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剛過,洪秀全就開始在構思着一篇文章,這是他準備發在明天《新天京報》上的“討逆詔告”。他鼓吹天朝上下要大力運用白話文,《新天京報》上的白話文章更是鋪天蓋地,可是,他寫來寫去卻總還是寫不好。也許是習慣了,文章前一部分一出來,怎麼看怎麼還都是個不倫不類的打油詩,不過就是比起平時來長了點兒而已。但這似乎並不影響他的心緒,常言說的好,人逢喜事精神也爽嘛。精神一好,就是那被打腫的屁股,現在也好象一下就好了不少。
“盤古開天,萬物有序,爺總是爺,孫就是孫。君主一言,快馬一鞭,顛倒黑白,豈不枉然?東逆秀清,少小張狂,山中燒碳,凌弱持強。金田從龍,心懷異志,得月望日,天狗醜相……”
忙活到現在,連午飯還沒顧得吃的蒙得恩,看到天王凝神細思的樣子,一時不好意思打攪了天王的文思,立在一邊兒很是虔誠地在默默地拜讀。讀了幾句,連他自己都覺得臉開始在發燒。
東王畢竟是天朝開國的最大元勳啊,怎麼在天王的筆下,倒成了一個腳底生瘡,頭頂流膿,打小就不是個什麼好東西的人了?蒙得恩再蠢,他還知道一個老人們常說的道理,人以類聚,物以羣分,東王要是真的如此,嘿嘿,那天朝上下可就真都成了一羣的癩蛤蟆了。
不過,臉燒歸燒,仔細一想想,蒙得恩又情不自禁地在心裡給天王暗挑大拇指。天王到底就是天王,殺人嘛,不能搞那些什麼“莫須有”,就是要挖根溯源。要叫上上下下都沒話說。尤其是對付那些個百姓,這一手包治百病,你要不把人說得壞壞的,誰又肯相信他今天能夠大吃到謀奪天王寶座的地步呢?
洪秀全大概也是被自己寫的東西給弄得快二虎了,他停下了筆,轉頭看看似乎已經陶醉了的蒙得恩,“得恩吶,你來說說看,這朕寫的是不是有些過火啊?”由於剛纔精神過於集中了,這一轉身,屁股動的厲害了點兒,他的嘴也禁不住地一咧。
“不過,怎麼會過呢?”蒙得恩嘿嘿地笑着,“我記得安王好象不是老愛說嘛,百姓是水,我們是魚,無水哪有活着的魚?東邊兒的陰謀篡位,百姓們自然不知道底細,他們爲了嘴裡得到的那些吃食,還一股腦地讚頌什麼東王的聖明。現在,咱們就是要告訴他們,他們所讚美的那個東王之本來面目。天王纔是真正的聖明。”
“有道理。”洪秀全揉了揉屁股,“朕還要多多地誇讚一下安、寧二王,得告訴天朝上下,要飲水思源。沒有天朝,就沒有安、寧二王,沒有安、寧二王,哪有東逆的什麼聖明?東逆所做的那點子好事兒,還不都是安、寧二王和他激烈鬥爭的結果?飲水思源,呵呵,這個詞好,好象也是安王先提出來的吧?”
“恩,這種新東西,也只有安王他們能想的出來。”蒙得恩隨口應承着,忽然,他好象明白了什麼,小眼睛立時笑眯成了一條縫兒,“就是應該大張旗鼓地號召天朝上下要人人知道,必須會飲水思源。哎呀,天王啊,最好還要再把安王愛說的另外一句話貼滿天京的大街小巷。”
“哦,是句什麼話?”洪秀全饒有興致地瞅瞅蒙得恩。
“等等,讓臣仔細想想,這句話要一個字不錯地鼓弄出去……好象是什麼什麼忘記……忘記了從前就怎麼的……”蒙得恩使勁兒撓了撓腦袋,冥思苦想了半天,“對了,是忘記過去就意味着背叛!天王啊,這話現在聽起來可真是很有些順耳哩。”
“忘記過去就意味着背叛,哈哈,好,說的真好。”洪秀全看着蒙得恩,讚許地朗朗大笑起來,“得恩啊,可真是難爲你了,記得這麼多他說過的話。”
“天王過獎了,臣不過就是替天王事先在蒐集安王那些蠱惑人心的言論,以備天王不時之需啊。”蒙得恩躬下身,獻媚地陪着笑。
“唉,朕的身邊兒要是各個都如同你一樣,朕也就能高枕無憂幾天了。”洪秀全長嘆了一聲,慢慢地站了起來,也隨即想起了正題,“外面的情況如何?”
蒙得恩貓腰躬身攙扶着洪秀全上了龍榻,一邊兒滿臉輕鬆地回稟着,“天王,北王那邊兒都已經佈置停當了。爲了以防不測,劉大鵬還特地以訓練爲名,將近衛旅暫時閒置的兩個營拉到了城東南幾十裡外。到時候,即便他們想回來救東邊兒的駕,也來不及了。回來的時候,臣順便去看了李福猷,他那裡一切照舊,沒有什麼變化。北王回來的事情他們顯然還不知道。天京火車站臣也去看了看,聽站長講,火車現在已經完全中斷了。看來,仁達他們做的還是很不錯的。另外宣嬌那裡臣按照天王的囑咐也親自跑去了一趟,她晚飯的時候來晉見天王。”
“東逆呢?”洪秀全接過蒙得恩遞上來的茶水,輕輕抿了口。
“東邊兒的還和前幾天一樣,一早就去了新城的軍械局,根據他們的安排,晚上他要在那裡宴請些什麼所謂的功臣,這樣算來,他回東府至少又是要在午夜了。”蒙得恩說到這裡,似乎有些擔憂起來,“這樣一來,北王他們埋伏的人馬怕要等上一段時間了。”
“是啊,時間久了,難免就要泄漏出去什麼風聲,這對他們倒是件難事了。”洪秀全的眉頭輕輕地動了動,接着又問到,“宴請的時候會有什麼官員前去啊?”
“還不都是幾個他看得上眼的一些各部的大臣,對了,洪仁玕大人也要去的。”蒙得恩真是沒白忙和啊,事事打聽的詳而又詳,細之又細。
“是這樣啊。”洪秀全喃喃地叨咕着,似乎有些遺憾,“這個傢伙,朕都把話說的如此明確了,他居然還是沒有大張旗鼓地準備明天受封萬歲。”
“他折騰不折騰已經不重要了,按天王您的旨意,臣下午已經派人開始在天朝門外的天台廣場上搭建封賞臺,再加上前些日子的周密佈置,天京城幾乎無人不知道此事。這些風聲他不可能聽不到,可他並沒有加以制止,嘿嘿,明眼人誰會看不出來呢?這其實就是那個什麼什麼昭之心……”蒙得恩的嘴咧着,乾笑了兩聲。
“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洪秀全瞥了蒙得恩一眼。
“嘿嘿,天王聖明,是,就是他的心。”
洪秀全笑了,笑的很開心。蒙得恩會說話,會順他的心,儘管笨拙了點兒,可是有這麼個忠實的僕從在身邊兒,又很能令他有種成就感。今非惜比,從前的幾個王裡,至少還有一個大老粗的楊秀清,使他感到多少有些安慰。現在可好,這個大老粗的名字竟成了報紙上的常客,時不時地會弄出個什麼狗屁文章來。那些文章顯然不會是出自楊秀清自己的手,客別人誰又知道呢?估計天京的百姓們興許還會覺得他們的這個東王,以前還是個進士出身的吧?
“天王,還有什麼吩咐嗎?如果暫時沒有,那臣先下去忙點兒別的。”蒙得恩的肚子在呱呱地唱着大戲,兩條腿都感到有些發飄。
“等等,”洪秀全把手裡的茶杯交給蒙得恩,又仔細地想了想,“還有一個事兒,內務部在城裡不是還有一隻千來人的巡防人馬嗎,他們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哦,天王問他們啊?”蒙得恩笑了,只要是在天王的面前,他的臉上永遠就沒有疲憊,“他們都集中到火車站附近了,今天晚上他們要押送軍火去鎮江,所以,所以臣就沒有談他們。”
“他們要去鎮江?”洪秀全怔了下,似乎有些不相信。
“沒錯,由於上海發運的軍火中途被私分,東邊兒的大概是怕安王在江北吃虧,特意叫他們押送這批趕製的軍火去救急。”蒙得恩再次證實着他的話。
“是嗎,他們不會是要去上海的吧?”洪秀全看着蒙得恩,象是在問,又象是自言自語。
“去上海?哎呀,臣倒還真沒往這上面去想。”蒙得恩使勁這一拍自己的腦袋,“要真是這樣,那洪仁達他們就危險了。”
恰恰就在這個時候,隨着承宣官的一聲嬌喚,上海派來的信使到了。
洪秀全的心隨即一下就提了起來。事情到了這個份兒上,現在的上海可是不能再出什麼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