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來您是嫌拿到您自己手裡的錢太少啊!”
林海豐好象是明白,卻又不十分明白地先點了點頭,接着瞅瞅他這個已經可以說是個嚴重的“拜金狂”的太祖老爺爺,眨巴了眨巴眼睛,“我替您算算啊……”
林海豐磕打幹淨菸斗,在身上收好之後,開始掰着手指頭,幫他的太祖老爺爺算計起來。
他說他知道林老蔫上面有個老母親,下面有個上學的孩子,再加上林老蔫這老兩口子,正好也是跟他一樣,一家四口。雖然他們的孩子比不上農村家庭裡的孩子們,因爲他們的孩子上學,多少地還是要被象徵性地被收取那麼一點兒的費用的,但實際上,也應該算是花不着他林老蔫的什麼錢。
鑑於國家的實際情況,太平天國政府於一八五九年頒佈了有關義務教育的暫行條令,在條令中,除去要求那些已經擁有成熟條件的部分地區,要相應開展九年制(小學四年、初中三年、高中兩年)或七年制(僅有小學和初中)的義務教育外,還要求各地的政府,必須想盡一切辦法,挖掘所有潛力,因地制宜地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四年制的基礎義務教育的覆蓋面遍及全國,要將所有適齡的孩子們,一個都不能少安排進學校中去,接受教育。
義務教育暫行條令規定,農村家庭孩子們的教育費用,全部由政府承擔。具體地說,一個家庭從事農業生產的孩子,首先會就近接受到最起碼的四年免費的基礎教育,即達到了小學文化的程度。如果這個孩子接着還會通過綜合的考覈,即根據其平時的學習態度、身體狀況、品德情操等等的各方面的綜合表現,所積累下來的總得分,再加上具體的家庭情況(如烈軍屬子女優先,勞動模範子女優先、貧困家庭優先照顧等),他還會進入更高一級的學校,此時他所得到的國家所給予的保障範圍就更廣。免除學費、免費提供一切書本文具和日常生活用品、服裝,免費提供食宿、醫療等,甚至連每週一次孩子們回家探親的往返費用,國家也全都考慮到了。
不過,對於生活在城鎮中的.孩子們,待遇則就不一樣了。小、初、高三級學校,學費是要收的,小學一年一個天圓,初中一年兩個天圓,高中則到了一年四個天圓。離家遠的孩子要是必須住宿,雖然國家會給予寄宿的孩子們一定的食宿補貼,但家庭總還是要多少地付出一些。當然,如果一些孩子多的家庭實在有困難,即人均收入低於政府規定的下線,那麼,根據其所在工作單位或是居民委員會所提供的證明,這些費用照樣也可以減免。
總之,任何人都無權以任何的形.式,來剝奪天朝的孩子們接受教育的權利。
說完孩子的教育,林海豐接着.又說到了住房的問題。在這方面,林老蔫顯然也沒有負擔。林老蔫如今的這套獨門獨院的住房,原本是光復前他承租別人的產業,光復後,尤其是“公私合營”之後,這套正偏房加起來七八間的小院子,被裕豐商貿公司出資收購,無償地分配給了林老蔫一家使用。雖然林老蔫每月還是要掏出一定的房租和修繕費用,但是比起過去來,或是相對於他的薪俸收入,這點兒費用幾乎就可以算是沒有。
說來說去,林老蔫的全部花銷,也就僅僅剩下了一.家人的日常吃穿的這一件事上。可這吃穿又能花掉他多少錢呢?首先,孩子的穿戴無需他過問,因爲孩子上學有學校來管(在那個時代,進入學校之後的天朝的孩子們,那是全天朝最陽光燦爛的。尤其是在那些偏遠的地區,一個個打扮的花朵般鮮豔的孩子們,絕對都是任何一個家庭過去可想而不可及的事情)。
其次,天朝物價一直是持續穩定,善於精打細算的.林老蔫,每年的薪俸收入,有將近一半的數目,都可以變成爲銀行中大錢下小錢的儲蓄存款。
難道這還不夠嗎?
“錢真的就那麼好?”林海豐一番掰着指頭的算計.之後,似乎不太理解地望着他的這位太祖老爺爺,“退一萬步講,就是真的把您的酒廠還給了您,您打算賺多少是夠?拿着這麼多的錢……做什麼呢?”
林老蔫像是遇.到了一個傻子似的,怔怔地看了林海豐好一會兒。賺錢還會有賺到了頭的時候嗎?真是昏話!
“俺們老百姓不能跟你們這些當官的比,更不能跟你比。”
“哦?這又是爲什麼?”
“天下是你們的,只要你們高興,這普天下的所有東西也就都會變成你們的。你看看,俺的作坊那可還是俺自己的呢,到了時候還不是說沒了就沒了,更何況是那些不過就是暫時給你用用的東西了。薪俸?房子?哪一樣你們都可以用來刁難俺們這些的小老百姓。所以,你可以站着說話不腰疼,俺卻沒有那個福分。”
林老蔫說到這裡,低下頭,沉重地發出了一聲嘆息,“趁着俺現在還有把子氣力,俺要是不給後代們掙出一個大家業來,俺都害怕俺的後代們……到時候乾脆就會被凍死和餓死。”
“所以你要賺錢,賺足了錢之後,用它接着在老家置辦產業,防備以後的不測?而正是由於天朝的政策阻礙了你的這個目的,於是你憤怒了,你變得忍無可忍了,你要發泄,你寧可叫這個你曾經也爲之奮鬥過的酒廠徹底地倒掉,也不願意看着它再興旺下去,再接着刺激你的神經!”
林海豐的話語此時已經失去了前面的溫和,雖然聲調不高,聽上去仍然是嚴厲的很。
林老蔫沒有敢擡頭去看林海豐,而是把低垂着的頭,垂得更低。
“可你爲什麼不乾脆直接往酒裡投毒,那樣的話,豈不是更痛快!”林海豐死盯着他面前的這個“錢串子太祖”,真有些怒不可遏了。
“投毒?”林老蔫這回可不能不擡頭了。他猛地擡起頭,同樣是怒不可遏地盯着林海豐,“俺們老林家從來不出那種人!俺是想讓酒廠完蛋,擔絕不是像你說的那樣,俺是要藉着它要完蛋還沒完蛋的時候,再把它贖回來!俺就是不想跟他們一起幹!”
喊到了這兒,林老蔫彷彿還是意猶未盡,又接着喊到,“俺告訴你,合夥的生意根本做不長,你再是神仙,可你也做過經過商,你哪裡會知道經商的道道!”
兩個年輕的獄警,都一下子被林老蔫的這通喊給整樂了,不過,他們樂得很難看。其實,他們這是被氣樂的,這個“老傢伙”,膽子大的可真是能把天都裝進去了。
林海豐沒動氣,不僅沒動氣,臉上的表情居然還比剛纔輕鬆了許多。一直等到林老蔫喊夠了,他這才咳了一聲,“林老先生,你說的還真不錯,我是沒做過商人。不過,我弄不明白的是,你這個老商人……怎麼卻也會不守商道?要知道,爲商之道,首先是要講誠信。不錯,當初在你的心裡,你是不想自己的酒廠被別人吞併,而且那個時候你還有權提出異議。但結果是你自己不僅放棄了自己的權利,還與別人簽訂被收購協議。你的酒廠是沒了,可難道你沒拿到別人給你的錢?不僅拿了,還完全接受了別人的安排。既然這樣,你就得忠於協議,既然這樣,你就得義無反顧地去忠於僱傭你的企業,這是做人所必需要具備的最起碼的良知和道義。在這個世界上,誰又會有真正的後悔藥能拿出來賣呢?”
林老蔫的頭又深深地垂了下去。
林海豐停了一會兒,又看着林老蔫繼續說到,“好了,再多了的大道理,咱們也就不去說了,現在我想告訴您的是,天朝政府已不是過去了的一個朝代的朝廷,而是一個必須要全心全意地爲了最廣大的普通民衆的幸福在奮鬥的新政權。對食品業的全面改造,目的也是爲了這個。在這一點上,您必須要想清楚。另外啊,我還想跟您探討幾個問題。”
林老蔫有氣無力擡了擡頭。
“您剛纔說了,好像只有您自己有了大錢,生活纔會有安全感,”林海豐瞅着已經接近要開始完全認輸了的他的這位太祖老爺爺,笑眯眯地說到,“說實在的,在這個問題上,咱倆的想象正好相反。”
林海豐看着他的太祖爺爺,又咳了一聲,“至於我這個官兒是不是像您說的那樣,真的是站着說話不腰疼,我想,那以後還是有的是時間來證明的。但今天我有必要說一下,咱們天朝政府帶領人民走的是一條共同富裕的道路。儘管在這條道路開始的時候,由於受到種種的現有的條件限制,未必真的就能叫大家的口袋裡裝滿了錢,甚至可能還會令一些對錢這個東西特別有感情的人感到失望,可只要大家團結一心,堅持走下去,過去貧窮的面貌早晚都會煥然一新。當然,我現在我這麼說,你也大可以完全都不在心裡。不過,我倒是還可以給您做個假設。”
見他的太祖老爺爺此時正用一種滿是不相信的目光在望着自己,林海豐又摸出了菸斗,一面慢條斯理地往裡面鼓搗着菸絲,一面繼續說到,“咱們假設已經按照您的意思,您拿回了屬於您的酒廠,而且酒廠的生意還是這麼火爆,成麻袋成麻袋的銀元也被您抗回了家裡。照您的想法,這回您應該有絕對的安全感了吧?”
廢話,那還用說!林老蔫覺着面前這個大人物不是真的傻的有點兒可憐,就是揣着明白跟他使糊塗。
林海豐把鼓搗好的菸斗放進嘴裡,一邊點着火,一邊笑着說到,“好,那我告訴您吧,即便如此,那您這也照樣是在做着一個美麗的夢。呵呵,別看您的錢多,只要政府隨便改變一個主意,當然,政府是絕不會沒收您的錢的,錢還是您的,但政府照樣可以叫您窮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