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伊格納季耶夫搖了搖頭。說心裡話,他實在是討厭極了東方人的這種無賴嘴臉,該說的話總是藏着一半再掖起一半,似乎不這樣就好象無法顯示出他們所謂的知識淵博。
“唉……老朋友,你是個少有的聰明人,不會不明白我剛纔話裡的真實含義吧?”不管伊格納季耶夫高興不高興,他也只能暫時地遷就李鴻章,誰叫他們給了他那麼重大的權柄呢。
“公使閣下,正像您反覆強調的那樣,鴻章永遠是您們最忠實的朋友。”看到最初的目的基本上已經達到了,李鴻章站起身,一改前面的強硬態度,轉眼間又變得那麼的乖順,“鴻章知道,由於鴻章的無能,屬下們的無知,給公使閣下帶來了不必要的麻煩。在此,鴻章爲剛纔的不敬向您表示深深地歉意。”說着,李鴻章彎下腰,深深地給伊格納季耶夫一躬到底。
伊格納季耶夫一直頂在腦門子上的那股烈火,一下子被李鴻章的這種舉動給澆滅了不少。他暗鬆了一口氣,“李將軍,還是那句話,眼下局勢越來越變得撲朔迷離,我們之間更多的是要相互理解和相互支持,無論事態如何變化,都要始終保持穩定這個大計。”
“是啊,是啊,沒有朝廷上下的穩定大局,一切就都自然無從談起。”李鴻章儘管也在和顏悅色地點頭應和着,兩隻望着伊格納季耶夫的眼睛裡卻是又一種期待,期待着伊格納季耶夫把話說在關鍵處。
“至於你所提到的事情……”伊格納季耶夫沉吟了一刻,輕輕地嘆了口氣,“我絲毫都不懷疑李將軍的才幹,你對大局曾經就有過的預測,很多都已經被證實了它們的正確性。一聽說你來了京城,我能夠即刻就秘密趕來赴約,更足以說明了我對你的信任。李將軍,你畢竟是個明白事理的大帥,有些事情不是能用一句兩句話就可以解釋得清楚的,這一點你務必要理解。”
“理解,理解……”李鴻章連連點着頭,目光盯着伊格納季耶夫,等待着他繼續往下說。
伊格納季耶夫倒背起手,在悶熱的屋子裡轉了兩圈兒,然後停在李鴻章的面前,“按照弈忻等人的意思,當初你們的太后是完全沒有生存的機會的。這其實也不難理解,你們崇尚的是一朝君子一朝臣,沒有人願意給自己埋下一個禍根在身邊。是我們,是我們爲了大局的考慮,不顧弈忻他們的反對,保護了你們的太后。”
“鴻章對此早就知道,鴻章對您們的恩情真是沒齒難忘……”李鴻章有些哽咽地點着頭,同時揉揉眼角兒。
“事到如今,你有你的難處,可我們也有我們的難處啊……”伊格納季耶夫又是一聲哀嘆,一揮手,“告訴你的士兵們,務必做好自身應該做的事情,朝廷上的事情自有公斷,萬不可因爲我們的內訌而叫太平天國方面揀了便宜,他們已經夠強大的了。”
說完,他看看李鴻章,“至於李將軍你……就先留在這裡吧。”
“這裡?”李鴻章下意識地環顧了下正置身於的這個不大的屋子。
“哪裡哪裡,怎麼可以在這裡。”伊格納季耶夫淡淡地笑了,“過上一會兒我通知穆拉維約夫司令官閣下,派人秘密護送你去圓明園駐紮的我們軍營。你到這裡的消息必須要嚴格保密,不然的話,無論是對我們,還是對你本人都不是一件好事。不過……”
“公使閣下放心,”李鴻章看着伊格納季耶夫流露出來那種疑惑的眼神兒,趕緊陪了個笑臉,順手一指南方,“我離開軍營的時候,預先做了安排,除去少數的心腹,沒有人知道我來到這裡。”
王八蛋,還他媽的跟我口口聲聲說是被手下們逼迫着來京城“請願”的,這下馬腳露出來了吧?什麼逼迫,這分明完全都是你李鴻章一手鼓搗出來的有組織、有計劃的要挾行動。伊格納季耶夫儘管心裡明白,卻也只能暫時忍受。
這邊要避開京城內外弈忻等人的耳目,秘密地去安排着李鴻章,另一邊,伊格納季耶夫還要有更忙的事情。他與穆拉維約夫經過幾番的緊急磋商之後,火速秘密派人前往彰德、衛輝等處,實地打探忠義救國軍的動靜,想看看到底是不是像李鴻章聲稱的那樣,真的會有那麼多的軍隊在密謀反叛。同時,他又發急信給依然還在德州全面指揮和談的普提雅廷,告知他西線突發的這種變故。
雖然身爲駐華的公使,可伊格納季耶夫還是打心眼兒感到,自己對大清國上下那種內在東西的瞭解程度,遠遠的不如普提雅廷。假如李鴻章所言的一切都是真的,那麼,要想妥善處理好這次的變故,只怕是離不開普提雅廷了。
幾天過後,派去西線忠義救國軍的密探回來了。密探們所帶回來的消息果然很不令人樂觀,雖然處於靠後的軍隊裡表面上看上去還是一切既往,但衛輝靠近黃河沿岸的原有軍隊,都在紛紛向後調動、集中,河防線竟幾乎是形同虛設。
這羣該死的中國豬!穆拉維約夫一聽到這個消息,立刻火冒三丈,“混蛋、簡直是一羣喂不飽的混蛋!我們出武器、出人員養大了他們,現在竟然敢反過頭來倒咬我們一口了。先殺了這個李鴻章,然後再立即切斷給他們的所有後勤供應,同時調派我們的軍隊去收拾他們。”
伊格納季耶夫最怕的就是這位司令官這種脾氣。收拾?收拾誰?不打還好,只要一打起來,只怕反起來的人就會越來越多,那黃河防線也就要更加空虛了。可不打又該怎麼辦?伊格納季耶夫面對着穆拉維約夫的一陣陣咆哮,真是感到有些力不從心了。
“等等……等等……”伊格納季耶夫只能暫時這樣來勸慰着穆拉維約夫。
“等?等他們鬧大了再說?”穆拉維約夫急了,“這裡的豬玀們最欠的就是暴虐,越殺他們,他們才能越老實。跟他們講寬容,他們他媽的懂嗎?”
“這是政治,不是簡單的打打殺殺就能解決得了的,我的司令官閣下。”被逼無奈的伊格納季耶夫也生氣了,“兩年來的現實,您也該從中明白一些道理了。這裡的人並不像您所想象的那樣怕死,當他們有了一種理想的時候,不管這個理想有多麼的荒唐,他們就會把死當成是一種兒戲,寧願在死亡的圈子裡去頑強的掙扎。難道南方的太平天國那裡給我們的教訓還少嗎?”
一提起太平天國來,穆拉維約夫倒是立即老實的許多。可他還是不服,畢竟太平天國是太平天國,而大清國就是大清國,如果就因爲被太平天國這條毒蛇活生生地狠咬了幾口,而就融會貫通到這塊土地上的任何一個角落,那麼我們這些沙皇軍隊還呆在這個幹什麼?
“公使閣下說的對,眼前的這種危機只能從政治上去解決。”濟南那邊和談暫時休會的消息剛一接到手,就立即急急忙忙從德州一路不敢有絲毫耽擱地跑回來的普提雅廷,在公使館隨即舉行的三巨頭秘密聚會上,一開口就完全贊同伊格納季耶夫的主張,“濟南的和談看來是毫無指望了,太平天國方面的胃口太大了,我們事先把他們那些人的智慧和膽量估計的太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