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海豐講的那個故事的源頭,就是擺在大飯桌午中間,賞州僕最喜愛的、美味無比的“都一處”的燒賣。
當然,林海豐這一次即興所講的故事與以前不同,當中杜撰的成分,似乎也不少。
據林海豐講,大概是在八九十年前,滿清那個總喜歡東遊西逛,屬兔子的所謂風流皇帝乾隆,在宮中實在又是悶得難受了。於是,在正月初二的晚上,他一個人竟偷偷地溜達到了前門大街。
就同眼下一樣,那時候的買賣家,尤其是乾飯館的這一行。不過完了年,也就是不出正月十五。那是沒有人開市營業的。可偏偏湊巧,正自己在空曠的街道上東瞅西望,爲想找個熱鬧看看都找不着而犯愁的那位遊蕩鬼似的乾隆,卻突然發現就在前面不遠處的一家小酒館,不僅亮着燈光,竟然還難得地開着大門。
於是,無聊透頂的那位乾隆,欣喜若狂地進跑兩步,挑起小酒館的簾籠。就一頭鑽了進去。
其實,乾隆鑽進去的這家到眼下連個字號都沒有的小酒館,平常的生意做得是很不好的,沒辦法,這才趁着其它的競爭對手都在只顧享受大年的快樂的機會,提前開始營業,多少賺點兒容易錢。
在小酒館裡,乾隆點了些酒,又要了些下酒的小菜和點心,其中,就有他們大家眼下正在品嚐的燒賣包。一邊吃,一邊跟店家東聊西扯。
像乾隆這種傢伙,宮中的山珍海味吃多了,偶爾吃上一次半次外面的新鮮玩意兒,就是再難吃的東西,他也會感覺好的不得了。再加上這家唯一還在開業的小酒館,又在他最閒的生瘋的時候,給他添了點兒樂子,所以,乾隆不僅覺得送進嘴裡的東西吃着香,這心裡,自然也是舒暢的很。
但香歸香,舒服歸舒服,等到吃飽喝足了,樂子也找得差不多了,起身想走人的時候,乾隆卻傻眼了。原來,這傢伙身上根本就分文未有。
當時的乾隆,估計是很尷尬的。因爲這個乾隆,一向都覺着自己在各個方面都很出色,是個真正的人中之龍。這麼一個天下第一帥的大人物,要是在一個小小的酒館內被人以吃白食的名義整治一下咋說也是好說不好聽。
無奈之下的乾隆,只好好言向店家請求暫時除下賬。而且還給了店家一個地址,大概是就是東安門那一帶的某個地方吧。
一來,店家從這個食客的穿戴和做派上。覺着對方不像是個吃白食的無賴之人。
二來,商家們也並不都唯利是圖的無心之人。畢竟是大年期間,不要說人家還是主動說小話請求除賬,就是真的白吃了這麼一頓,店家也未必就覺着怎麼地。
第二天,店家按照頭天晚上那位客人所留下的地址,來到了東安門一帶。可他在轉悠來轉悠去了好一陣之後,這纔有點兒變得眼暈起來。因爲要是按照客人的說法,這位客人的住處,只能是紫禁城裡面了。一個平頭的小老百姓,還敢跟住在紫禁城裡面的人討賬?除非他是活膩歪了。
於是,這個店家只能叫聲悔氣,準備打道回府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站在東安門的大門口盯着他看了好久的那幾個。侍衛,相互交頭接耳了一番之後。突然叫住了那個倒黴的店家。隨後,大門裡面又走出來了一個太監模樣的人。
當仔細地問清了店家的來意之後,那個太監模樣的人嘿嘿一笑,居然把一個足足裝有好幾十兩白花花的銀子的布袋子,遞給了還如同置身於雲霧之中的店家。
這哪裡使得!
一頓不過就值十幾個大錢的飯菜,卻要給這麼多銀子,買賣人再愛錢。那也是不能接受的。這人嘛,總還是應
當然。估計那時店家的心裡可能還有另外一種的想法,那就是敢如此出手大方。不拿錢當錢的人。絕對不會是個尋常之人。
一個要給,一個說死說活就是嫌多不要。
最後,無奈之下的太監,只好叫那幾個侍衛先不要放店家走。他自己,卻急火火地跑進了大門。
等到這個太監再次急火火地跑回來的時候,呼哧帶傳的他連滿頭滿臉的汗水都顧不得擦,就忙不迭地把捧在雙手中的一個卷着紙筒兒,恭恭敬敬地遞給了店家,“回去看,回去再看,可千萬拿好了!”
也不知走了多長的時間,店家終於暈暈乎乎地回到了自己的小酒館。當他在所有家人的圍攏下,也說不清是個啥心態地將那個卷着的紙筒兒完全展開的以後,這一家老少都大張嘴,好久都呆若木雞。
幾天後。喜氣洋洋的店家將一面刻有皇上賜名“獨一處”的大牌匾,高高地懸掛在了門頭之上。
這一下可是不得了了。皇上坐過的地方,那能平常了?皇上吃過的東西,還能差了事不成?於是。上至官府大員,下至平民百姓。無不以能到此坐上一坐,吃上兩口此感到榮耀。“獨一處”的名聲。那是大了去了。
當然,乾隆信口開河整出來“獨一處”這個名字,起得實在是不咋地,還是店員們現在新起的這個“都一處”聽起來。更令人感到舒坦。
林海豐的故事剛一完,正一邊忙着緊吃。一邊又津津有味地聽着他的林大哥那繪聲繪色的講述的洪天福,馬上就“嘻嘻”地笑了起來,“林大哥,你說的這個叫什麼什麼龍的皇上可真是傻的厲害,他可是皇上啊,這全天下所有東西,那樣不是屬於他的啊。他倒是有趣。不僅惦記着還賬,還幫着那個窮店家發了大財。他自己卻啥也沒撈到。”
看到弟弟那張本該是充滿着童稚的臉上。此時卻顯出來的與其實際年齡極不相配的那種說不上是市恰,還是真的有點兒傻呵呵的神態,洪天妖狠狠地白了這個弟弟一眼,口多到,“是啊,那個皇帝是夠傻的,但你這個小傢伙卻也未必就比他聰明,所以,父王這頂帽子,恐怕你是戴不上了。”
洪秀全很清楚,林海豐的所謂故事,從來都不是無的放矢的。不過,他懶得在這上面計較的更多。不管怎麼說,這個從前總是願意與自己唱反調的林海豐,在他成了什麼都不是的畫的時候,不僅沒有像他人那樣如同躲避瘟疫似的躲着他,而是更樂於與他接近了。
在洪秀全看來,林海豐能夠做到今天這樣的地步,就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