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順着原路離開國師的洞天,重新回到修建有八座門戶的大殿之中。諸王們早已離去,只有也遲還在這裡。
李玄都問道:“你在等我?”
也遲點了點頭。
李玄都笑道:“等我做什麼?”
也遲老實回答道:“小閼氏在拉攏我,大都尉也要拉攏我,還有人說我護衛不利,要我給老汗陪葬。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倒是不傻。”李玄都笑了笑,“大都尉不是你的老師嗎?爲什麼不跟在他的身邊?”
也遲仍舊是老老實實回答道:“老汗不喜歡明理汗,我要遵從老汗的遺志。”
李玄都早就知道也遲是個一根筋,沒想到他這麼一根筋,不由問道:“那你爲什麼跟着我?我只是一個外人,你就不怕被旁人說跟外人勾結害死了老汗。”
也遲搖了搖頭,“不會的,我瞭解大都尉。”
李玄都想了想,說道:“正好月離別已經離開了王庭,而我在王庭中還需要一個嚮導,你可以跟着我。”
也遲重重點了點頭,看了李玄都一眼,欲言又止。
“還有事?”李玄都問道。
也遲認真說道:“你好像不太一樣了。”
李玄都略感驚訝,“你看得出來?”
也遲有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看不出來,是直覺。國師曾經說我人雖然傻了點,但是傻也有傻的好處,總能透過僞裝一眼看穿本質。我也不知道國師到底是不是在誇我。”
“當然是在誇你。”李玄都笑道:“國師想要表達的意思,應該是赤子心性,不過你們金帳中沒有這樣的說法,所以國師只能換成另外一種說法。”
也遲沒有爲此而興奮,臉色有些凝重,問道:“國師……真的死了?”
李玄都說道:“伊裡汗沒有告訴你嗎?”
也遲說道:“大都尉的確宣佈了國師的死訊,可是關乎到大汗之位,大都尉的話也不能完全相信,所以我更相信使者。”
李玄都不由高看了也遲一眼,“看來你跟在老汗身邊也學到了許多東西,不過你這次想錯了,國師的確死了。”
也遲沉默了許久,感嘆道:“國師那麼強大,竟然死了。”
李玄都道:“國師死在了兩個和他一樣強大的人手中,而這兩個人還在王庭之中。”
也遲一驚。
李玄都道:“我很好奇,老汗有沒有其他的護衛,足以與國師抗衡的護衛。”
每當涉及到老汗的隱秘,也遲就不會那麼痛快,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道:“老汗還有四位護衛,他們雖然沒有軍隊,也不是怯薛軍的都尉,但被老汗授予了也先那顏的封號,擁有財富和封地,地位尊崇,他們任何一個人都不是國師的對手,可是隻要四人聯手,就足以抗衡國師。”
李玄都問道:“他們在哪?爲什麼不在老汗的身邊?”
也遲說道:“老汗把他們派出去尋找長生不老藥,一個人去了鳳鱗州,一個人去了婆娑州,一個人去了中原,還有一個人去了西域。”
李玄都搖頭道:“老汗太大意了。”
也遲點頭表示贊同,“大都尉曾經勸過老汗,卻被老汗斥責。老汗雖然睿智,但也很固執,他決定的事情,很難改變。”
也遲又看了看李玄都,說道:“現在的你與老汗最信任的那位也先那顏一樣強大,我完全不是對手。”
李玄都笑了一聲,“難怪國師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動手,原來這是老汗最虛弱的時候。可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還是兩隻黃雀。”
也遲聽不懂李玄都說的話,問道:“我們現在去哪?”
李玄都回答道:“交換人質。”
不多時後,李玄都帶着也遲來到寧憶和皇甫毓秀藏身的地方,當然在這裡還有被囚禁的明理汗。
從始至終,李玄都就沒想要殺明理汗,他不是幫某個人爭奪大汗之位,而是要讓金帳陷入混亂之中,所以活着的明理汗比死了更有用。
寧憶第一時間察覺到李玄都的氣態變化,面露喜色,抱拳道:“恭喜紫府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皇甫毓秀怔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神色複雜,“李先生不到而立之年就已經晉升天人造化境,重回太玄榜更是指日可待,實在是……實在是可喜可賀。”
李玄都擺了擺手,“地師已經駕臨王庭,國師就是死於地師之手,在地師面前,我就算是太玄榜第一人,也無甚可喜之處。”
此言一出,寧憶和皇甫毓秀都是臉色凝重。人的名樹的影,地師何許人物,不必多說,縱橫江湖多年,在當世五大高手中高居正中之位,隱隱有天下第一人的意思,兼具才智超絕,誰敢小覷。
皇甫毓秀問道:“地師親自下場,會不會與宋政有關?”
李玄都沒有給出肯定的回答,“也許。”
皇甫毓秀皺起眉頭,“聖君呢?”
李玄都道:“地師和聖君打了一架,未分勝負,準確來說,聖君想打,卻奈何不得地師,地師顯然沒有與聖君過招的意思,主動退走,然後聖君也走了,至於在哪,也許就要等着聖君主動來找我們了。”
聽到這兒,皇甫毓秀稍稍鬆了一口氣。
李玄都道:“皇甫宗主請放心,在當下局勢,與聖君聯手是最好的選擇。”
皇甫毓秀深深看了李玄都一眼,“希望如此。”
接下來,李玄都親自“護送”明理汗返回行宮,同時派寧憶去伊裡汗那兒接人。這是李玄都和伊裡汗早已商量好的事情。
當寧憶來到伊裡汗行宮時,石無月被蕭夫人親自送出行宮的大門。
寧憶的目光掃過蕭夫人,微微一怔,“你是……”
蕭夫人也看到了露出本來容貌的寧憶,也是一驚,“你……是寧公子?”
寧憶摸了摸自己的臉龐,搖頭笑道:“什麼寧公子,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叫我寧憶就好。”
石無月瞪大了雙眼,在兩人臉上來回掃過,“你們認識?”
寧憶解釋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我還不是江湖人,而是一個讀書人。”
蕭夫人說道:“那時候我也不是伊裡汗的妻子和罪官之女,算是個官家的千金小姐吧。”
既然兩人都緬懷過去,石無月覺得自己不跟隨一下未免太不合羣,說道:“那時候我還是玄女宗的霓裳使,還沒有和師姐反目。應該是吧?還是已經叛出玄女宗?我有些記不清了。”玉牢歲月太過漫長,泯滅了時間的概念,讓她自己也不確定了。
寧憶望向石無月,嘆了口氣,“李先生說你這段時間肯定沒有繼續修煉他給你的功法,只怕病情會有些反覆。”
石無月輕哼一聲,“他管得可真寬。”
寧憶繼續說道:“李先生還說了,你會給你整理一份新的功法,應該能夠根治。”
石無月皺了下眉頭,“他……境界又漲了?”
寧憶不得不讚嘆石無月的聰敏,點頭道:“相信不久之後,李先生的名字就會高居太玄榜上。”
蕭夫人只是默默傾聽,她不止一次聽到這個所謂的“李先生”,不由好奇問道:“這位李先生是個怎樣的人?”
寧憶略微沉思了一下,說道:“李先生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他來自東海,卻心懷天下。”
蕭夫人又問道:“你是在爲李先生做事?”
寧憶沒有說話,權作默認。
蕭夫人離開中原的時間太長,在她離開中原的時候,還是李道虛和司徒玄策的時代,當然沒聽說過李玄都這個名字,至於帝京之變,傳到王庭時只有一個結果,而沒有過程。不過她已經肯定李玄都與李道虛有着某種深刻的關係,也許是子侄,也許是孫子,總之,是李家之人。
蕭夫人不是個深宅婦人,從她對伊裡汗的潛移默化就能看出一二,這些年來她一直在關注中原的局勢,並且注意到了兩個地方豪強,一個是遼北秦氏,另一個就是東海李氏。
蕭夫人輕聲自語道:“李家公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