很虧……呃,不對,還是很值的,嘿嘿。前提是王爺不會把他打死。
唐菁月也覺得有些不妥。正想問問有沒有別的辦法時,站在唐菁月前面的兩名私邸暗衛回頭,翻了暗廿兩個白眼。
“你小子想美事。”
左邊的暗衛對唐菁月說:“王妃,屬下嚴七,王爺昨日有過吩咐,由屬下和嚴八擡轎子,護送王妃下谷底。”
鹽巴……
唐菁月瞥一眼右邊的暗衛,覺得這人吃飯一定不用再放鹽。
嚴七示意唐菁月向後看。
扭頭看去,原來,一頂精緻的小轎一直就跟在他們的後面準備着。
暗廿鬧了個大紅臉,無地自容!
敏蕊瞥眼暗廿,嘲笑道:“看來你只能揹我了。”
聽到敏蕊說,暗廿瞧她一眼,扭臉:“也行。”
聽口氣,不情願還是將就呀?真想打他。敏蕊撫撫胸口,暗暗告誡自己莫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
因爲要能通過井口和甬道,所以爲唐菁月準備的這頂椅轎非常的小。不過雖小,卻很結實安全。坐上小轎以後,將開合的鐵桿鎖上,唐菁月就絕對會在椅轎裡坐得安穩。
“主子,奴婢先下去給主子兜着!”
擡頭看去,只見敏蕊已經趴在了暗廿的背上,被暗廿緊緊的摟住腿,已經準備好先行一步了。
唐菁月正想說“好”,可是……
敏蕊說完,還沒看見主子點頭呢,暗廿這混蛋就跟殉情似的朝雲朵裡——縱身一跳!
“啊——”
白綿綿的雲層就在眼前,猛烈的崖風一下子將敏蕊的頭髮吹得風中凌亂。白茫茫的一片,看不見前路,只有驚險!
敏蕊跳崖驚魂。
唐菁月聽見身後吳老祖大笑着說:“這丫頭嗓門亮啊,中氣十足,很好。”
鬆神醫呵呵笑着回道:“是,敏蕊丫頭的身體很健康。”
隨着敏蕊慘叫的聲音越來越遠,兩位神醫還在一本正經的做體檢報告,唐菁月僵了一張臉。還敢說給她兜着,敏蕊還是先把自己給兜住吧。
玩命呢這是。
本來看着嚴七和鹽巴一前一後的擡着,再加上如此結實的轎子,唐菁月很是放心,但親眼看到敏蕊以身犯險後,唐菁月:咕咚。
她不是沒有做過轎子,只是沒有做過如此刺激的轎子。
嚴七:“王妃抓緊,走了。”
唐菁月:……
懵懵的:“啊。”
於是,椅轎一擡,幾乎半點顛簸的感覺都沒有,唐菁月就被飛擡出了洞口,轉瞬間便衝到了層層疊疊的雲霧之中。
隨着猛烈的風而來的還有沁涼溼潤的氣息,如果不是相信阿皓的這種準備,唐菁月八成也要像敏蕊一樣,控制不住的尖叫出聲了!
埋葬在雲層之中,入目之處全是虛軟膨脹的雲,根本無法看清前路。但是嚴七和鹽巴二人卻是很冷靜鎮定,面色平淡無波。
嚴七和鹽巴雖然沒有擡過人,但對於下谷底的路線顯然是非常嫺熟。雖然他們心中也很緊張,畢竟擡着的人是王妃,萬一有個閃失……
爲了保證椅轎的平穩,嚴七和鹽巴二人不能像自己飛谷底一樣,縱身而下,而是要坡度很緩的在高山的山壁之間來回折返,一層一層,逐級而下。
於是,每次到了前面嚴七要蹬山掉頭的時候,唐菁月就總是一陣心驚肉跳。不過好在,有硬實的實力做保證,三人一路平安而下。
唐菁月享受了一次純天然的雲霧薰臉,全身溼涔涔。
谷底已經有暗衛在等待,嚴七和鹽巴擡着轎子,正正穩穩的落在了預定地點。
所有人,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落地。
繼唐菁月安穩落地後,吳老祖和鬆神醫也瀟瀟灑灑的落地。還別說,兩人都是鶴髮童顏的神仙模樣,飄飄然落地,別有一番仙風道骨的隱士高人氣質。
而說實話,唐菁月有些腿軟。=_=
於是,她先坐着,就不起來。
表面上看,還是很冷靜淡定的,看得一衆暗衛是暗暗稱讚。因爲哪怕是他們,在第一次從上面跳下來時,只是陷在雲層裡就足夠讓人心膽怯。而王妃面不改色,嘖嘖嘖嘖。
佩服啊,佩服。
被“嘖嘖嘖嘖”的唐菁月坐在椅轎裡,左右看了看,奇怪:“敏蕊呢?”
谷底暗衛不解:“誰?”
嚴七蹙眉:“是王妃的侍女,在我們之前,由暗廿揹着飛下來的。”
“沒見到。”
唐菁月心中一跳,不會出事了吧?
嚴七剛要帶人尋找,敏蕊那悽慘的叫聲就從天而落。
“啊——快停下,否則我殺了你!”
咦,如此驚慌悽慘的聲音、威脅人的話語,是敏蕊發出來的?
循聲擡頭,看了一會兒後,尖叫咒罵威脅的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近,直到暗廿揹着敏蕊從雲霧裡露出身影,敏蕊瘋狂大叫“你個混蛋”時,唐菁月終於確定,這就是敏蕊。
暗廿揹着敏蕊,最後平穩着落,還正巧就落在唐菁月的身邊。
唐菁月覺得,她從暗廿那兔崽子毫無表情的臉上,看出了“好開心”的情緒。
一踩到實地,敏蕊急忙乾嘔着從暗廿的背上下來。本想奔向主子,結果踉蹌幾步,直接兩腿一軟,軟倒在唐菁月的椅轎旁。
“這、這個……”敏蕊憤恨的指着暗廿,除了“混蛋”,想不出更惡毒的詞來罵。
暗廿站起身子,無奈搖頭:“你的身體不行呀,飛一飛,腿都軟了。”
剛剛纔被兩位神醫蓋上“身體健康”戳兒的敏蕊,氣急的摸起旁邊一把土就朝暗廿扔去。結果,當然被暗廿心中暗爽的躲開。
被如此狠狠欺負的敏蕊,可憐巴巴的回頭哭訴:“主子……嗚。”
還真是從來沒有見過,敏蕊會有這麼委屈傷心的時候呢。唐菁月急忙心疼的摸摸敏蕊湊在她胳膊旁的腦袋,安慰道:“先緩一緩吧。”
因爲,她也得緩一緩。
不用敏蕊細細描述,唐菁月也能猜到敏蕊是受到了多大的驚嚇。哪怕是她如此安穩的被兩個人擡下來,都有些畏高的兩腿發軟,更別說敏蕊是被故意作弄。
嚴七和鹽巴二人在山壁之間來回折返,本身已經夠慢了,而敏蕊比她先跳,卻比她後落地,可想而知暗廿像一隻風箏似的,在這看不見外面情形的雲霧裡面帶着敏蕊兜了多少圈。
敏蕊說“兜着”,果然木有錯。
鬆神醫給敏蕊把了把脈,確定她只是有些受到驚嚇的心跳過速之後,便放敏蕊癱軟在地上靜靜休息,他則和吳老祖一起打量起周圍的環境來。
唐菁月也坐在椅轎裡,左右打量。
這裡和她想得完全不一樣。本以爲有了天然雲霧的遮擋,景芝皓會大膽的在這裡修建一座牢獄,可眼前卻是一家家平房茅屋,不僅稀疏,而且周圍走動的人皆是百姓裝扮。
敏蕊休息過後,唐菁月也從椅轎中走出。谷底暗衛指路道:“屬下谷一,爲王妃帶路。”
走動起來,才發現這裡的確是按照村落設計的。不僅有茅草房屋,也有耕土菜地。村落是沿着一片看不見盡頭的湖泊而建。領路的暗衛谷一說,這湖底有通向山外的暗河,所以是活水。
“這裡四面環山,東西綿延千里,南北卻很窄。此處位於最東邊,南北的山體最高,湖泊也最深,所以有天然的湖泊水霧成雲遮擋。再往西邊走,山體漸矮,南北山體也漸寬,那裡便可將谷底清晰而見。”谷一介紹說,“所以王爺建立的私邸就只在東邊的雲霧之下,沿湖。”
唐菁月聽後,了悟點頭。
這私邸還真是大手筆了。竟然指的不是山外的那座宅院,而是指谷內的這個村落。
怪不得能秘密訓練出如此多的暗衛。
由此看來,阿皓的秘密很多嘛……
唐菁月暗暗挑眉。
在村子裡穿梭而過,所遇之人皆向唐菁月跪地行禮。
谷一道:“住在這裡的人都是王爺命我等培養的暗衛,有任務時會出谷,沒有任務時這裡就是我們的家。”
聞言,暗廿連連點頭,指向遠遠的地方:“我家就是那間茅屋,但現在不知道歸誰了。”哭喪臉。
因爲晉升的原因,所以暗廿在王府有了自己單獨的一間房,也算是被單位分下了房子。(攝政王府單位好福利呀。)
想着自己想象的這裡應該的模樣,唐菁月問道:“那私牢在哪裡?”
谷一神秘一笑:“在腳下。”
“腳下?”
唐菁月差點被嚇一跳。但是想到攝政王府的暗牢,很快就理解了。
這裡僞裝的實在是太妙了。
“常年不見日光,周圍開墾的土地都是裝作樣子的,”谷一指着茅草屋子之間遍佈的零散耕地說,“若有外人貿然闖入,也好有種‘世外桃源’的誤會。”
原來是這樣。那就不奇怪爲什麼暗衛們都做老百姓的裝扮了。
沒有想到阿皓的心思能如此縝密。唐菁月淡笑着用欣賞的目光看着這一切,如果景芝皓現在在場,一定會被唐菁月崇敬的目光給勾引得醬醬釀釀。
說到這裡,敏蕊忽然細心的問道:“你們在西邊沒有人看守嗎?”
谷一說:“有的。”
“那怎麼還會有被外人‘貿然闖入’的可能?”敏蕊笑問,“難不成從天上掉下來呀?”
敏蕊看向主子,唐菁月也笑,笑敏蕊的腦筋太靈活。從天上掉下來就不叫闖入,叫上黃泉。
可是隨後谷一說的一句話,卻讓唐菁月和敏蕊的笑僵在了臉上。
谷一說:“怎麼會沒有,王爺當初發現這裡,就是因爲從上面掉下來了。”
噙着笑的唐菁月,怔愣住:“恩?”
掉下來?
爲什麼會掉下來?
谷一沒在意,說:“不過具體是怎麼發現的,屬下並不清楚,那會兒屬下還在街上要飯呢,呵呵。王妃,到了,宏少爺的屍身就保存在這裡。”
唐菁月的注意力被轉移開,將疑惑壓在心裡。
一行人到達的地方是專爲安置天宏屍身而設立的祠堂,山谷之內本就陰涼,這裡還保存了大量的冰塊。再加上谷內本就潮溼,所以祠堂內以及周邊撒有石灰和乾草防潮防蟲。哪怕整個谷底都溼漉漉的,這裡也絕對要保證乾燥無蟲。
天宏小小的身體被安放在一幅巨大的冰塊之上,同他生前一樣,還是黑紫的顏色,但卻結滿冰霜。
看着這樣的宏兒,唐菁月身心沉重。
路上的時候,吳老祖已經從鬆神醫的口中得知原來這次診治的不是一個病人,而是一具屍體。起初吳老祖有產生被愚弄的惱火,後來知道攝政王妃是爲了保存乾兒子的屍體後,惱火又變成了同情。
可憐天下父母心。想要如此精心保存孩子的屍體,未免不是存在着去尋找一絲轉死回生希望的想法。
唐菁月請吳老祖上前去檢查宏兒的屍體,自己站在一旁默默的看和等候。
哪怕是從鬆神醫的口中知道了有關天宏病情的前前後後,可是在看到天宏的那一瞬間,吳老祖還是感到震驚。
南疆毒蠱也太過毒辣了。如何能把一個八歲的孩子折磨成這幅模樣?
伸出手,吳老祖仔細查起景天宏的屍身來。鬆神醫在旁道:“宏少爺的蠱蟲被晴音轉走以後,如果不是醫治的太晚,怕是能救回來的。”他說的,是除去有人下毒以外的情況。
吳老祖檢查過後,忽然停下動作,凝神思考。
鬆神醫一看有異樣,禁口不再說。生怕打擾了吳老祖的思路。
對於吳老祖的琢磨,唐菁月沒有過多的去在意。看着天宏冰涼紫黑的小臉,靜靜的,唐菁月忍不住伸出手觸碰了上去。她的手也是很冰涼的,碰上佈滿冰碴的天宏的屍體以後,更是像觸摸到了冰似的瞬間從頭涼到腳。
敏蕊看不下去,伸手將主子的手握在自己手中,勸慰道:“主子,愛惜自己的身體。”
身體健康的敏蕊雙手溫暖。唐菁月默默的點頭,將滿腦思緒驅散乾淨。
沉默良久後,吳老祖忽然道:“你有沒有想過,維持晴音不死的,會是這孩子的蠱蟲?”
這話是對鬆神醫說的,顯然,說得鬆神醫一怔。
“您的意思是……”鬆神醫擰緊眉頭,“因爲宏少爺的蠱蟲,才讓早該死去的晴音仍有呼吸和心跳?”
“對。因爲那些蠱蟲裡,全是這孩子的精血。”吳老祖點頭,沉聲道。
他二人的話,唐菁月聽得不太甚明白,卻隱約覺得有什麼轉機。
祠堂內靜默片刻之後,鬆神醫醞釀良久,說:“還請您指教。”
於是,吳老祖退後幾步,先是朝景天宏的屍身拜了三下,以示冒犯,而後才緩緩開口道:“老夫遊歷天下,曾有機緣去過南疆部落。那裡的毒蠱的確精妙得出神入化,而且不傳於外人。甚至只傳部落嫡親,普通族人都無從知曉。”
說到南疆,對於南疆人的排外,吳老祖很有感觸:“我曾幾番真心求拜一位毒蠱巫醫,甚至願意自廢雙腿表示今後永遠留在南疆,只求習得養蠱之法,但仍不可得。那位巫醫哪怕被我的誠意打動,也只是贈予我一本《蠱傳》。”
“《蠱傳》?”
吳老祖點頭:“是的,《蠱傳》。但上面記載的並不是蠱蟲的養法,只有簡單的各種毒蠱的介紹,例如有什麼作用,適用於什麼樣的人。並無大用。”
鬆神醫點頭表示瞭解。這種書只有增加閱歷的作用,卻沒有任何能夠學習的價值。實在是可惜。
但想及吳老祖會提起此書,一定是因爲要說到和這本書有關的事情了。
果然,吳老祖顏色鄭重的又說:“《毒蠱》上記載了一樣神物,是南疆的至寶,傳言能夠——‘滴血變活人’!”
唐菁月禁不住斂眉,低聲重複:“滴血變活人?”
“是的!”吳老祖忽而目光灼灼,看向唐菁月,“滴血,指的是人的精血,哪怕只有一滴!南疆蠱蟲能夠控制人心,就是因爲蠱蟲鑽入人體後,會將人的精血一點點吸食乾淨。人的精血被蠱蟲吸食,這個人,自然也便沒了自己的魂魄。”
那麼剛纔提及晴音之所以變成了活死人,是因爲天宏的蠱蟲轉到了晴音的身體裡,這不就意味着……
唐菁月猛然雙眼發光,晶晶亮緊張的望向吳老祖。
吳老祖繼續神叨叨的道:“如果真的是按照你們所說,這孩子被種蠱已有五年之久,那他的身體日漸衰敗也就不足爲奇。他的精血全部蠱蟲所食,因此纔會退化到神魂無知。”
精血。
唐菁月屏氣凝神的聽吳老祖說:“這幾隻飽食了精血的蠱蟲進入晴音的體內以後,不能再吸食精血,又不能釋放體內的精血。所以本來早該閉眼的晴音就因爲這幾隻蠱蟲,成了活死人。”
“那也就是說,”因爲驚訝,唐菁月不禁得遮掩住張開的嘴,“宏兒他……如果精血能夠回到宏兒的體內,那麼宏兒……就能復活?!”
聽聞唐菁月的大肆幻想,吳老祖大有一種“朽木不可雕也”的無可奈何。他轉而看向鬆神醫,很顯然是對這個天賦卓越的後輩很有惜才之心。
替王妃尷尬了一下,鬆神醫解釋道:“主子,精血可是在蠱蟲體內的,要回到宏少爺的身體裡,宏少爺不就又中蠱了嗎?”
……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唐菁月問:“您方纔提及的南疆至寶,不是可以‘滴血變活人’嗎?叫什麼,在哪裡尋?”
重提神物,吳老祖對唐菁月有一種“好在你還沒有蠢到無藥可醫”的心情。
“那神物名叫‘千年火龍’。它的藥效可以去除蠱蟲之毒,同時又保留精血的生氣。如果將千年火龍與精血混合,我想,這孩子會活過來的。”
再多的話也比不過最後一句讓唐菁月心情激動。
會活過來的。
她要的,就是這一句話啊。
再難找的寶物,也一定要找到!
千年火龍。
唐菁月禁不住向吳老祖靠近兩步,急切詢問道:“那您可知在哪裡能尋得千年火龍?”
雖然唐菁月的目光是那樣的真誠和期盼,然而對此,吳老祖真的愛莫能助。
“老夫連養蠱之法都求不到,又如何能知道怎樣尋到千年火龍?”吳老祖沒好氣的道,“那可是南疆至寶啊。排外的南疆人怎麼可能會在書上記載到哪裡去尋得。不僅如此,書上連個圖樣也沒有。我曾因好奇問過許多南疆人,但卻沒有一個人知道這千年火龍到底是草是肉,又或者只是一塊石頭、一種水。誰也不知道,甚至沒有一個人見過,哪怕是贈予我《蠱傳》的毒蠱巫醫。”
這番話,簡直就像是在往剛剛點燃的草垛子上澆下一盆冷水。
但唐菁月卻沒有灰心。
能夠真正起死回生的神物,若是被人知道、被人見過,那還能叫“神物”嗎?估計是擺在她面前說此物能醫救死人,她都將信將疑。
不過,聽了吳老祖的描述,唐菁月也知道想要尋得千年火龍的確會是一件非常不易的事情。南疆排外,本就困難;欲拿南疆至寶,難上加難;大茂與南疆開戰在即,此事難於上青天。
轉眼間,唐菁月就想了很多。
而唐菁月想得比較遠,還是鬆神醫想得現實並且專業一些。
鬆神醫問道:“那晴音將死,他體內宏少爺的蠱蟲又該如何存活?”
“這點好解決。因爲這些蠱蟲是吸食了足夠的精血,所以在轉入他人的體內後,也不會再吸食他人的精血,並且不會釋放。因而隨便找一個身體養着就可。”
隨便找一個?
唐菁月皺眉:“以身養蠱,會有傷害嗎?”
“不會,因爲這蠱蟲已經吃飽,並且是針對這小孩所養大的,所以對他人無用。”
看着天宏在冰塊上面凍着,吳老祖認同稱讚的說:“將屍體這樣保存很好,非常完整。只要日後有千年火龍和精血,身體會慢慢修復好起來的,所以不要害怕冷,越冷越好,絕對不能生腐。”
唐菁月點頭。一直跟隨在身旁的谷一認真記下:“屬下會運來更多的冰塊。”
看過了景天宏並且得到好消息,唐菁月難得的心情不錯。輕輕的在宏兒的耳邊做了道別,唐菁月想,等她下一次來,一定是能夠救活宏兒的時候。
當初沒有立刻將宏兒下葬,真的最明智不過的決定。
從祠堂出來以後,谷一有些慚愧的邀請王妃留下來用飯,請稍作休息後再走。之所以說是慚愧,實在是因爲別看叫着“私邸”“私邸”的,好像有多豪華,其實用這種檔次的衣食住宿來招待王妃,他們私邸實在是“寒舍”。
但好在唐菁月並不多講究,而且她也對這裡很好奇,想要走一走看看。於是答應了谷一的招待邀請。
就是吳老祖有些可憐,忙碌了大半天也不得休息。因爲他還要去沈府繼續爲沈知易醫治,要不然沈夫人該淚漫輔天了!
現在就要趕回去。
勞累了這位神醫大半天,卻連頓飽飯都沒有提供,唐菁月感到很虧欠。可哪怕再愧疚,憑當下的條件,也只能給吳老祖帶上兩塊餅子和一隻燒雞路上吃。
眼看那油乎乎的燒雞,吳老祖連忙搖頭,表示敬謝不敏。
伸手拿上大餅和水囊,老人家總是氣洶洶的模樣:“老夫可沒勁再吃燒雞了。這就行。”
唐菁月歉意滿滿的說:“晚上在府裡給您準備清淡的、豐盛的。”
吳老祖咬了一口幹餅子:“唔。”
唐菁月淺笑。
她之所以這樣說,也是在暗暗告訴吳老祖不要留宿沈府,記得回攝政王府。吳老祖知道就好。畢竟,她還需要吳老祖幫她一個大忙呢——晴音死後,天宏的蠱蟲該養在誰的身體裡,唐菁月已經想好了。
她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那個人!
唐菁月暗暗咬牙,皇宮的假皇帝。
揹負着滔天大罪和無從抵賴的罪孽,他體內不是還有蠱蟲嗎,養一個是養,再多養一個人的也不多!況且,假皇帝體內的蠱蟲和天宏也有分割不了的血關係,就當是在爲宏兒養命吧!
唐菁月閉眼,壓下眼中的憤怒。
不氣,不值得氣。等宏兒回來,一切問題都將不復存在。
鬆神醫也不便久留。聽吳老祖說了能夠救活景天宏的話後,現在最重要的不是尋得千年火龍,而是要保證在將天宏的蠱蟲轉移到其他身體上時,晴音不能死!
眼看着吳老祖跟隨暗衛向西邊飛去,而不是向上原路返回,唐菁月詢問谷一。谷一解釋說:“畢竟是江湖上的人,所以屬下安排人將他從西邊一個極爲隱秘的山洞帶出。並且還會蒙上他的眼睛,讓他無法探知方向。”
唐菁月點頭,誇道:“想得周密。私邸裡的暗衛都像你一樣心思縝密嗎?”
對於王妃的誇獎,谷一很受用的笑着點頭,說都是王爺教導有方。而暗廿在旁邊連連搖頭,神情誇張:“主子,屬下可沒有谷一哥的奸……精明。屬下要是能有這腦子,屬下也是谷字輩的了。”翻白眼。
一看就是在嘲諷谷一的奸詐,而不是崇拜。
這兔崽子逗得唐菁月直笑。
“誒,你們的名字都是怎麼起的?”
這個問題交給話多的暗廿解釋,谷一趕忙去安排人爲王妃準備食宿。倒是真的沒有想到王妃會願意留下來休息,真是一個心善不苛求講究的主子。
唐菁月讓暗廿帶着她繞着湖邊看看,並同時給她講講這裡的事情。
這裡的湖水霧濛濛,並不像輔天城裡的湖水,會在陽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整個湖面看上去就像是一塊散發着陰冷寒氣的巨大冰塊,裡面或許還封印着被囚禁着的妖力高強的妖精或是冰雪神龍什麼的……
胡亂想着,再聽聽暗廿說書似的,邊走倒也心情舒暢。
“屬下是暗字輩,平常聽從王爺派遣任務、保護主子。谷一哥是谷字輩,顧名思義,就是管理私邸谷底的。方纔負責擡主子椅轎的嚴七和嚴八是嚴字輩,他們負責看守整個私邸,王府門口站着的兵衛其實也是嚴字輩的兄弟。還有……”暗廿轉着眼珠子想了想,“哦,對,最重要的忘了,還有甫字輩,就是甫一、甫二哥他們,他們最令屬下們羨慕,是直接跟在王爺身邊,直接聽從王爺命令行事的。屬下做夢也想當上甫字輩!”
暗廿願望強烈的直咬牙。
對此,敏蕊平平說了一句:“等你爬到暗字輩第一再說吧。”
暗廿qwq:嚶嚶嚶,敏蕊你在人家傷口上狂妄的撒鹽!
因爲之前暗一的慘死,暗一這個名字被紀念保留,不僅是讓暗衛們記住暗一自我毀滅的精神,也是爲了告誡所有暗衛,任何行動都要小心再小心。
所以暗廿恐怕奮鬥一輩子,也不會再奮鬥到暗字輩第一了。頂多萬年老二。
“那青玄呢,他怎麼不是一二三四這些,還姓青?”
“青玄哥……其實也能叫叔了。青玄叔之前是負責訓練暗衛的師傅,武功高深。王爺覺得屈才就將他召到王府,也沒有改名。後來分配到皓月院保護主子的安全。再後來……嘿嘿,沒有保護好主子您,青玄叔就淪落爲看守暗牢了。”暗廿一股幸災樂禍外加不好意思。因爲青玄要是沒有下去,他就上不來。
不過青玄看守暗牢,大材小用,一定只是暫時的懲戒而已。
唐菁月踩着溼軟的土壤,輕笑的問道:“暗是暗衛,谷是谷底,嚴是嚴守,甫是輔佐,阿皓起名還真是張嘴就來。”
敏蕊想想也對,跟着主子笑出聲。
而暗廿不認同主子對王爺起名粗糙這種隨意的評價:“這多好,不僅好記,還通俗易懂!”
說罷,皺眉嘟囔了句:“誒,我記得有五個姓的,還少一個呢。”
“你怎麼不把你自己給忘了!”敏蕊不由得吐槽。自己兄弟都能忘了,這人還能記住什麼?
沒有搭理敏蕊的垃圾話,暗廿認真的想着,跟着主子走了好幾步後,終於想起來,一拍手:“對了,第五個是人最少的,也不在輔天干活,所以屬下總是忘。這第五個是墓字輩,一共也只有五個名額,還不固定人。”
“木字輩?”敏蕊不解,“負責燒火做飯的?”
這種猜想直接讓暗廿送給敏蕊一個白眼:這蠢娘兒們,胸大無腦(誒?哦~)。
“是墳墓的墓!是主子派去看守皇陵的暗衛,嚴字輩每月考試排最後五名的,就會被加以墓姓,派去看守皇陵。”暗廿沒好笑的解釋道。
但是敏蕊不聽,她只注意到暗廿那個白眼了。對於這麼重的禮,敏蕊果斷送出去一巴掌回禮。兔崽子忍你很久了,別太囂張。
“你才蠢貨呢!”敏蕊罵道。
暗廿qwq:“你怎麼知道我罵你?”
敏蕊瞪眼:“你還真敢罵我?從你那小眼裡我就能看出來!你才蠢你才蠢你才蠢!”
罵着,追逐暗廿就是一頓猛打,可算是要報了剛纔的跳崖之仇。
暗廿嘰喳亂叫的跑。
而唐菁月在後面走着走着,慢慢的駐步了。
墓字輩啊。
看守皇陵的暗衛。
她不禁低頭看向腰間玉佩,伸出手指細細摩挲。
人都在跟前了,皇陵還有什麼好看守的。一具屍骨罷。不過作爲考試倒數的暗衛懲罰,也是挺不錯的。
唐菁月想着,嘴角帶笑。
看着前面敏蕊逮住了暗廿照死裡打,唐菁月瞪眼。今天真是日出西山,奇景看不完了。先是敏蕊在空中失態慘叫,後是從來沒有過的當衆腿軟出醜、委屈傷心,現在更是驚奇,追着一個男子暴打!
唐菁月還從來沒有見過堪稱管教嬤嬤的敏蕊如此失態。不過這身手……能把暗字輩第二十打成這樣,敏蕊絕世高人呀。
剛出聲想喊敏蕊住手,忽而,頭頂一個人影正中直直落下!因爲頭頂就是濃密的雲層,所以唐菁月沒有察覺。等發現時,已躲避不開。
眼看着那人影就要和唐菁月砸在一起,人影急忙空中扭腰而側躍,將將避開唐菁月,在唐菁月的身邊重重一聲,彆扭落地。
真是驚魂未定。還真讓敏蕊說對了,外人闖入有從天上掉下來的。
定睛一瞧,原來是個小姑娘。
但是功夫這麼好,其他暗衛也沒有動靜,想來也一定是私邸的暗衛了。沒有想到,私邸還會有這麼小年紀的姑娘當暗衛。
唐菁月覺得有些稀奇的看着。卻絲毫不覺得恐怕對方的年紀比她還要大一兩歲。
嚴百二忍着腰痛的直起身子。她一向是在這裡落地,私邸裡的人都知道,所以不會站在這裡。如今怎麼會有人?
斂眉看去,竟然是以貌美女子。
立刻,嚴百二抽出佩劍,全身充滿了排斥戒備感的看向唐菁月,表情冷漠的嚴厲質問道:“你是誰,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面對對方的銀劍,聽出嚴百二話語中裡非常強烈的殺意,唐菁月知道怕是自己一個回答不對,這小姑娘將要對她動手了。
好在,雖然因爲回到私邸,暗衛們對唐菁月的保護有些鬆懈,但見人如此放肆的對待王妃,當然不能坐視不理。
遠處的暗廿也瞬間飛了回來,怒目嚴百二:“放肆,敢對王妃不敬!”
一衆暗衛瞬間將嚴百二團團圍住,護在唐菁月的面前。
“王妃?”嚴百二震驚的重複,看着唐菁月,再看看對自己拔劍相向的兄弟,滿臉憤然道,“哪家的王妃!主子說過,擅闖私邸,殺無赦!”
唐菁月覺得有點奇怪,怎麼感覺所有暗衛都認識她,就這小姑娘不認識呢?
最後,還是嚴字輩的嚴七明白了。轉身面對唐菁月,跪地解釋道:“王妃恕罪,嚴百二因傷,一年的時間裡,每月嚴字輩例行考試排名倒數五名內,所以是墓字輩的暗衛。看守了一年的皇陵,今日才重回嚴字輩。她沒有去王府見過王妃真容,這才大膽冒犯王妃。屬下懇請王妃寬恕。”
若不是才聽暗廿介紹過墓字輩,怕是對於嚴七這會兒的話,唐菁月都聽不懂。
怪不得方纔落地時姿勢帶一些彆扭,原來是受傷了。
“原來是這樣,”唐菁月點頭示意明白了,而後大度的笑着道,“沒事的,也沒傷到我。她這樣的脾氣很好,你家主子說的對,擅闖私邸,肯定要殺無赦。”
哪裡有人能料想到還會有一個嚴字輩的暗衛因傷,倒黴的被派去看守了一年的皇陵。嚴百二若是能認識唐菁月,那纔是奇怪了。
聽到王妃原諒了嚴百二,衆暗衛對王妃的寬容大度表示感謝。畢竟整個私邸就這一個女娃娃,還正當妙齡,簡直就是谷寶。就介麼死了太可惜太可惜。
解釋的嚴七起身,衆暗衛收劍。當看到嚴百二仍然不知死活的用劍對着王妃時,谷一變了臉色的向嚴百二厲聲呵斥:“嚴百二,你大膽!還不快收了武器,向王妃謝恩!”
嚴百二兩隻大大眼睛如同兩盞點在義莊門前的大白燈籠,看起來有種陰森的鬼厲。
暗廿默默的在唐菁月身後說:“這姑娘一看就是守墓守久了的,可當古墓派掌門。”
敏蕊差點忍不住笑出來。
嚴百二看了唐菁月很久,似乎是要把唐菁月的尊容牢牢的記在心裡,再也不能忘卻冒犯。久到谷一就要拔劍給嚴百二一個嚴厲的教訓時,她這才終於利落收劍,跪地重重磕了一個頭。
“是屬下魯莽,多謝王妃寬恕!”
但是很明顯,唐菁月都能聽出來,這姑娘的口氣裡還包含着對她的不服氣。
可不過是一個小姑娘,還是阿皓的手下,是珍貴的暗衛。況且,還看守了一年的皇陵呢,對她,也算有恩之人。
“無事,既然好不容易回來了,就快些去歇息吧。”唐菁月不予計較,還表達了親切的關懷。
可聽着唐菁月如同女主人般的態度,嚴百二撐在地上的上手青筋繃起,幾息後,才逼着自己說出一個字:“是!”
谷一急忙站出來拉走話題:“王妃,午飯已備。谷內材料寡陋,屬下招待不週,王妃莫要嫌怪。”
聞言,唐菁月很淡然的便將嚴百二的事情丟到一邊,面對谷一的客氣謙卑的邀請,打趣道:“你若再說這裡簡陋,我可要到王爺手上爲你們討銀子了。”
“不敢不敢,”谷一一驚,謙卑過頭了這是,“哪裡能從王爺的手裡要銀子。”
私邸所有暗衛從小到大,衣食住行還有訓練、出任務的種種花費,都是王府負責。暗衛沒事也到江湖上當個刺客呀、殺手呀什麼的,不差錢的。可不敢再向王爺要錢了。
隨着谷一的手勢,唐菁月向回走去。
“那就可別再說招待不週的話了。我還以爲你跟我哭窮,好讓我再和王爺哭窮去。”
對於王妃的調侃,谷一連冒冷汗,直道“屬下失言,屬下不敢”。
難得看到谷底老霸王被將住,一旁暗衛們“呵呵”直笑,對王妃的好感更多了。因爲聽王妃的話就像是,如果谷一哥真的向她哭窮,她就真的會去向王爺要銀子來補貼私邸。這真的很讓人感受到來自主子的關懷。
衆人回去住處,嚴百二才慢慢的從地上站起來。
回頭,看着被衆暗衛簇擁保護的那女子背影,雖隱約可見,但映在嚴百二的眼中,卻是那麼的清晰。
主子竟然會讓這個女人進入踏入私邸!
嚴百二一掌揮向湖泊,震飛數條草魚。
她留在皇陵一年,礙於規矩,數次想回輔天而不得。本以爲一年的時間,無關緊要,可當得知主子成親的消息時,她有多恨!她恨怒到發狂!
每個月更換來新的墓字輩弟兄,帶來的消息都是主子對那女子有多上心。但她依然不信。上心?主子會輕易對女子上心?輔天城裡不是還流傳楊府三小姐是主子的真愛,攝政王府後院的沈姨娘纔是主子心上人嗎,又有哪一個是真的!
她知道她心中是有些不安的。因爲輔天城裡流傳的消息是謠言,而暗衛弟兄們之間流傳的可就是……
但沒想到,回來私邸的第一天,就碰到了這個女人!
屬於暗衛和主子的私邸,進入一個所謂的“女主人”?這讓嚴百二有一種自己的家被外人侵入的憤怒感!
果然是傾國傾城的美人,怕是用了什麼狐媚手段勾引了主子。主子不會那麼膚淺,怎麼會看上這樣一個女人?
嚴百二憤恨的想着。
嚴百二之前出任務受到了嚴重腰傷,鬆神醫甚至說她有再也無法動武的可能。若不是嚴百二毅力過人,王府又尋好藥來爲功臣治傷,嚴百二怕是真的要廢了。
如今養了一年雖然大有起色,但並未痊癒。如果不是因爲有兄弟可憐她被困在皇陵一年了,在考試中微微放水,怕是這個月,嚴百二照樣還得在皇陵裡守着。
看着自己因爲練武而粗糙佈滿厚繭的雙手,想到還有身上的傷疤,再對比唐菁月膚白貌美,嚴百二沒有自卑,反而握拳重重道:“主子,屬下對您纔是絕對真心!”
眼睛裡,忠誠滿滿。
今日的私邸谷底的確是與以往不同。其實,不僅是唐菁月對阿皓這個神秘的私邸感到好奇,私邸裡的暗衛又有哪一個不是對主子的王妃感到好奇?
雖然說除了嚴百二以外,每一個人都去攝政王府親眼見過王妃,也的確是能看出主子對王妃的在意,可畢竟沒有切實接觸過,就不會了解王妃是個什麼樣性情的人。
今日機會難得。谷一看出王妃主子是個好相處的,於是所幸擺了席在平日操練的空地上,所有無事的暗衛都可以來吃來喝來肆意瞻仰王妃尊容。
私邸,從來沒有這般熱鬧過。
忙裡偷閒的暗衛數量不多,約有百號人。無事的暗衛數量都有百號人,可見這個私邸裡的暗衛數量該是多麼的龐大。
坐了十幾張桌子。簡單的飯菜擺上桌。雖然說不想讓王妃誤以爲自己是在哭窮,但谷一還是忍不住說了句:“屬下們平日就吃這些,若是王妃不習慣,屬下立刻叫人進城去買。”可是這一來一回,這夠等的了。
唐菁月看桌子上,什麼涼拌黃瓜、西紅柿炒雞蛋,燒茄子、炒土豆絲……的確都是些很普通的菜。不過谷一也不至於如此小心翼翼嘛,家常小菜,哪怕是皇上也是吃這些的。
入席,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下,唐菁月也不拘束,率先拿起筷子夾了一口土豆絲吃進口中。
醋溜土豆絲。
嚼一嚼,嚥下去。
恩……
唐菁月蹙眉,這酸爽?
一瞧王妃皺眉頭了,所有暗衛艾瑪都是心中一跳。王妃這是啥反應?
中毒了吧。
今兒中午炒土豆絲的暗衛是哪個,還不快過來以死謝罪!
在一衆緊張的注視下,唐菁月吃乾淨以後,放下筷子,幽幽的道了句:“這手藝,和我也不相上下了。谷一,你們私邸的伙食不錯呀。”
恩?
一時摸不透王妃這是誇獎還是譏諷,谷一隻能僵硬用“嘿嘿”兩聲乾笑來表示迴應,
聽主子的話,敏蕊很驚訝:“能和主子手藝不相上下,還真不多呢。”就那刀工,御廚都不敵的。
“哦?”敏蕊的話,讓衆人聽出王妃似乎是在誇獎他們私邸,谷一代表所有暗衛感興趣的問道:“王妃廚藝高深?”
唐菁月淺笑,喝口水:“廚藝不敢當,刀工還是可以的。”
她不自負,但也不自卑。現在場合,能和阿皓的暗衛們處好關係,爲什麼不呢?
但誰料,就在這時,不作妖就會死的暗廿衝弟兄們直眨眼,蠱惑人心的說:“王妃的刀工!那是——唰唰唰唰,嚓嚓嚓嚓,出神入化!王爺都吃蘿蔔了呀,兄弟們!”
大新聞!
“哦——?”十來桌觀衆配合默契。不敢相信,主子吃蘿蔔了?不可能吧?
暗廿連連挑眉,重重點頭。
主子對蘿蔔的抗拒,是會遭兔子譴責的惡行。
而暗廿天生不怕事大,天生人來瘋。一看大家配合,難得這麼熱鬧聚在一起,立刻嗨勁上腦,擡頭就朝遠處叫喊:“拿一把菜刀和一根蘿蔔來,讓大夥看看王妃的刀工!”
一聽完暗廿的胡說八道,敏蕊就立刻瞪眼,不敢相信的看着暗廿。她覺得,再給這兔崽子一面鑼,他就可以帶着主子上街賣藝去了……呸,什麼帶着主子,這小兔崽子自己上街去吧。
捂眼。心好累。
讓王妃展示刀工什麼的,谷一覺得不妥。而且大部分的暗衛們也都不是像暗廿這麼犯二缺心眼,聽到暗廿說讓王妃亮一手,齊齊心一驚,覺得暗廿是不想活了。
只是偷偷的打量王妃的神情,但卻見王妃笑意盈盈的模樣,分毫不見生氣動怒的意思。而且看向暗廿還說了一句:“暗廿,你拿敏蕊的手帕去各個桌子上收錢。若是覺得我刀工好,讓大家有錢的,捧個錢場?”
這本該是自降身份的話語,可真是奇怪,從唐菁月的口中說出來,讓人聽着就那麼自然。似乎……恩,與民同樂?
谷一不自然的想着。又覺得與民同樂這個詞用的不對,因爲王妃並沒有將她和他們看做是“君”和“民”的關係。現在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大家如同朋友,能夠互相開着玩笑,湊着熱鬧。
再認真的看向王妃侍女的臉色,見到侍女一臉的無可奈何,谷一明瞭,可見王妃是真性情的。
唐菁月的默許讓氣氛大爆。有暗衛飛去拿菜刀和蘿蔔,有暗衛直接飛了銅板,穩穩落在唐菁月所在飯桌的中央。
也不知道是誰大膽的喊道:“屬下先捧個錢場!”
這又是哪個兔崽子?!谷一沒好氣的瞪過去一眼。大膽,誰這麼不講規矩,往王妃面前扔錢?
而唐菁月則是忍不住以帕掩脣,笑得開懷。只覺得阿皓手下的這批暗衛真是可樂。
“多謝。”她輕笑着。
於是,谷一的一眼狠瞪,換回來的只有更加多的銅板。
按照第一個銅板的擺放位置,其餘暗衛所丟擲的銅板齊齊壘在那一個銅板上面。整整齊齊,錢孔對錢孔。壘到一定高度了,又有人擲去一根筷子,正中深深錢孔,將這一堆銅錢給串了起來。
個個都是好功夫呀。
一時間,暗衛們倒是玩得開懷,一眨眼的功夫,桌子上就壘起了三四堆筷子串銅錢。
唐菁月座旁,暗廿正在向敏蕊要手帕。
敏蕊翻白眼:“錢都扔桌上了,你不用去要了。”
“我不用去是我不用去,主子讓你把手帕給我,你還是得給。”
“你既然不用去了,也就不用要手帕!”
暗廿伐開心:“你怎麼不講理,聽不聽主子的吩咐?”
“……你不去,不也是不聽主子吩咐?”
“誰說我不去?我去,你把手帕給我。”
面對難纏的暗廿,敏蕊不情願的把手中帕子抽出來,遞給暗廿。誰知,暗廿直接將敏蕊的帕子塞進懷裡,然後兜起自己的衣服下襬,朝敏蕊挑眉:“主子又沒說拿你的帕子兜錢。”
“你!”
被坑的敏蕊心繼續累着。
很快,就有暗衛拿着菜刀和蘿蔔來了。哦,不僅是蘿蔔,各種帶皮的蔬菜,一筐,大有任憑王妃看它們哪個三生有幸就挑走哪個的意思。真是菜生命運的轉折點呀,光宗耀祖!
被這羣暗衛逗得開心的唐菁月不矯情,起身接過鹽巴遞來的菜刀,從菜筐裡挑出來一根傳說中的黑暗料理——胡蘿蔔!
“哦——!”朝聖的暗衛們驚呼。
二話不說,唐菁月左手拎起胡蘿蔔纓子,右手緊持菜刀,但拿法很特別,不拿在刀把上,而是直接拿在了刀背上。右手虎口將菜刀緊緊卡住,四指逼近凌厲的刀刃。
只見,左手一點點的旋轉着胡蘿蔔纓子,右手拿着菜刀一寸一寸的從下到上,緊隨着右胳膊的微微顫動,幾乎看不見削皮的動作,但一小片一小片胡蘿蔔的皮卻如同雪花般河流般,統統落入桌上白盤。
抽氣聲頓起,暗衛們看得目不轉睛。專業術語,微操厲害呀。
他們每一個人都能夠輕輕鬆鬆的看出王妃是個不懂武功的普通人。但就是普通人能有這般刀工,不得不令人震驚。這種細微精準的操作,他們暗衛之中,怕也是沒有幾個人可以做到。
除非他們開設廚字輩。+_+
谷一暗贊王妃不簡單。不知何時隱在了暗處偷看的嚴百二不服氣的咬脣,這算什麼,她肯定也能做到!
點點胡蘿蔔皮齊齊削完,下雪一般速速落。
隨後,唐菁月將胡蘿蔔一抓,削掉綠油油的纓子。緊接着將胡蘿蔔直接一扔上天然後就是暗廿所描述的“唰唰唰唰、嚓嚓嚓嚓”。等胡蘿蔔再落下時,就是粒粒如同指甲蓋大小,非常規整的落於盤中了。
場景靜了一息後,猛然爆發:“哇!”
王妃好刀法啊!
暗衛們歡呼了。太厲害了!這是怎麼練到的,王妃要練多久啊。
難以想象,高門貴族的大家小姐也會有如此好的刀法。
驚歎過後,有的人急急往暗廿的衣服裡扔銀砸,有的人直接往唐菁月的桌上扔元寶!
暗衛中也有真壕。一定是剛纔第一個扔銅板的,肯定是王妃真愛。
有人帶頭扔元寶,立刻,和銅板一樣,一個個元寶乖乖巧巧的就在桌上壘成了一座又一座小山。
唐菁月只覺得自己是被敏枝和夏蓮傳染了,看着面前的金山銀山,就止不住的想笑。今天這一遭沒白來,賺了個盆滿鉢滿。
笑出淚花的一瞥眼(¬_¬)。呃。
景芝皓也不知道站在旁邊多久了,反正是面無表情的看着自家媳婦賣藝賺錢。和唐菁月對上雙眼後,景芝皓的眼神裡,滿滿都是好闊怕的訊息。
唐菁月立刻被嚇得嗆住,忍不住轉頭:“咳,咳咳……”
做如此丟臉的事情,竟然會被阿皓給看到。真是太羞恥了。
見月兒被自己驚到,景芝皓這纔沒好氣的走上前,在瞬間安靜的場面裡,於唐菁月身旁站定。
一邊輕輕的撫過月兒後背,一邊拿着月兒的水杯遞到她的手裡。別看愛妻狂動作溫柔,其實暗衛們的感受纔是最爲真實的。
景芝皓冰冷沉重的威壓席捲全場,就連偷偷在遠處看戲的嚴百二也忍不住現身跪倒在地。
渾然不知主子是多會兒駕臨的,谷一哆嗦起身,恍然間只清晰的意識到一件事情:吾命休矣。
“主、主子。”
“咚”,和一衆暗衛齊刷刷跪在地上。
“屬下們放肆,請主子責罰!”谷一臨死大喊。
暗衛們齊聲謝罪:“請主子責罰。”
一個個的,都是後知後覺的惶恐之聲,噤若寒蟬。暗衛們個個恨不得將腦袋埋進土裡,沒有膽子敢擡頭去看主子。
方纔玩嗨了,現在被主子的氣勢凍住,腦子終於清醒。他們竟然敢把王妃當成賣藝的似的,朝王妃扔錢!
完了完了。一定是王妃太美太危險,被王妃迷惑的變成了雄心豹子膽。早知道會被主子抓住現行,嗨個屁,還不如快點睡。
想到這裡,一重又一重的怨念就全都落在了暗廿的身上。
都是這個兔崽子!若不是暗廿提議,哪裡有這出。嗚嗚,主子明鑑吶。
暗廿纔想嗚嗚,有樂同嗨,有難他當嗎?
好不容易將驚到的岔氣撫平,呼吸平和後,唐菁月小臉紅撲撲的將菜刀放到桌上。“咣噹”一聲,脆亮亮聲音,挺嚇人的。
“阿皓~,”唐菁月撒嬌似地軟軟叫道,“你怎麼來了?”
景芝皓:“耽誤你賺錢了。”
唐菁月:……你知道就好。
“呵,呵呵。沒有啦,討厭!”唐菁月難爲情卻又止不住笑的在阿皓身上砸一下。
唐菁月自然能看得出來阿皓並沒有動怒,現在這麼兇,就是在特意威懾暗衛們。畢竟,她作爲女子可以不講身份尊卑的與暗衛們玩鬧,而阿皓作爲要讓暗衛們賣命的主子,一定要保證威嚴不可冒犯的形象。
不過,她與阿皓一個黑臉、一個紅臉,其實挺好的。
景芝皓教訓着唐菁月:“你方纔的行爲,出去敢說你是攝政王妃嗎?”
唐菁月嘟嘴。
“成何體統!”
抿脣。
景芝皓再看向跪了一地的暗衛:“還有你們,沒大沒小。今天的飯都不用吃了!”
“謝主子!”被罰不準吃飯還得謝恩,好悽慘,嗚嗚嗚。
另外,王妃這麼好,還要被主子訓,好心疼。
教訓完人,景芝皓一甩袖子,怒氣未消似的;“走!”
看他要走,唐菁月趕忙可憐巴巴的拉住他的袖子,伸出一根指頭指向桌面,小聲道:“那我的賣藝錢……”呃,一不小心把戲稱說出來了。
聽到王妃說“賣藝錢”,暗衛們全都恨不得耳朵聾掉。
見唐菁月還惦記着桌上的金子銀子銅板,景芝皓怒喝:“全部充府庫!”
頓時,唐菁月眼淚汪汪,無聲控訴:阿皓好凶好殘忍。
看不下去的景芝皓一把抱起唐菁月,飛上雲霧間。
見主子走了,暗廿甘願當牛做馬,急忙直接在敏蕊面前蹲下:“來,我送你上去。”
呵呵。敏蕊:“不勞您大駕。”
說完,連個眼角餘光都不給暗廿的走向嚴七和嚴八。
於是,暗廿淚千行的看着敏蕊坐上椅轎,由嚴七和嚴八擡着灰走了。他緊握手帕跟在後面,心中怨念深深:爲森麼,明明都給了定情信物的說。
出了甬道,通過後院的井回到山谷後,不再那麼幹燥的空氣讓唐菁月舒服的大大深呼吸一口。
“還是谷外的空氣宜人,裡面太溼了。”
溼氣極重,唐菁月這樣沒有內力還體寒的普通人,在裡面生活就是傷命。
景芝皓心疼的直接抱唐菁月坐上馬車,手掌在唐菁月的身上過一遍,用內力一點點烘熱唐菁月的身子,烘乾帶潮的衣服。
大掌撫過後背,越過柔軟的臀,繞到前面劃過腹前,向上而去。摸着摸着,便不自覺的親吻到了一起。
景芝皓有些意亂情迷。
方纔於谷內見到月兒時,真令他驚訝。這丫頭得意洋洋的削着蘿蔔,桌前一堆又一堆金光閃閃、銀光燦燦的元寶。她和他手下的暗衛相處得實在是太過和諧。
這纔不過是兩個時辰的功夫,她怎麼就這麼能得民心?
景芝皓一直奇怪,敏枝和夏蓮的財迷性子是怎麼被養成的,到今天他才發現,罪魁禍首原來是她。
隱藏的很深嘛
“唔……”
唐菁月嚶嚀的揚起頭,任由阿皓的親吻在她的脖頸處流連。
迷糊中,唐菁月來了句:“我的賣藝錢,你要還給我的。”
景芝皓吻上她的脣,上手解開她的衣服,耍流氓的道:“和本王好一次,就給你。”
趕馬車的甫一:車廂隔音太好,我什麼也聽不到。
真的。
……恩,就是今兒這車晃得太厲害,有點不好趕。孤甫寡一不明白,主子和王妃在馬車裡做什麼呢,爲什麼介麼晃?
唉,有點想夏蓮那丫頭了。分離一刻,都是思念。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