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那兩位妹妹住在哪兒?你找遍了她們能去的地方嗎?”沈知言溫和地問。
“夢色和曹嬤嬤在京城找尋多日,找了很多地方,都沒有找到兩位妹妹。之後夢色去京兆府衙門報案,京兆府的衙役也幫忙找尋多日,卻依然一無所獲。”蘭夢色清美、秀妍的小臉佈滿了焦慮與憂心,下跪叩首,真誠而悲傷,“夢色走投無路之下聽聞沈大人斷案如神,於是大着膽子借進府唱曲兒之機求見沈大人,懇求沈大人幫忙尋人。夢色知道冒犯諸位大人是不對,願受任何懲處。”
“既然京兆府衙門已經幫你尋人,你爲什麼不多等幾日?”慕容辭忽然想起,綴錦坊,蘭夢色,蘭若萱,蘭若薇……莫非蘭夢色要找的妹妹就是蘭若萱和蘭若薇?
“找了半個月皆一無所獲,夢色只恐……兩位妹妹已經遭遇不測。”蘭夢色黑白分明的杏眸含着一汪熱淚,盈盈欲墜,分外的悽楚柔弱,“倘若兩位妹妹依然在世,絕不會不給夢色消息的。”
衆貴賓都在聽這個簡單的尋人故事,不過這位名爲蘭夢色的姑娘倒是容色婉麗,招人喜歡。
沈知言看一眼殿下,爾後道:“你放心,本官會幫你尋人。明日你到大理寺再詳細跟本官說說案情。”
蘭夢色站起身,眉間的憂愁散了些,“多謝大人。”
這時,沈知禮和曹嬤嬤匆匆趕來,看見這一幕便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父親、大哥,是我疏忽了。”沈知禮垂首說着,含着深濃情意的目光卻飄向一旁的御王,只是他正在夾菜,沒有回頭看她。
“嗯。”沈青桐用眼神示意她,把那姑娘帶下去。
“父親,這位蘭姑娘才藝出衆,不如讓她爲諸位大人唱一曲吧。”她大着膽子提議,只爲能在這兒多待一時半刻,多看看御王。
“好主意。本宮正想聽曲兒。”慕容辭忽然笑道,“那就有勞蘭姑娘爲衆人唱一曲。”
沈知禮內心歡喜,對殿下感恩戴德。
慕容彧不置可否,其他人自然不敢有什麼意見,沈青桐不得已同意,於是曹嬤嬤立即去取來琵琶。
蘭夢色坐在繡墩上,斜抱琵琶,素手撥冷弦,一串清越明潤的清音流瀉而出。
前奏過後,她唱起來,清脆綿柔裡帶幾分端莊大氣,纏綿悱惻裡蘊幾分俏皮活潑,比蘭若萱、蘭若薇的嗓音高揚、厚重一點,大開大合,可塑性強。配合時而激越時而清潤的琵琶聲,天衣無縫。
她身穿淺粉色衫裙,身段纖穠合度,桃腮玉面,盈盈水瞳不帶一絲風塵氣,是一朵朝露洗滌過的水芙蓉,帶着清晨的清新冷冽。她沉醉於自己的世界裡,把一曲《虞美人》演繹得婉轉含情,絲絲入扣,極爲勾人。
衆人沉醉在天籟之音一般的樂曲裡,餘音消失了纔回神。
慕容辭率先拊掌,“夢色姑娘的歌藝當真高妙,舉世無雙。王爺,不如再來一曲?”
這話說中了大多數人的心事,於是那些人沉默。
慕容彧不置可否,“殿下喜歡便好。”
“夢色姑娘,來一曲《長相思》吧。聽聞揚州小調《長相思》別有意趣,本宮一直想聽聽呢。”她笑道。
“是。”蘭夢色柔聲道。
最開心的當屬沈知禮,只要能站在這裡,靜靜地、默默地看着御王,她心滿意足。
衆人都以爲《長相思》是一支纏綿悱惻的曲兒,沒想到是明快活潑的曲風,帶幾分豆蔻少女的歡樂與俏皮,跟前一支曲兒迥然不同。蘭夢色清脆的歌聲如銀鈴,爲這壽宴添了幾分喜氣。
一曲畢了,衆人拊掌。
沈知禮知道再也不可能留下來,向父親和衆人告退後帶着蘭夢色、曹嬤嬤離去。
慕容辭也道:“沈大人,本宮不勝酒力,先行一步。”
“殿下,我派人送你回東宮。”沈知言連忙道。
“不必,本王還有要事跟殿下商談,順道送她一程。”慕容彧站起身,挽着她的手臂架着她。
“本宮的頭很暈……本宮要在太傅府歇會兒……”她假裝醉醺醺的,發酒瘋似的用力推開他。然而,推不開。
“殿下醉了,本王送你回宮。”
他強硬地拽着她往外走,任憑她掙扎、痛打。
那些大臣一臉懵圈,這又是什麼情況?御王親自送太子殿下回去?
沈知言想幫忙的,不過見御王完全把殿下架住了,就沒有出手。
御王和太子離去後,壽宴繼續,氣氛更加熱烈。
……
太傅府外,慕容彧攙扶慕容辭上馬車,她惱怒地推開他,“放手!”
不知是沒有防備還是怎麼的,他竟然趔趄了兩步才站穩,低低一笑,“殿下演戲的功夫越來越好了。”
她氣哼哼地怒指着他,“不許跟着本宮!”
他朝着她笑,眼裡柔波流轉,格外的邪魅。
她轉身登上馬車,剛進車廂卻覺得馬車輕微一晃,一轉頭就看見身後站着慕容彧。她氣急敗壞地推他,“你坐你的馬車去!”
他一屁股坐下來,躺倒在左側,“去東宮。”
慕容辭想把他扔出去,可是哪裡搬得動他?
喝了不少酒,她的頭暈暈乎乎的,想睡覺,可是她絕不會在馬車上睡覺,讓某人有可趁之機。
他倒是睡得跟死豬一樣,呼吸勻長。
忽然,她的小腹痛如刀絞,屈身、斜靠、仰着都不行,好似有一隻邪惡的手在她小腹殘忍地攪動。
莫非是螃蟹之故?
她摁着小腹,吩咐車伕加速前進。
終於到了東宮,她不顧一切地飛奔下去,一路直往專屬的茅房狂衝。
在大殿閒聊的琴若和如意正在嗑瓜子兒,一陣疾風吹過,把他們的衣袂掀起來。
“這風怎麼這麼詭異?好像帶着人影。”如意眨眨眼,手拿着瓜子放在嘴裡,僵住了。
“不是風,是人。”琴若也是一樣的表情動作,一動不動。
“啊?是誰?竊賊?”
“好像是殿下……”
“啊……殿下回來了?”
她們連忙放下手裡的瓜子衝進去。
浴殿一旁是茅房,專屬於殿下,如意在外頭喊道:“是殿下嗎?”
很快,裡面傳出舒爽的聲音:“是本宮。你去備水,本宮要沐浴。”
如意道:“殿下,熱水備着呢,你出恭完了就能沐浴。”
“去把本宮的衣衫拿到浴殿。”
“是,奴才會備好的。”
慕容辭蹲了好久,直至小腹沒那麼疼了纔起來,真是腰痠背痛腿抽筋啊。
來到浴殿,她舒舒服服地沐浴,然後在如意的伺候下穿好衣衫。
她回到寢殿,筋疲力盡外加頭昏腦漲,半眯着眼往前走,冷不丁幽暗的寢殿幽靈般冒出個人來,臂膀搭在她肩背,濃烈的酒氣拂在她頸側,“正好,我也沐浴了。”
她全身一震,震得後退兩步,人也清醒了幾分,看見慕容彧只穿着月白中衣,打算賴在這兒不走,怒火就蹭蹭地上漲,“你快滾!如意和琴若很快就進來!”
“她們不會進來,我吩咐過了。”
他脫了烏金錦靴,慵懶地躺下,側身而臥,朝她勾勾手指。
那眸光迷離淺醺,那眉宇醉意生暈,那俊臉流淌着淺紅的色澤與暗紅的光影,那流水般的烏髮散落在雪色肌膚上,跟平日裡的凌厲、霸道或溫柔迥然不同,多了幾分迷亂、魅惑人心的醉態。
若說他上次醉酒還算清醒,那麼這次應該是七分醉。
慕容辭本是氣得頭頂冒煙,卻見他這般勾魂奪魄的模樣,不由得呆愣了半晌。
很快,她回過神來,咬脣想着今夜她沒有戰鬥力跟他鬥,怎麼辦呢?
“我知道你吃壞了肚子,來吧,睡吧。”慕容彧懶懶道,那種蠱惑人心的迷亂模樣足以顛倒衆生。
“要睡回你的王府睡!”她咬牙堅持。
“你不睡,那我睡了。”他拉過薄衾蓋在身上。
她越想越氣,原本她就身子不適,牀榻、被子又被他霸佔了,她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鼻頭一酸,可是她努力地忍住,堅決不哭。
慕容彧察覺到不對勁,迷離生暈地起身問道:“怎麼了?”
慕容辭怨恨地盯着他,“本宮不想看見你!”
他見她眼眶發紅,心裡驀然一痛,把她抱起,放在牀上,拉過薄衾給她蓋上,“是我的錯,要不你打我?”
“你給本宮立刻消失!”她切齒道。
“只要你睡着了,我就走。”他在外側躺下來,二人之間保留了楚河漢界。
她轉過身背對着他,再也不搭理他。
不多時,慕容彧聽見勻長的呼吸聲,把她摟在懷裡,柔情蜜意。
……
次日甦醒,慕容辭沒看見慕容彧,想着或許他昨夜早就走了。
用過早膳趕到大理寺,蘭夢色、曹嬤嬤已經在大理寺等候。
原本她們急着對沈知言敘說案情的,不過他說要等一個人來。待看見慕容辭,她們才知道等的是她。
他沒有道出慕容辭的身份,只介紹是大理寺的官員。
慕容辭讓她們喝茶,道:“二位詳細說一下案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