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圍圈內的大久保忠尚部又斷了淡水。
在大久保忠尚力所能及的控制範圍之內,水井之類的東西一概沒有,因此,登島日軍根本缺少不了的淡水,首先得靠自身攜帶,其次,那就只能是全部的指望,都放在包圍圈內的水坑之上了。
還是由於崔成林的善良,朝軍第四軍團儘管比大久保忠尚提前了好幾天就趕到這裡進行了緊急的佈防,同時又爲不久之後即會到來的大久保忠尚選好了一大片的臨時宿營地,但對那片“臨時宿營地”內所存在的,能夠被大久保忠尚們所利用的,存了不少的雨水或是地下涌冒出來的泉水的幾個大水坑,卻並沒有採取類似投擲毒藥、排放污穢物等極不人道的手段,而是將它們都完好無損地留給了大久保忠尚們。
因此,滿懷雄心壯志,順得不能再順了的大久保忠尚們在登上豐後的海岸之後,在他們的腦子裡,就根本沒有考慮過還會缺少淡水這樣的事情。
正是由於根本就沒有考慮,正是由於已涌上岸來的兩萬餘不知道啥是節儉,啥叫環境保護的日軍的最初一番瞎折騰,本就爲數不多的幾個水坑,各個卻都被號稱着要不斷前進的日軍官兵們自己踐踏得不堪入目。
直到不斷前進的幻想破滅後,直到乾渴得嗓子眼兒冒煙、嘴上起皮,縱然扒光全身卻再也找不到了一丁點兒的淡水的時候,大久保忠尚們才終於知道了那幾個曾經遭到過他們恣意踐踏的水坑的重要性。
然而。原本還可以對付着能多撐個一兩天的水坑們,此時卻早已都成了死屍、污血以及各種人的排泄物的集合體。
當然,渴到了極處的大久保忠尚們,是不會有太多的講究的。但即便如此。早已不堪重負的水坑們卻禁不住折騰,沒用兩天,就都乾涸成了成片的成片的,混雜着各類“寄生物”的稀泥。
有相當科學的觀點爲證,人在完全沒有了食物的情況下,也還是可以跟死神爭鬥上個七八天的。而如果要是命硬,或者是還心存着什麼死不得的超級信念,癟着肚子硬耗上個十來日。倒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但要是完全斷絕了水的來源?
這個問題可就大了去了。
眼下的大久保忠尚,就真正碰到了這個大了去了的大問題。
對於沒有了所謂的食物,大久保忠尚是不怎麼恐懼的。畢竟理兒是死的,人是活的。真到了餓紅眼的時候,能夠用來充填人的肚子的東西,那可就是五花八門。
什麼皮帶、皮鞋啦,什麼蝨子、臭蟲、耗子啦……
再說了,不是還有那麼多的身上帶肉的人就在周圍嗎。
可沒有了水的大久保忠尚則毛了。
其實。要說包圍圈內的大久保忠尚們真的就已經完全斷絕了淡水的來源,既不科學,也不夠嚴謹。
因爲就在距離着大久保忠尚那頂破爛而簡陋的司令部之西南五六裡之處(由於豐後灣這個依靠沒了,原本是設在緊瀕海岸安全之地的大久保忠尚的那個臨時司令部。也早已與時俱進地搬至了遠離海岸近六七裡的所在,以躲避那些隨時都可能會從朝鮮海軍的艦炮炮膛中溜達出來的炮彈的摧殘)。明明晃晃地還有着一個散發着沁人心脾的潮溼氣息的泉水泡子,而且這個泡子還不小。即便一兩百個人一起下去泡泉水浴的話,那也是綽綽有餘。
可不幸的是,這個離着大久保忠尚現在的一線防禦陣地不過僅有幾十米的大泉水泡子,距離着躲在構築堅實的防禦陣地後面的朝軍卻更近。
想得要死要活,卻是隻能看而不能碰,再沒有什麼事情會比這更令人感到難受的了。
於是,當南面的日軍奮不顧身地向着大海索要一切可以用來做充飢之用的食物的時候,在北面,爲了能夠捧起一鞫香甜的泉水,日軍照樣乾的是可歌可泣。
而從二十一日開始,前進不能,後退無門的大久保忠尚們,則已將他們的這次所謂的意在奪取九州島之戰,徹底演化成了一場僅僅只是爲了生存的奪水之戰。
“人是要有一種風骨和精神的。”
在朝軍第四軍團軍團長崔成林的陣中日記裡這樣寫着。
“我絕不一味地認爲被俘或是向敵方投降,是一種軟弱,或是令人可憎的表現,畢竟被俘或是一時的投降,都有着諸多不可抗拒的因素在裡面。不能忽視的是,不管是在被俘者,還是在選擇了一時向敵方投降者的中間,同樣也會誕生出一個又一個的英雄。
因此,看一個戰士,甚至可以說是看一個人活的是否夠格,不在於他們的一時所呈現來的某些錯誤的表象,而是在於他的內心。
具體到日軍官兵的戰鬥意志,就很值得我們研究。
而自二十一日開始的愈發激烈的‘清泉池’的奪水之戰,更是將日軍的頑強精神展現的淋漓盡致。
最初,儘管已經斷炊幾日,但身體嬴弱,意志剛強的日軍卻還是能在大白天裡就把整連,乃至整營的波浪似攻擊,投向我四號、五號和六號三個小高地,目的只是爲了能夠換取到一點兒‘清泉池’的水。
當意識到這種戰術所帶來的收穫與所付出的代價實在是太過懸殊之後,日軍又轉而採取了大規模的夜間猛攻,小股轉移我軍視線的衝鋒,及一撥一撥不停地偷水等戰術……
對於日軍的頑強,有人說他們是中了德川幕府的毒害。但在我看來,在很多日軍官兵的身上,其實更多地是承襲了他們的先輩們的尚武精神。所謂的武士道,難道不是一種人的風骨和精神的體現?”
崔成林說他最希望看到的,是他麾下的每一名將士,都能夠擁有一種身體可以被折彎,但意志卻永遠不倒的錚錚鐵骨之精神。
爲了這個目的,在十九日日軍徹底放棄了一切進攻企圖,僅僅只是爲了飢餓和乾渴而做着最後的掙扎的時候,崔成林將麾下的將士們所組成的一批又一批的“觀摩學習團”,輪班派上了西南防禦線的四號、五號和六號高地,並於將士們一起,在這三個呈環形拱衛着“清泉池”的高地上,居高臨下地實地觀摩日軍官兵的那種敢與任何困難去抗爭的,不屈不撓的大無畏精神,切身體驗日軍的各種戰略戰術。
其實,並非敗軍就都一無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