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寶貴的莫過於生命,因爲對於一個人來說,生命畢竟只能有一次。所以,在生與死的關頭,一個人會有害怕和恐懼,那也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不過,有的人的害怕和恐懼只是短短一瞬,而且深深地掩藏在自己的心裡,可還有的人是內外兼有。劉銘傳屬於前者,他心裡也曾有過對死亡的驚恐,表面上卻絲毫不顯露。因爲他覺得,要是按他的水平,那無論如何還算不上是孔孟的徒子徒孫,自然也就輪不上去給孔孟當祭品的這個美差。其次,他有理想、又信仰,對大清朝有着一片竭誠的拳拳報恩之心。
不過,他實在是不想就這麼的在這個囚牢裡永遠地住下去。所以,在劉嶽昭等人頻繁地接受提審,整日裡擔心今晚脫下的靴子是不是明天就再沒有機會穿上的時候,他卻想到過越獄,可惜琢磨了半天始終不得要領。於是,他開始了拒絕進食,並希望劉嶽昭等人也能像他一樣。
哪知道劉嶽昭等人非但不讚助他這種光榮的大業,反而爲虎作倀,積極幫助太平紅軍的戰俘管理當局,企圖扼殺自己的絕食行動。悲愴之下,劉銘傳越來越感嘆世事的難料。終於,利用在絕食數日後被送進戰俘醫院搶救的機會,剛剛從餓成昏迷狀態的危境中緩醒過來,爲了速求一死的劉銘傳,居然再次耍起了下流手段。他突然從病牀上掙爬而起,喪心病狂地出手襲擊日夜照顧在他身邊的天軍女醫護兵。雖然由於他的體質太弱,萬幸沒有造成更大的後果,但此事一經天朝各大報紙披露出來,頓時引起了天朝軍民及各方面的強烈義憤。
即便在這種情況下,天朝紅軍戰俘營管理當局方面,依然還是採取了極大的剋制和忍耐,堅持對他不放棄、不拋棄。
也許是良心發現,也許是爲了別的什麼,總之這次劉銘傳出院以後,似乎比起以往來老實了很多,除去上教育科的時候,照樣還會用雙手拼命堵着自己的耳朵之外,其他方面較之從前進步不少。甚至於當一個月後,劉嶽昭弟兄等人一個個被天朝當局處死,囚牢中又剩下了他一個人的時候,他照樣神態自若地可以小曲兒不斷。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這樣的好景並不長。又是一個多月後的一天,就在全天朝上下歡騰一片,戰俘營內外也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軍民一起熱烈慶賀強佔中華大地達二百餘年之久的滿清政府終於宣佈徹底垮臺的時候,劉銘傳卻乘人不備,竟然悄悄地自殺了。
那幾天,韋俊剛好在重新被定名爲北京的紫禁城。正在參加北方行營下轄三個方面軍高級將領會議的韋俊,接到後面的這份急報,在會議的間隙向林主任彙報的時候,還似乎有些感到愧疚,畢竟他沒有完成林主任吩咐的事情。
據說林海豐聽罷之後,當時就笑了,而且還顯得一點兒都不驚訝。他看了看此時都在目光聚集於自己一身的天朝紅軍將領們,意味深長地感慨到,“你們看看,滿清的邪惡統治有多麼的厲害啊,它可以把一個人變成親孃老子都不認的鬼。不要以爲滿清政權一垮臺,我們就真正是萬事大吉了,滿清二百多年的殘暴殖民統治,所帶給我們這塊土地上的苦痛,也許還需要幾代、甚至是多少代人的努力,才能完全恢復過來。從形式上消滅了滿清殖民政權,僅僅是我們在重新塑造中華民族魂魄的這個萬里長征的征途上所邁出的第一步。”
就在同一天的晚上,即將與林鳳祥、賴漢英等人一起奔赴西北,擔任太平天國政權西北軍政委員會副主任、工農紅軍西北野戰軍副司令的左宗棠笑着對林主任說到,“主任留下曾國藩,那是爲了替天朝收攏天下學子之心。主任容留左宗棠,是因爲左某曾深恨滿清的黑暗官僚體制,儘管左某不才,但左某是個一經思想就會始終不渝的君子。對於當時的滿清,湘皖的新生勢力曾經是期望中的中流砥柱,主任當時既然是要瓦解皖籍漢奸,那爲什麼不重視李鴻章?曾國藩參議多次提醒主任,李鴻章貪慕虛榮,毫無忠誠,只要咱們在某一個方面給予其一點兒特別待遇,李鴻章還是有降順的可能的。可主任卻採取的是自始至終打擊李鴻章,在淮系裡僅僅看中了一個毫無影響的劉銘傳,着實令左某至今不解。爲了一個劉銘傳,主任甚至不惜動用報紙,連續向外跟蹤發佈劉銘傳在戰俘營中的一舉一動,可惜……可惜……”
“可惜他還是死了是吧?”林海豐哈哈的笑了,悠閒地品味着菸斗裡升騰而起的菸絲燃燒的氣息,“這就已經足夠了。”看着左宗棠還是有些疑惑的目光,林海豐沒有再解釋下去。因爲他即使解釋下去,左宗棠也聽不明白。
只有林海豐自己清楚,如果不是他的出現,劉銘傳自然還會繼續幹着他對太平天國軍隊以及捻軍的血腥征剿偉業。作爲李鴻章的忠實部下,還會和依靠兇狠地屠殺太平軍出了名的李鴻章一樣,在六年後的秋天攻陷太平軍所駐守的江陰城時,指揮手下一口氣屠殺了近十萬活生生的太平軍將士。而再接下去八個月,當他率軍攻佔常州後,還會接着去下令將太平天國的護王陳坤書分裂肢體,實施“磔刑”。當然,由於機緣巧合,劉銘傳也還會帶着一百來人的隨從登上臺灣島,去就任滿清的臺灣第一巡撫。當然,也就會還有那麼一些人要爲劉銘傳歌功頌德,恨不能把他捧舉爲“天下第一巡撫”。這樣的手法,與其說是在擡舉劉銘傳,還不如說就是爲了吹捧騎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的殖民統治者滿清來得更爽快。
對於眼下的林海豐來說,劉銘傳雖然名頭不大,畢竟還有這麼一段與西人作戰的經歷,總算是個漢子。作爲死心塌地充當滿清鷹犬的皖系之中,挑來挑去也就這麼一個還能算點兒東西的人了,尤其是劉銘傳做山賊時曾經有過的那種想要投靠天朝的念頭,更叫林海豐覺得,把他列爲宣傳的對象似乎還是很有說服力的。當然,只是爲了宣傳,至於劉銘傳本人,最後不死都不行。就像左宗棠剛纔說的那樣,林海豐容留了曾國藩,目的就是安定那些還在搖擺不定的天下“學子”之心,那麼以後呢?
可別說林海豐只顧眼前,不想以後。林海豐心裡早有一本賬,只要曾國藩膽敢嘴裡露出半個對天朝不滿的字來,林海豐就要新帳老賬跟他一起算。林海豐有句名言:不要用老黃曆來看待天朝,都說殺一個人的是賊,殺了成千上萬的人你就是英雄。更別說你官大,被天朝擒獲了你就有依仗,天朝只優待俘獲的士兵,在天朝敵對的陣營裡,你官做的越大,你就越倒黴。
曾國藩聰明,最終與林海豐相處是善始善終。劉銘傳最好的下場,也就莫過於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