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清的權力再分配,遠遠要比天京的太平天國政府順利得多。
一個月後,滿清和沙俄聯軍總部在通州宣告成立。沙俄駐華派遣軍司令穆拉維約夫任總司令官,普提雅廷、李鴻章任副司令官。不僅如此,在慈禧頒發的懿旨上,聯軍總部的權限已經超越了過去所說,而是要求各地大員,“凡與赤匪決戰之方略,務必通過聯軍總部裁決後執行”。
聯軍總部竟然是在事實上行使着滿清朝廷國防部的權力和義務了。
奕忻和慈禧短暫的政治蜜月正在走向結束。失去了慈禧的傾心,由於慈禧的移情別戀,他再沒有了對軍隊的控制權,同時也就喪失了過去一言九鼎的威風,沒有慈禧的照準,他現在什麼也做不了。不過,也許是慈禧暫時還有些內疚,或者是還不想把臉皮都撕扯下來,他還是議政王,還領導着那個軍機處。遺憾的是,他真真正正的是個只能“議”的“議政王”了,而軍機處也只是變成了個傳聲筒,連以前的橡皮圖章都不如。
還是在儲秀宮,剛剛重新梳妝打扮過的慈禧臉上還帶着微微的潮紅從西次間走了出來,來到正殿
已經正人君子似的普提雅廷一見她進來,連忙起身手按左胸,畢恭畢敬地鞠了個躬,還很疲憊的臉上堆滿了微笑。
慈禧拿着手帕的右手舉了舉,自己先坐了下來,然後又把手一招,甜甜地笑着的同時,嘴裡咕噥了一句什麼。
門口的太監也忘了從哪天起,好像就聽到太后只要一見到這位顧問閣下總會先說出這麼一句話。他們不知道太后說的到底是什麼,直到很長的時間以後,他們才明白,原來聰明伶俐的太后居然學會了幾句俄國人才能夠說的話,意思就是,“哦,親愛的顧問,您好。”
剛剛纔從裡面分開不久的慈禧和普提雅廷,就好像是才見到那樣,許久以來,他們的戲一直就是這樣演着,演的還真是有模有樣的,彷彿是他們之間的那些個苟且之事,只有天、地和他們自己知道,真把儲秀宮當成了無人之地。
“我的顧問閣下,外面的不少大臣們可是對戰事的發展不是太樂觀,您這次總要叫穆拉維約夫閣下真心出點子力氣,好好教訓教訓那些個赤匪,也給哀家出口子惡氣。”私事完了,就該談公事了,一提到“赤匪”,慈禧粉白的臉就住不住地扭曲着。
“太后陛下放心,我們會竭盡全力來保衛您和您的神聖朝廷。”普提雅廷咧嘴笑了笑,“這次穆拉維約夫司令官閣下調集了六萬我們英勇的俄國士兵,親自參與黃河防線的守備,陛下放心,我們所構築的黃河防線是叛軍永遠也無法攻破的……”
穆拉維約夫也和李鴻章一樣,竭力地在細節上渲染着,以討得慈禧的歡心。不過,他和穆拉維約夫,還有駐華公使伊格納季耶夫三人的難言之隱,以及私下的擔憂,他是不會表示出來的。爲了堅定這個大清政府和南方叛軍的鬥志,也爲了保護沙皇俄國自身的光彩形象,許多對滿清不利的事情,他們一直採取的就是隱瞞戰術。譬如去年的海戰,俄國海軍的戰敗不僅極力地隱瞞起來,最後還被粉飾成了一場輝煌的勝利。聽到這個捷報,如果不是因爲路途太遠懶得動彈,興奮的眼前這位太后當時差點兒就沒跑到海邊兒,乘上他們威風的沙俄海軍戰艦到上海外灘去轉悠轉悠,去示威示威。
“這樣我就放心了。”聽着普提雅廷的敘述,慈禧美的小嘴兒翹了翹,“不過啊,我還是以爲您的沙皇太摳門兒了。”
“怎麼呢?”普提雅廷笑了笑。
“還用我說啊,你們派來的軍隊也是太少了啊。”慈禧還是知道黃河有多麼的長的,六萬俄國軍兵,撒在漫長的黃河岸邊兒,總是不夠支派的。再說,她可不是單單指望着把黃河守住,她還要難下,還要把“赤匪”們連根拔掉。六萬哪夠使呢,六十萬,六百萬纔好。
普提雅廷臉上在笑,心裡卻是苦不堪言。他的帝國在近東失利,不僅是帝國的軍隊被打得一敗塗地,連沙皇自己都嚇得服毒自殺了事。在那個方向上,以後恐怕也再難有什麼發展,唯一能夠使帝國發展的區域就是腳下這個滿目瘡痍的中國,老天恰恰又給了他們這樣一個絕好的發展機會。
新任沙皇亞歷山大二世已經看到了這一點,可惜,倒黴的克里木前線拖住了他的後腿,國內與滿清同樣的腐爛經濟,暫時還給予不了這裡更大的“關照”。眼下能把近十萬的盜匪流民整到這裡來,已經算是竭盡全力了。因此,普提雅廷們接受的沙皇指令就是,無論如何要先把中國的戰局穩定下來,關鍵時刻不惜脅迫滿清政府,暫時承認南方的太平天國政權,給叛亂者一個名譽和甜頭,以達到劃黃河爲界,一分爲二的目的。同時,還要逐漸控制住整個的東北,並要向喀爾喀蒙古進行滲透。等到帝國完全結束了近東戰事,解決好內部的農奴制變革,一切再重新說。
這一切似乎說起來很容易,可是,做起來就難了。正像面前的小太后說的那樣,兵力太少了。黃河要防,威海衛、天津衛等等要地要守,十萬並沒有經過正式訓練拼湊起來的烏合之衆,能做到這一切嗎?他和穆拉維約夫、伊格納季耶夫心裡都沒底。
所以,今天普提雅廷真正想和慈禧說的,可並不是什麼黃河防線固若金湯,而是議和。
普提雅廷輕輕咳了一聲,“尊敬的太后陛下,您是否考慮過尋找一箇中間調停人,暫時與南方休戰,給這裡的人民一個喘氣的機會。”
“你是說議和?”慈禧的小臉兒馬上就耷拉了下來。
“是這樣的,這只不過是個拖延時間的藉口。”普提雅廷笑了笑,“其實,我和您一樣,是極端仇視那些赤匪的人,把他們徹底從這個世界上剷除掉,就是我的目的。但是,您不能不正視一下現實。”
“現實?現實是什麼?”慈禧隨手一撥拉桌案上的茶杯,杯子險些掉到地上。
“是這樣的,”普提雅廷依舊是不緊不慢,“眼下您的人民太窮了,由於事先應允的工錢遲遲發不出去,鐵路、工廠等等建設的工期一誤再誤。大量的軍火都要等到我們國內的支援,這是很難保障更大的戰役取勝的。”
“你是說我們根本就打不贏那些赤匪?”慈禧的聲音開始變的尖利起來了,臉也是燥紅,“我怎麼窮了?我有的是銀子,哀家的大清富饒萬里,隨便動一動,銀子就會流水似的滾滾而來。”
“不是那個意思。”普提雅廷連連搖着手,“我的意思說,咱們不妨先修養修養,準備的更充分些,再一鼓作氣消滅他們。”
“是嗎?”慈禧冷冷地一笑,“我倒想聽聽,怎麼個議和法兒?”
“那些叛亂份子無非是因爲走投無路纔起來造反的,既然造了反,自然又是爲了避免被您的政府的捕殺再拼死地頑抗。現在,您要是暫時假裝承認他們的政權,沒有了死亡的威脅,他們還會一如既往地打下去嗎?”普提雅廷不管慈禧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繼續說着,“人都是有私慾的,戰場上拼死搏殺無非就是爲了有個榮華富貴的大好機會。議和一旦成功,那些從赤貧起來的傢伙們就會競相去建立自己的安樂窩,漸漸喪失了鬥志。當然,還會和前一階段一樣,他們還要接着內訌。哦,對了,您還不知道前一階段天京他們那裡出現的事情……”
於是,普提雅廷有轉而開始誇大其辭給他的“甜心”講述起了天京所發生的那場驚心動魄的太平天國內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