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逸在消息面上吃虧了,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受命,壓根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
皇命難違,不答應也得答應。
陪晉王李治前往河東,名爲拜謁高祖故居,然實爲巡視,因爲李治被加封了一個了不得的職位——河東道黜陟使。
“黜陟使”一職使自貞觀八年,當時李世民委派李靖等當朝重臣十三人爲“黜陟大使”,代表天子巡察全國各地,考查官吏,進行獎懲,並瞭解各地情況。
等若是帶着尚方寶劍,代表皇帝巡視地方,並有考察獎懲,處置地方大事的權力,代天巡狩,職權相當之大。
一個十三歲的少年,縱然是皇子,授予此職多少也有些不大合乎常理。消息傳出的時候,滿朝文武皆是一驚,皇帝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關乎河東道,肯定與晉州之事有關,只是鬧出這麼大的動靜,當真好嗎?
再者,爲什麼是晉王?
派其他人去也許,爲什麼會是十三歲的晉王呢?是皇帝想要糊弄一下,息事寧人?還是有意擡舉晉王殿下?
帝心難測,衆人自然是難以把握。
更離奇的消息隨後傳來,弘文館學士謝逸則被冊封爲河東道黜陟副使,很有意思的局面出現了。
雖然只是一字之差,但所有人都敏銳地意識到,黜陟河東之事恐怕正經是謝逸這位副使說了算。
畢竟晉王只是十三歲,太過少年,能懂多少事情,大小事情還不得謝逸來處理。再者,謝逸是晉王府長史,與晉王殿下關係甚好。少陵塬上那次晉王殿下對謝逸維護有加是衆人皆有目共睹之事。
聽說晉王殿下對謝長史的話幾乎是言聽計從,所以這河東之事誰說了算似乎顯而易見。
再聯想到當初少陵塬衝突的具體情形,衆人越發覺得這事有意思了。晉州之事牽涉到太子和魏王。
皇帝卻派了與兩位皇子親厚的晉王前去,卻又讓與兩位皇子都不和睦的謝逸主持。這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啊?
面對皇帝的故弄玄虛,滿朝文武們都有鬧不明白,不明所以。
輪到兩位當事人身上,便是強烈的不安。
東宮之中,太子李承乾有些坐立不安,晉州刺史是他保舉之人,如今在晉州鬧出如此事端,多少有些牽連東宮的意思。
如果只是舉薦不當。失察之罪倒也不打緊,但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私下裡他通過晉州刺史與河東官員們多有聯絡。
如果這些事情被鬧出來,那就不是簡簡單單的丟臉子,而算得上是失德。
太子失德意味着什麼?李承乾比誰心裡都明白。所以他一直關注着父皇對刺史的態度,尤其是關注處置的人選,卻不想等來了這樣的結果。
讓李治和謝逸前去,這個搭配……
李承乾心中泛起一種難以名狀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年輕的九弟素來與自己關係還算不錯。想來不會在背後捅刀子。
畢竟李治還小,李承乾不認爲年幼的九弟會有所圖謀,他相信九弟還是個純真善良的少年郎。
但背後的謝逸可就不同了。與東宮關係不睦乃是衆所周知之事,如今逮到這樣的機會,還不得公報私仇?
如果沒有把柄,李承乾倒也不用害怕,但偏生就有把柄落,所以少不得有些擔心。
天知道謝逸前去會弄出什麼事情呢?至於那個十三歲的弟弟,能爲自己說上什麼話嗎?
李承乾不由搖頭,顯然是自己想多了,晉王前去不過是充門面。給謝逸增加點分量和底氣罷了!
所以啊,這事有些難。
更讓李承乾不安的是父皇的態度。派誰去不好,偏生派的是謝逸。父皇絕對知曉謝逸和自己關係,卻還是如此決定,他究竟意圖何在呢?
……
延康坊魏王府,李泰同樣在來回踱着步子,處在一種不安中。
晉州之事他也脫不了干係,這兩年藉助這滎陽鄭氏,他河東和山東世家多少有些聯繫,其中就包括此番晉州事端中的豪強。
如果晉州之事被詳細調查,很可能因爲這冰山一角而牽連出自己與山東世家漸漸根深葉茂的關係來。
這絕非好事!
雖然有父皇的寵愛甚至縱容,但終究並非太子,若明目張膽與地方勢力勾結,培植黨羽……
雖說事實上就在這麼做,但都是藉着編撰《括地誌》,以文會友等理由爲掩飾,面子上過得去。
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情若一下子被揭開,公之於衆,恐怕父皇都不好護着他,到時候必然被言官,甚至天下人所指責。
那可就完了……
事發之後他也在盡力掩飾,但晉州現在牢牢控制在英國公李績手中,他誰的賬都不買,只聽命於皇帝,外人根本插不上手,只等朝廷大員前去調查。
李泰原本想要從這方面想點辦法,但如今消息傳開,他才發現似乎毫無辦法。
原本想着,最麻煩的不過是魏徵前往,卻不想竟然是自家九弟和謝逸,李泰詫異道:“父皇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陛下的意思實在耐人尋味。”劉軒對此也有些摸不準。
李泰嘆道:“九弟年輕,當不得大任,說話辦事的還是謝逸,這小子已經與本王漸行漸遠,恐怕不會向着我們,所以這晉州之事麻煩啊!”
“是啊,謝逸此行着實讓人不安。”
李泰悠悠道:“現在本王該怎麼辦?要不要找個理由送送九弟,雉奴平日裡與本王還算過得去,興許……”
“不!”劉軒擺手道:“殿下萬萬不可,陛下選中晉王殿下必然有其道理,如果這時候殿下去見晉王,縱有手足之情這個理由,恐怕會免不了落下口實。更何況,起關鍵作用的還是謝逸。”
“這正是讓本王擔心的地方,他會不會趁機給本王捅上一刀?”李泰不由皺眉詢問。
“殿下暫且莫要憂慮,謝逸前往河東,憂心的不只是殿下一人,東宮肯定也不安心。”劉軒目光深沉道:“就眼下的情形,恐怕是東宮首先坐不住,且看看再說吧,謝逸會如何行事還說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