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甘是個形勢越來越複雜的地區,我們是得更要慎重地執行民族政策,在沒有下一步具體的天朝最高個民指揮委員會指令之前,只有我們自己摸着石頭過河了。”林鳳祥說着,慢慢地放下了手裡的筷子,站起來踱了一會兒步子,然後,轉頭看看秦日綱和黃再興。
“民族平等不是一句口號。所謂平等,就是誰都不能歧視誰,誰也別覺得自己高貴,誰都不是老大,不管他是藏族的、蒙古族的、穆斯林的,還是我們漢族,都一樣。至於合法的政權,普天之下只有一個,她就是我們的太平天國政權,誰不承認那都是絕對不行的。我們必須要儘量避免類似的回漢互殺情況再次發生,各民族兄弟團結一起,推翻、驅趕滿清殖民者是對的,重建我們共同的家園是對的。但如果有人想以此爲機會,打着反清的幌子,在底下卻是企圖發展自己的勢力,繼續幹一些影響民族大義的事情,利用了我們的善意,那自然是我們不希望的,也是天朝政府所不能接受和允許的。”
“林老總說的對,我對咱們天朝現在的民族政策領會出的也是一樣,不能只要一提起民族平等,就好像是說我們佔據了人口多數的漢人,總必須得去屈從於某些少數民族,給他們搞點兒什麼特殊的關照,而是要提倡相互間的平等尊重,即尊重對方,也要自己尊重自己。一個民族自身的德行不好,談何別人的尊重?”
黃再興看着來回踱步的林鳳祥,連連點着頭。
“殿下說過,西藏及蒙古、新疆問題的解決方式,畢竟是有着種種歷史上的內外因素在裡面,‘自治’這種提法,更有利於全國的光復進程。至於其他地區和民族的自治會不會有,東王、安王、翼王、寧王殿下他們怎麼想,現在誰也不知道。不過,就爲個人而論,我倒是覺得還是越少越好。在我們天朝及紅軍隊伍當中有衆多的各民族兄弟,金田團營的時候,又尤以壯家兄弟爲多,現在還多了苗、彝、回等民族的兄弟姐妹們,他們早都已經完全和我們融合在了一起,誰又能分的出、或者想過要分出彼此來呢?沒有嘛。”
“無論做任何的事情,我們從來也沒有把誰是那個民族的先放在首位,大家是一家人,自然是一視同仁。難道非要反過頭去再搞什麼廣西壯家的自治,貴州苗家自治等等,叫大家一定要重新分清你我,才能證明大家就是真正地平等了嗎?那我們還提中華民族幹什麼?這個問題可不是空穴來風,不僅秦老總剛纔有這種擔心,事實上,不久前在四川的時候,針對西藏的政策一提出來,我就聽過某些人的私下議論,這太極端了,也很危險。”
“說這話的傢伙,我看他們簡直就是一羣混蛋。”秦日綱用還在手裡握着的兩根半截筷子猛地一敲桌子,腮幫子鼓鼓的,“哦,湊集一幫子人佔據一個村、一個鄉、一個縣的就鬧鬧嚷嚷搞什麼自治,那我該說了,這豈不是變相地排擠我們漢人,人爲地製造民族分歧?既然是各民族一家,就應當不分彼此,居住、生活在一起,相互融合,這叫……對了,殿下說的,這叫取長補短,對誰都是有好處的。不然怎麼叫一家人?”
“如果要是真論起來什麼自治就是平等,滿清霸佔我們的土地二百多年了,二百年間也號稱有過那麼多的什麼高尚人士,也高喊着他孃的什麼滿漢一家,可誰他孃的又提出過叫咱們漢人也自治自治?好像我們這個民族天生的就要下賤,就要搞什麼所謂的禮讓別人一樣。孔老二的那些言論放在別的地方可以,要是用在這個方面,我看啊,哪裡是什麼禮讓呢,簡直就是曲意逢迎,是自己根本就覺得自己下賤罷了。”
“秦老弟、黃老弟看問題看得都很尖銳,你們的擔憂我想以後未必就沒有可能會出現。”林鳳祥嘆了口氣,重新又坐回到飯桌邊兒。“咱們這塊兒土地上的人啊,太喜歡起鬨架秧子了。有了西藏的這個先例,一定就會有人跟在後面叫囂什麼所謂的本民族利益,唯恐自己吃了丁點兒的虧。唉,真要那樣,就只能說明他們自己從來就沒有把其他民族真正地當成是他們的兄弟。再往嚴重點兒說,有這種想法的人,就是並不甘心與我們在一個大家庭裡共存。”
他拿起筷子,撥弄着面前碟子裡的辣椒,表情也變得有些陰鬱起來,“我們天朝一開始之所以雲集起的都是zhan有絕對多數的漢民族子孫,這絕對不是偶然,而是一種必然的事情。我想,我們推翻侵略者統治大業的壯舉,也是任何其他民族都難以能夠替代的。中華民族的復興,從根本上講,首先應該是我們漢民族的復興,我們雖然不做大漢族,可我們畢竟佔據着中華民族的絕對大多數,我們的一舉一動,都會直接關係到整個中華民族的利益。正人先正己,我們首先要學會自尊和自愛,我們尊重、不干涉一切其它民族兄弟的精神信仰,只要做到了這一點,那我們就可以問心無愧。既然是一個大家庭,在一個鍋裡舀飯吃,大家就必須共同握好一把勺子,這把勺子既不是我們漢族,也不是另外哪一個民族,她是中華民族。”
他看看黃再興,“方面軍政訓部及各部政訓部門,在這方面的宣傳和教育力度還要加大。要把共盟會倡導的‘富貴不淫、威武不屈、貧賤不移,凍死迎風站、餓死不彎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登山則情滿於山,觀海則意滿於海’;‘能百千而不厭不倦’的我紅軍戰士之本色、胸襟、膽魄、情懷和追求這五大精神,在不久的將來變成是我們整個漢民族的根本精神。”
“每一個人要是都能做到這樣,那我們這個民族就真的是無往而不勝了。”秦日綱長長地吐了口氣。
黃再興夾起個辣椒,丟進嘴裡,狠狠地咀嚼着,“會的,只要我們能像殿下說的那樣,不懈地努力,只要我們不做任何一點兒對不起民族利益的事情,這個目的就一定能夠達到。”
“哈哈,怎麼這頓飯吃了這麼久,揹着我是不是請秦老總吃什麼山珍海味了啊?”
隨着一陣朗朗的笑聲,紅一方面軍副參謀長曾錦發一陣風似的颳了進來。
“山珍海味?”秦日綱大眼睛一忽閃,衝着曾錦發咧咧嘴,“什麼山珍海味啊,要說是吃了一肚皮的鳥氣還差不多了。”
曾錦發笑着看看秦日綱,顯然是發現了他手裡的半截筷子,“這是誰惹了我們的秦老總了,一會兒我替你去收拾他。”
秦日綱看看侍衛送來的筷子,再低頭瞅瞅自己手裡原先的,隨手一丟,哈哈笑了起來,“算了,還是我老秦自己來吧。”
“回來的這麼快,一定是路上又沒顧上吃飯吧?”林鳳祥看着曾錦發自己搬了個木凳坐了下來,趕緊招招手,叫門口的侍衛給曾錦發拿副碗筷,接着又微笑着把剛纔飯桌上的話題簡略地說了一下。
曾錦發先是接過侍衛遞來的一條手巾擦了擦臉上、手上的泥汗,再端過飯碗,筷子在碗裡撥拉了兩下,望着林鳳祥三人輕輕地嘆了口氣,“早先聽說漢中一直是個河川農業地區,應該是很不錯的,可是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是有種說不出的什麼滋味兒。”
“別都愣着了,咱們還是邊吃邊說,兩不耽誤。”林鳳祥瞅瞅眉頭又有些往一起湊的秦日綱,呵呵地笑着。
“我可不是想給秦老總你添堵哦,有件天大的好事我要到最後才能說,提前說了怕你秦老總更吃不下這頓飯了。”曾錦發也看着秦日綱笑了笑,“從留壩到勉縣及西面所有地區,缺糧少衣的百姓比比皆是,爲了幫助他們,各部都在節省自己的口糧。就是這樣,有些大戶們還是不肯主動拿出他們的囤糧來。”
“好大的膽子,我就是沒時間,有時間我親自登門去拜訪拜訪,看看他們都長沒長人心。”秦日綱的話剛一說完,眼睛迅速瞥了黃再興一眼,吐了吐舌頭,嘿嘿地趕緊低頭吃了口飯,“可惜可惜,今非昔比嘍,就是我去了,他們也敢不賣老子的帳了。要講政策,還要團結這些個混蛋不是。”黃再興是共盟會在方面軍中的第一把手,秦日綱知道,在這位大人面前講些有悖政策的話題,那可不是一件好玩兒的事情。裝模作樣地哼唧了一會兒,他忍不住擡起頭來,把目光落到曾錦發的身上,又轉移到黃再興那裡,他在猜想曾錦發到底帶回來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