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絲帶着艾麗卡走進了畫廊的休息室。休息室很逼仄,和幾個月前,露絲房間的樣子,天差地別。
艾麗卡沉默的捧着茶杯,不確定自己當初的建議是否正確。
茶杯中的沸水起起伏伏,滿滿升騰的水汽氤氳,給艾麗卡帶來了一點安慰的感覺。
她偷偷看了看露絲,她和之前真的相差了很多,不見從前的一種銳利,無端被磋磨了很多。艾麗卡垂下了眼簾,繼續看着手中的茶杯發呆,兩個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
“你最近過的怎麼樣?”過了一會兒,露絲打破了沉默。她用一如既往的熱絡詢問着艾麗卡的處境。
“還不錯。我訂婚了。”艾麗卡木木的回答露絲。
“你覺得幸福嗎?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他不太會討人歡心,但非常的可靠。”艾麗卡想到格林的時候,情不自禁的浮現出了一抹微笑。但她很快想到了露絲尚未明朗的處境,那抹笑容,很快就散去了。
“那真是太好了,我先祝福你了。”
“你呢?你最近怎麼樣?從美國···”從美國紐約告別之後,就一直沒有你的消息了。
“我還好,現在也能用曾經學到過的知識來養活自己了。傑克也在繼續畫畫。”露絲很勤快的回答,好像這種苦難一樣的生活,對於她的活潑一無損減。
“傑克?”
“他現在是這個畫廊的畫手,我們寄賣這個區域畫家的作品,然後抽取一定的中間費。”露絲挽了挽散落下來的碎髮,然後繼續說:“他的作品很不錯,只不過所有的畫作出名都需要時間。”露絲提到傑克的作品的時候,臉微微有些紅,傑克畫了很多她的果_照。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艾麗卡輕聲回答道。她有些不安,一種莫名的心虛籠罩了她,在猝不及防間,她就已經成爲了這麼一個虛僞的人,這樣的外交辭令,和那些官方的社交說法別無二致。她甚至不敢擡頭去看露絲的臉龐,因爲露絲最厭惡的,就是這樣虛僞的言辭了。
露絲沒有生艾麗卡的氣。她非常平靜的把艾麗卡的話,視作了上一段對話的結尾,並且非常自然的問了下一個問題。“我的母親現在怎麼樣了?”
布克特夫人的處境相當的糟糕。在卡爾單方和露絲退婚之後,他也停止了對布克特家欠債的償還。所以昔日不可一世的布克特夫人,就好像所有的末路貴族一樣,靠着變賣家產度日,已經很久沒有出席過任何日常宴會了。
艾麗卡張了張嘴,又懊惱的閉上了它。她不知道怎麼和露絲表達她母親的現狀,鑑於現在這母女二人,身處不同的城市,對彼此的生活都一無所知。
艾麗卡還知道,布克特夫人在不久之前,已經放棄了尋找露絲的行爲了。大概她也已經心灰意冷,不在寄希望於自己的女兒和卡爾可以複合,也不再願意浪費大把的人力物力,去尋找一個逃家的姑娘了。
“她過的不好嗎?”
“不,很久沒有聽到她的消息了。···最後一次聽說夫人的消息,是在一份小報上···你也知道的,小報不怎麼可信···”
“她找了你一陣子,最近已經放棄了。靠着變賣首飾,她過的不是很好。”艾麗卡看看露絲難看的臉色,艱難的強調說:“這只是小報上的消息,從來都做不得數的。”艾麗卡試圖安慰露絲。
露絲捂着臉,不讓艾麗卡看到自己流淚的樣子。過了好久,等她終於結束了這場無聲的哭泣之後,她才艱難的說:“我知道的,人總要爲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的!”
畫廊裡又來了客人。艾麗卡聽到了前門有人走動的聲音。
露絲揉了揉自己的眼角,儘量抵消掉一點哭過之後的副作用。然後對艾麗卡說了聲抱歉,自己匆忙的跑到前臺去照顧顧客了。
艾麗卡在在房間裡坐了一會兒。露絲和客人討價還價的聲音不斷的涌入她的耳朵裡。大約所有一開始美麗的愛情童話,到最後都會以公主和王子成爲國王皇后作爲結局。
我們似乎永遠都沒有想到過,自己會成爲那樣的人。艾麗卡自嘲的笑笑,近乎倉皇的逃離了這個狹小的房間。
“艾麗卡小姐,你沒事吧。”老司機看着艾麗卡狼狽的鑽進車裡,他從後視鏡裡拼命的想要看到艾麗卡的臉,但她所有的表情,都被披散的金色長髮遮掩,看上去模糊不清。
“開車吧,去布斯特街的銀行。”那裡是艾麗卡存錢的地方。
露絲送別了客人之後,她熱情的笑容中多了一絲疲憊。
和傑克在一起的日子很快樂,他們之間纔是正真能夠彼此溝通的靈魂伴侶。
但她一想到這樣的快樂都是建立在她母親的
金武破天吧
痛苦上的,她的腳步就再也輕快不起來了。
這是她的罪!
從銀行到證券交易所,等艾麗卡吩咐司機帶着她跑完了所有要去的地方。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鐘了。
她給布克特夫人填補了所有的債務,然後寄給這位夫人一張到倫敦的船票。
很多東西都不能兩全。但如果有一個外力介入,也就是通俗意義上來說的,有人願意伸出一隻援助之手,那麼萬事萬物,終有結束之時。
就好像當年看電影的時候,總會在想,如果傑克和露絲都活了下來,那事情會變成什麼樣子。
這在當時是個僞命題,但現在,她終於有了答案。
這是艾麗卡最後一次見露絲了。
當所有的債務都償還乾淨,當露絲和自己的母親重新團聚,她不需要沉浸在自責之中,她依然和傑克在一起。
未來的發展對於他們來說會不會更好,艾麗卡不知道。但至少她已經不再有那麼多的負罪感了。
“親愛的,你看起來心情不錯?”艾麗卡回到道頓宅的時候,道頓先生和道頓夫人正準備要享受豐盛的晚餐。道頓夫人看着艾麗卡眉飛色舞的樣子,好奇的詢問道。
“是有什麼好消息要告訴我們嗎?”道頓先生也多問了一句。
“如果說這是個好消息的話。”艾麗卡對着自己的父母,晃了晃自己手上的戒指。今天發生的一切依然緊湊,以至於艾麗卡一直都沒有時間給她的戒指一個詳細的鏡頭。
樞密顧問選擇的材料非常的單調,但鉑金的戒指依然造價不菲。
艾麗卡說樞密顧問不怎麼擅長討好女孩子是有道理的。畢竟姑娘們會更喜歡善良的鑽石,而不是一枚內刻誓言的簡約款戒指。
“這是···”道頓先生的目光停在了艾麗卡舉起的手上,他瞪大了眼睛,就好像從來沒有見到過戒指一樣:“這是一枚戒指···顯而易見。但問題是,這是誰的···”
“艾麗卡,告訴我,這是格林先生給你帶上的!”相比之下,道頓夫人的話更加的直白乾脆,她的聲音尖銳,就好像被逼成了一線,不是由剛至柔,就是撕破天際。
“當然,格林先生向我求婚了。”艾麗卡心情不錯的公佈了答案。然後欣賞着兩位大人驚喜交加的表情。
這一天的晚餐非常愉快,道頓一家愉快的享用了晚餐。
晚上九點。
某人送來了給艾麗卡送來了一張舞臺劇的票子,演繹的是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票據上的位置是在第一排,看座位號,大概是整個會場裡視覺效果最好的了。
晚上十點的時候,又一個人送來了一張相同演出場次的票子。這張的座位稍次一點,但也不算糟糕。
後來的一張票子沒有署名。
艾麗卡覺得自己在被男爵退婚之後,應該不會出現什麼奇怪的追求者吧。所以這張票的存在,讓艾麗卡有些一頭霧水。
位置較好的一張來自格林,他給艾麗卡附了一份信。這次的信件是正規格式的了,姑且可以理解爲是一封情書吧。
在信件中,他介紹了這部傳統作品的出彩之處,即,這是一場謝幕之作。幾位演員自此之後,就要息演了云云。中間東扯西扯了一些東西,如果不是對他有所瞭解,艾麗卡或許會以爲這只是一封普通的社交辭令。然後他非常隱晦的用莎翁的一首求愛詩作爲自己信件的結尾。
“格林先生在信件中寫了些什麼?”
“沒什麼,媽媽。只是邀請我去觀賞一部舞臺劇。”
“你們約在什麼時間了?”
“十五天之後,媽媽。”
“天啊!格林先生不會之後十五天都不和你見面了吧!”
很有可能。“他有些生病了。”
“那你就應該主動去探望他啊。難道你不明白嗎?這是作爲別人未婚妻的基本義務。你這姑娘就是太死板了,才和男爵···”
“說那些幹什麼。讓她自己把握分寸就好了。”道頓先生皺了皺眉說:“另外這張票子是誰送來的?”
“不清楚。”
“到時候就清楚了。記得和格林先生報備一下,免得有什麼誤會。時間也不早了,睡吧。”道頓家的男主人簡潔的和自己的女兒說了幾句,就帶着自己的夫人離開了。
“爲什麼不讓我再教教她?她可真不懂男人的心!”道頓夫人被自己的丈夫拉走了,還兀自嘴裡唸唸有詞,想要給自己的女兒將更多的這方面的事情。恨不得把自己之前的見聞都灌輸給艾麗卡纔好。
“讓她去吧,艾麗卡一直都做的很好。”道頓先生摟着自己的妻子回到主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