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堂乃諸位宰相的辦公之所,某種程度上算是大唐真正的行政中樞,本來平日裡是諸位宰相輪值的。
但因爲最近一段時間,因爲高麗在遼東蠢蠢欲動,邊疆不寧,宰相們自然不敢懈怠。房玄齡、長孫無忌、蕭禹、岑文本這些人都在此間,等候與皇帝商討應對之策。
當然了,或許宰執大臣們都聚集在政事堂,或許還與最近長安緊張的氣氛有關係,這種事情總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就在諸位宰相們交談的時候,大理寺卿孫伏伽倉促而來。
“孫伏伽,今日怎麼有空來政事堂?”長孫無忌哈哈一笑,習慣性地打趣。
“諸公,在下有點要緊的事需要與格外單獨說說。”
衆人見到孫伏伽神色匆匆,表情凝重,都意識到可能出了什麼事情,紛紛正色問道:“發生何事?”
岑文本是個很細心之人,立即起身呼喝小吏道:“你們先出去!”
“是!”一衆小吏都很識趣地轉身離開,走出了政事堂。
孫伏伽這才壓低了聲音道:“紇幹承基交待,太子打算謀反,等我與謝學士趕到承慶殿的時候,陛下剛好去了東宮參加魏徵的祭禮。”
此言一出,幾位宰相的臉色瞬間就變了,他們立即明白髮生了什麼,素來穩重的孫伏伽有這樣的反響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太子謀反,而皇帝剛好去了東宮,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再清楚不過。
“此事果真嗎?”房玄齡沉聲詢問,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孫伏伽點頭道:“千真萬確!”
房玄齡幾乎直接坐倒,岑文本呢的嘴巴微微張開,彷彿都在還處在震驚之中,一旁的長孫無忌則沉默不語。這樣的情形對他而言並不十分出乎意料,太子終究還是走了這麼一條不歸路,現在要緊的是皇帝,他的安危……
“諸公。該當如何是好?”
房玄齡沉聲道:“得想辦法營救陛下才行!”
“據紇幹承基交待,左屯衛李安儼、杜荷等人會調動兵馬發動兵變,謝學士已經想辦法去阻止了。”
謝逸?
他能如何阻止左屯衛軍的兵變呢?幾位宰相心裡都浮現出一個大大的問號。
……
謝逸出了承慶殿,便直奔明德門的左武衛軍營。前來尋找左武衛大將軍程知節。
長安十六衛大軍拱衛,左武衛是其中很重要的一支力量,距離城池和宮宇最近,也是皇帝最信賴的兵馬。
掌管這支兵馬的正是盧國公程知節,乃是皇帝親信之人。老程平日裡雖然吊兒郎當。在家的時候幾乎是無酒不歡,但一旦當值的時候卻格外認真,幾乎一天不落地守在左武衛的軍營之中。
華陰出了針對皇帝的襲殺案,長安城裡最近也風聲鶴唳,這等時候軍營必須要安穩。別看程知節平日裡五大三粗,但實際上卻是個粗中有細之人,他省得輕重,無論是自己需要奉命出動,還是防止軍營之中有異常變化。
謀反大案,皇子鬥爭。京都風雲,這種時候最是容易出亂子的,軍營也就變成了最爲要緊的地方,身爲主將必須要用心提防。
果不其然,程知節正在軍營的帥帳裡閉目小憩,有人來報淮陽郡公來訪。
程知節和謝逸算是比較熟稔的,從當年在洛陽開始就比較熟悉,這些年每逢年節謝逸也沒少給盧國公府送禮物。程知節平素喝的乃是謝家酒坊出品的最醇香的瓊花釀,程家的兒媳婦們頂級香水供應就沒斷過。
交情是有的,謝逸年紀輕輕。爵職快速上升,程知節也很看好這個後輩。不過礙於謝逸和東宮與魏王府的關係比較緊張的緣故,彼此的來往不免少了一些。
今日謝逸卻突然來訪,而且還是來左武衛的軍營拜訪。這顯然有些不同尋常。程知節不敢怠慢,立即起身相迎,哈哈笑道:“逍遙啊,今日怎麼有空來看我老程?”
“盧國公接旨!”謝逸表情嚴肅,沒有和老程有半句玩笑,隨手便舉起手中的聖旨。
“啊。哦!”老程看清楚謝逸的表情,挺清楚那句話之後,表情也瞬間變得嚴肅恭敬。
“陛下手詔,請盧國公過目。”說話間,謝逸便把那封晉陽公主李明達書寫的詔書遞了過去。
程知節不敢怠慢,接過仔細一瞧,上面“天命所授,既壽永昌”的印痕清晰可見。自打當年從前隋蕭皇后手中得到這方傳國玉璽之後,李世民便視以爲珍寶,但凡重要的詔書上都會蓋上這方印章。
這兒傳國玉璽是外人所模仿不來的,尤其是漢朝何太后摔掉的那個角鑲金的痕跡十分明顯。而且這手詔上的字跡確確實實是李世民的親筆,李世民時常會賜給勳貴一些墨寶,程知節認得其筆跡。
這些年詔書基本上全都是出自於岑文本之手,已經許久沒有看見到皇帝陛下親筆書寫的詔書了,所以這重要程度自然有上了一個檔次。
再看看詔書的內容,程知節也便了然於心了,太子謀反,皇帝親筆寫調兵的手詔完全在情理之中,程知節倒也沒有懷疑。
“逍遙,情況到底如何?”
“太子謀反,已經調動了左屯衛的兵馬,陛下爲了規勸太子,隻身赴險進了東宮,命我前來傳召盧國公前去救駕。”
謝逸當然不能說李世民是被騙入了東宮,只能用這麼一個藉口,李二陛下對長孫皇后所出的嫡子特別鍾愛。此時拳拳愛子之心入東宮規勸倒也說得過去,雖然對於一個帝王而言此舉有些不太理智。
但程知節沒有多想,手詔是皇帝親筆無疑,此等大事沒有讓宦官和侍衛前來傳旨而是讓謝逸前來不足爲奇,大概謝逸當時更好在吧!這小子運氣真好,遇到謀反這等大事,深得皇帝如此信任實在是難得。
而且謝逸不失時機地補充道:“盧國公,今日紇幹承基剛剛交待太子意欲謀反之事,我去承慶殿奏報,當時恰好東宮以設祭悼念魏徵。假意邀請陛下,陛下爲了挽救太子,所以纔有如此安排。”
“好,我這就點齊了兵馬。前去東宮救駕!”程知節沒有猶豫,當即點頭應允。
謝逸道:“盧國公,你當務之急是阻止左屯衛的杜荷與李安儼所部,陛下身在東宮處於危險之中,除了大張旗鼓前去救駕。恐還需精銳之士前去護衛左右。這會我得趕回太極宮,調動羽林衛精銳之士突入東宮,外面就交給你了。”
“好!”看着謝逸離去的背影,程知節心中多少浮現起一絲絲疑惑,羽林衛此時不應該做好準備,甚至已經潛入東宮了嗎?爲何素來謹慎周全的皇帝陛下這次的安排如此倉促呢?
有那麼一瞬間,他懷疑過謝逸,但手中的詔書千真萬確,確實是皇帝御筆,還有傳國玉璽。即便是字跡能夠模仿。這玉璽可不是尋常人能夠拿到的,而且謝逸似乎也沒有這個膽量和必要。
無論情況如何,這件事都必須寧可信其有,皇帝陛下的安危最爲重要,而自己對大唐和皇帝陛下的赤膽忠心從來不曾有變。倘若情況有變,自己始終會站在忠於皇帝,忠於大唐的一面,這就足夠了。
謝逸也是沒有辦法,他對程知節只能採取期盼的方式,否則很難解釋僞造詔書的問題。而且還會耽誤至關重要的時間。只是倉促之間,想要將謊話說的天衣無縫有些困難,難免會有瑕疵,只是此刻已經顧不得這許多。
羽林衛壓根沒有準備。李世民仍舊在東宮之中,倘若他的安危有絲毫閃失,自己的一切努力將會白費,而且還會承擔很嚴重的後果,危及身家性命的後果。何況晉陽公主也進了東宮,是自己一手將她送進危情險地。若不能保證她的安全,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至於羽林衛自己肯定無法調動,現在想要進東宮護駕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了,無論如何都要先想辦法潛入東宮,保證李世民和晉陽公主的生命安全,否則一切都是白搭。
左屯衛和左武衛的兵馬調動,頓時在長安城裡激起變動,引起了莫大的關注。這樣明顯的情形魏王府自然是有所察覺的,劉軒在第一時刻將消息帶回了魏王府。
杜楚客不知道是不是從政事堂方面得到了風聲,也傳來了消息,至少孫伏伽進政事堂,諸宰屏退左右這等極爲敏感的消息是有的,單單是這些已經足夠引人遐想。
魏王李泰聽聞之後,神色頓時凝重了很多,顯然今日風雨有變,而且情況十分嚴重。
劉軒道:“李安儼是左屯衛中郎將,杜荷也在那裡,所以左屯衛的調動一定和東宮有關係。”
李泰點頭道:“按道理是的,左武衛程知節是父皇的親信,若是沒有父皇的旨意肯定不會動彈,所以肯定是出了大事。”
劉軒道:“殿下,從宮裡傳出來的消息,陛下好像去了東宮憑弔魏徵……不會是東宮真的反了吧?”
這個說辭顯然有些出乎意料,李泰不禁微微錯愕,似乎還有幾分難以置信。明明東宮今時今日的罪名完全是自己這邊誣陷的,東宮謀反並無其事,怎麼會突然弄假成真呢?
劉軒沉吟片刻道:“殿下,會不會是把東宮逼得太緊,太子才鋌而走險行此下策的。也許紇幹承基知曉此事,只可惜他說的太晚,否則陛下也不至於入東宮……”
“確實!”李泰對此也深以爲憾,如果紇幹承基早點開口,東宮現在已經置身死地了。但如今這個局面,實在有些……
“這麼說父皇現在置身險地?”李泰頓時有些着急了,他的目標是東宮,倘若父皇這會有什麼三長兩短,那後果可就有點……
“陛下在東宮確實危險,要是……”劉軒當即閉嘴,沒敢繼續說下去。
李泰也清楚地意識到後果,問道:“那本王現在應該怎麼辦?”
“殿下,您現在應該儘快入宮去政事堂,和諸位宰相待在一起,您現在應該是關心陛下安危的孝子。”
劉軒道:“萬一陛下在東宮……有個三長兩短,您正好和宰相們一起平亂,您是嫡子,有平亂之功,再有宰相們的支持那便是正統。
當然了,陛下吉人自有天相自然最好不過,殿下一片至誠至孝,積極營救陛下,也是天大的功勞纔是。”
“不錯,你說的不錯,政事堂肯定知曉此事了,否則左武衛也不會調動。”李泰下意識認爲,左武衛大軍調動與政事堂有關聯。
“陛下現在前去正當其時!”劉軒對此也表示贊同。
“嗯,好,本王這就過去,想必舅舅在那裡,太子既然已經明着謀逆,那就無藥可醫了,舅舅是明智之人,當知如此選擇。”李泰很清楚,長孫無忌的支持至關重要。
“是,長孫司空乃是關隴貴族之首,自然十分要緊。”劉軒沉聲道:“想必宰相們此刻也已經在考慮陛下的安危了,他們必然對防備着陛下有個三長兩短,自然會對殿下十分重視的。
只要左武衛出動及時,東宮其實已經沒什麼勝算,當然了……殿下切記,到時候無論如何都得讓左武衛清繳東宮,最好讓太子……”
劉軒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意思已經再明確不過,如果李承乾不死,萬一掉頭與宰相們或者其他勳貴權臣談條件,天知道會不會有人心動倒戈。而且李承乾不死,回影響到自己順理成章上位。
李泰輕輕點頭道:“本王知曉了,待會去了政事堂還需要用道義拉着房玄齡和岑文本,即便是舅舅有什麼旁的想法,他也不敢怎樣。”
長孫無忌在朝中影響很大,堪稱是舉足輕重,如果李承乾真的成事了,說不定他會有別的想法,只要皇帝是長孫家的外甥即。也正是因此,沒了李承乾,他就得支持自己。
但劉軒及時提醒道:“殿下,晉王也是嫡子……爲了讓長孫司空完全站在您這邊,現在似乎應該做點什麼,正好趁此機會推到東宮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