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場氣勢恢宏的大戰開始之前,不要說林海豐的敵人們,就是林海豐的那些親密弟兄們也不是各個都能搞明白,既然會有今天,何必還要有幾個月來看上去毫無建樹的忙碌?何必還要有那個浪費了多少人大腦和唾液的和談?
這一切,只有從一開始就置身於籌劃這場戰爭的圈子裡面的人,纔能有真正的體會。
在全國光復之後,天朝紅軍在方方面面都曾經無數次地檢討過六年多民族解放戰爭的幾乎每一個細節。很自然,大家都不會忘記回顧秘密情報戰線上所付出的一切。從楊秀清一手創建、並掌握的最初太平軍的反奸細機構開始,到林海豐組建、掛帥天朝正規的內務部,天朝的情報與反諜報系統由小到大,羽翼豐滿。由於特殊的原因,在這條秘密的戰線上,有即使是坐在你的對面,你也不會知道其真實身份的你似乎認識的人物,還有更多的,則都是爲大家所不熟知的無名英雄。但是,天朝的情報與反諜報系統在民族解放戰爭中所作出的不可磨滅的貢獻,大家卻人所共知。
“在戰爭中,最健全的戰略,就是一直等到敵人在精神上已經開始了渙散之後,纔開始真實的作戰。這樣,一個對我們的敵人的致命的打擊纔會有容易完成的可能。”
“我們真正的戰爭,往往是早在我們的軍事行動開始以前,就在緊張地進行着了。”
普提雅廷、穆拉維約夫、普留申科以及李鴻章等等,也不會不理解林海豐反覆對自己周圍那些叱詫風雲的將領們諄諄教誨的這些話。他們或許也還曾多次的嘗試過要這麼做,該那麼做。但是,當天朝紅軍如同大潮開始衝擊和席捲着他們的時候,看看他們都幹了什麼?不過就是爭權奪利,各種原始的yu望橫流而已。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呢?
“抱病”勉強出來的翁同書,眼看着死了張汶祥,又被搶走了馬大菊,但普留申科瞪着眼睛打算威脅他必須要繼承馬新貽遺志的話還沒出口,馬上“病勢就更加沉重”了,甚至當堂口吐鮮血(據說是自己咬破了自己的舌頭),不得不被幾個侍從擡回了自己的衙門。
於是,也只有天降大任於鄧爾恆的身上。
普留申科只爲自己的戰爭準備犯急,可以把一切稀裡糊塗,鄧爾恆卻不可能這樣。德州眼下除了重病在身的按察使外,還有能管着他的濟東泰武臨道道臺衙門呢,他區區一個州判哪裡能指揮得動這滿城的官員。離開充滿血腥氣的巡撫衙門,鄧爾恆就想往道臺衙門跑,沒跑兩步,忽然狠狠地連擂了幾下自己的榆木腦袋。他想起來了,一得到巡撫遇刺的消息,他在通稟按察使大人的同時,就派人同時通稟了道臺衙門,去的人當時回來覆命的時候就說了,道臺大人幾天前說是去禹城查勘徒駭河工程,就一直沒回來。
最近一段日子裡,德州城內腳底板兒抹油開溜的大小官員可是不少,道臺大人該不會也是一去不返了吧?一想到這裡,鄧爾恆頓時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早在雲南任上就經歷過匪亂,並數次領着團練上陣的鄧爾恆,按說膽量總要比只說不練的翁同書等人要大吧?其實,不然。在雲南,至少他還能看到很多不願意與匪爲伍的百姓,而在山東不一樣。他自己都不能不承認,要說山東有百姓們切齒痛恨的匪話,那麼最大的匪不是別人,恰恰就是前來號稱是大清朝忠實朋友的那些俄國人。水能載舟,更能覆舟的道理,鄧爾恆這種人豈有不明白的道理。更何況,別人爲什麼跑得跑、病得病他不清楚,反正他自己知道府裡面最近出現了沒頭的帖子,你說那上面是恐嚇也好,是威脅也罷,總之是告訴了你跟着俄國人跑就要小心了。
只要一想明白,鄧爾恆可是就比翁同書來得很。他吆五喝六大張旗鼓跑回州衙,很有想爲了俄國朋友賣把子力氣的聲勢,只是剛剛跑到大門口,就一個不小心嘰哩咕嚕由打好幾級臺階上滾了下來。當差役們七手八腳將大人擡進大堂,經過郎中仔細地一探視,嗚呼,可不是崴了腳、傷了筋的小事,小腿骨居然都摔折了。
普留申科現在可真的是屋漏偏逢連陰雨啊!而更叫他難過的事情還在後面呢。救援的兵馬出去好幾天了,可東昌府那面還在哭鬧着懇請援兵,武定府也不例外。援兵呢?難道走丟了,憑空蒸發了?武定府方面的諾巴夫斯基上校更是喊得邪乎,太平紅軍火力、攻勢之兇悍都是生來前所未見,散佈在各地的軍馬都是不從軍令,救援不利。如果德州總部方面再不派人來解圍,他就要自己突圍了。
普留申科按着太陽穴,手指抖抖地在那張並不十分準確的大清地圖上摸索着。按照時間推算,滄州作爲戰略預備隊的瓦西里耶夫騎兵部隊現在大概也該靠近武定府城了吧?既然太平紅軍中路的攻擊如此之兇猛,武定方面必定是太平紅軍的偏師,只要瓦西里耶夫騎兵部隊一投入武定戰場,情形就立即會隨之朝着有利於自己一方轉變。無論如何,都要首先粉碎一路太平紅軍的攻勢,纔有可能徹底改變眼下的被動局面。
“將軍,瓦西里耶夫將軍急信,他們已經到達樂陵、慶雲一線。可據當地官員通報,就在不久前,慶雲以東發現太平天國軍隊向北面運動。而且樂陵、慶雲、等地現餘防守兵力極其空虛,馬頰河以南可以隨處能夠見到太平天國軍隊在活動。看來,各地原有駐軍都已經在被諾巴夫斯基上校調往武定府城增援的中途,落入了太平天國軍隊的圈套。瓦西里耶夫將軍以爲,在後方得不到絕對可靠保障的前提下,不宜跨越馬頰河向他們發動進攻。”
“什麼?你說什麼?”普留申科衝着副官一聲大吼,隨即又在桌子上的地圖上摸索了一陣子,大拳頭猛地在桌上重重的一砸,“他們在向北運動……是什麼樣的軍隊?”他幾乎要鑽進地圖裡的腦袋忽地一擡,逼視着臉色慘白的副官。
“不……不知道……”
副官的話還沒說完,就狠狠地捱了普留申科的一記大耳刮子,“混蛋……蠢豬……什麼都不知道,你們爲什麼不去死!”
瓦西里耶夫的騎兵部隊分明已經到了馬頰河防線北岸,而且親眼看到了天朝紅軍活動在馬頰河的南岸地區。那麼,顯然在此之前天朝紅軍或許有機會渡過馬頰河,乘勢攻佔兵力空虛的慶雲及樂陵。可爲什麼天朝紅軍沒有這麼做,卻還會有天朝紅軍的人馬在向北進呢?難道北進的所謂天朝紅軍人馬不過就是爲數不多,充作偵察或者騷擾的一些小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