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開始漸漸亮了起來。
龍灘村村民,開始從家中茅草蓆上爬起來,走出家門,準備今天的勞作。
“阿孃,我先去把衣服洗了。”
龍灘村一戶農家小院中,一位清秀的小姑娘,十三歲左右,端着一個木盆,木盆中,正是昨日她們一家留下的衣物,今天清晨準備去江邊,把這木盆中的髒衣服清洗乾淨。
“青青,你去吧,小心一些。”
屋門口那位婦人,向着那小姑娘迴應一聲之後,準備去叫醒她的兒子。
“我知道了,阿孃。”
小姑娘端着木盆,開始往着江邊行去。
龍灘村,離着築水不遠,可以說是依江而建的村子。
畢竟,有山有水,纔有好的生活。
有了山,就有木料,自然也就能建設屋子,有了水,自然也就能種地,也就有了糧食。
當然,龍灘村並不富裕,但也不算是太窮。
比起龍泉村來說,那肯定要好上不少了。
不過,龍灘村的漢子不多,整個龍灘村二十幾戶人家,成年的漢子不足兩巴掌,當然是不能算年老或未成年的小孩了。
前些年的戰亂,導致龍灘村的漢子被徵召後,就沒有再回來過。
而回來的,也僅有兩位,還缺胳膊斷了腿的。
而這位叫青青的小姑娘,家中也只有她的阿孃,還有她,以及她的弟弟。
一家本是四口人,因她阿爹九年前被徵召後,就沒有再回來過,留下她們娘姐弟三人。
整個龍灘村所有人家基本都姓周,小姑娘叫周青青,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了,比鍾文他娘只有一個秀的小名要好太多了。
她阿孃姓餘,附近村子嫁過來的,三十多歲的年紀。
而她那弟弟嘛,今年十歲,正是貪玩貪睡的年紀,此時,天色已是大亮了,還在那屋中茅草蓆上呼呼大睡呢。
小姑娘端着木盆,來到江邊,如往常般,開始清洗起衣物來。
其實,在這個時代,清洗衣物,窮苦人家,無非就是使用一些草木灰,或者泥沙來清洗罷了。
當然,也會使用一些澡豆,角皁什麼的來清洗衣物。
但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有這種東西,況且,這東西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會生長。
至於一些富裕人家,才使用得起胰子這一類的東西,畢竟,胰子這東西,在唐朝,可還真不是一般人家使用得起的。
隨着時間推移,小姑娘木盆中的衣物,也漸漸的快要清洗完了。
當小姑娘擡起頭來之時,發現從江面之上,飄下來了一具屍體,把小姑娘嚇得往後退了退。
對於江面之上飄下屍體來,她已不是第一次見了,每一年,總會見到那麼幾回的。
不過,任是誰在江邊之時,在江面之上突現一具屍體,都會被嚇一跳的,更何況是一個小姑娘。
小姑娘心中起疑,‘這不會又是誰落入水中死去的吧’。
小姑娘青青以前也見過幾回,有可能是落水而死去的人。
而江面之上飄着的那具屍體,看起來還揹着一個包袱,這些,看在她的眼中,更像是落水而亡的了。
而江面上飄下來的這具‘屍體’,正是滾落於江中的鐘文。
面朝上,背朝下,包袱因綁有那把隕鐵寶劍,也只是飄浮着一些。
至於那杆鐵槍,不知道在何時早已不見了。
要不然,如此沉重的鐵槍,估計能把鍾文沉入江底去了。
好在他包袱中的那把隕鐵寶劍也只有十來斤,如果換成那杆鐵槍的話,估計也能把他沉入江底中去了。
“嗯?怎麼看起來那人好像還沒死,嘴裡還會吐水。”
江邊的青青,眼睛一直盯着江面上的那具‘屍體’。
好在她眼尖,要不然,鍾文剛纔吐出的那口水,估計可能就見不到了。
青青她確信自己看見那江面上的那具‘屍體’,嘴中吐出了一口水來,隨既,心中打定注意,開始下到江中,往着那具‘屍體’游去。
小姑娘青青也夠膽大的,這江面之上飄下來一具屍體,本就已是夠嚇人的了,她到好,直接下了水,遊了過去。
其實說來,這也見怪不怪了。
不管是死是活,只要身着衣物,必然是會攜帶着一些東西的,有東西,自然也就值些錢的。
當然,能救人那是最好不過的了,真要是救不了,那就把屍體拖上岸來,看看有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
這其實也很正常不過的,窮苦人家找錢的方法,總比別人來的直接一些。
至於有沒有人過來認人,或者認屍什麼的,那必然是有的。
只要把屍體或者東西交還給死人家屬,到時也是可以得到一些感謝的錢財的。
這種事在龍灘村,以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小姑娘青青,遊至鍾文身邊,一手抓住鍾文有衣服,賣力的划着水,往着江邊拖去。
鍾文身形稍顯重了些,再加上他那包袱,更是使得她那小身板不得不賣力划水了。
費了好大的勁,青青才把鍾文給拖上岸邊,她也隨既癱坐在一邊,喘着粗氣。
“咳,咳,咳”
突然,鍾文咳了幾聲,隨後,他的口鼻之中,開始往着外面冒着水。
“嗯?你沒事吧?”
青青聽到鍾文的動靜,趕忙過來仔細看了看鐘文。
一張清秀的年輕男子面孔,呈現在她的眼前,看久了,都使得她都有些臉紅。
十三歲的小姑娘,也知道了男婚女嫁的事情了,更何況,再過一年,他就得嫁人了,她的阿孃也時有時無的跟她說着這些婚嫁之事。
可當她看到鍾文這張清秀的面孔之時,使得她覺得眼前自己救上來的這個男子,長得好看的很。
“咳,咳,咳”
又是幾聲吐水的聲音,把她給驚醒了過來。
“小郎君,你沒事吧?”
青青蹲在一邊,看着眼前的這個小郎君,再次輕聲的問道。
至於如何救人,她可不知道,哪怕是急救壓水的動作,她都不會。
她只有等着眼前的這個小郎君能夠快點醒過來,也好使得她放下心來,當然,她更希望這個小郎君,得自是自己救的他,能夠給她家一些感謝錢,也好解一解她家的窮困境況。
到時是給還是不給,那得看被救之人家中情況了,要是窮苦人,那也只能感謝一聲,給上些東西,結個情份什麼的。
真要是碰上個富裕的人,那可就要發了。
就如龍灘村上游三十里外的一個村子中的一戶人家,因前些年,救了一個從房州落水飄至那裡的一個富人,被救之後,直接給了幾十貫錢財的。
又是過了半刻鐘後,鍾文這纔開始清醒了過來。
可突然發現,印入眼簾的是一張清秀小臉蛋之後,嚇得他雙手摸向一邊。
“小郎君,你終於醒了?”
青青見到自己救上來的小郎君醒來,心中喜悅,出聲向着鍾文問了起來。
“你是何人?”
鍾文沒有摸到鐵槍,但聽這聲音,卻像是一個小娘子的聲音,隨既,這才知道,眼前的是一位小姑娘。
“我叫青青,是我把你從江中救回來的。”
青青見到鍾文能說話了,心中更是開心了,只要這位小郎君活着就好,至少,那感謝之物是少不了的了。
她的心思,只有那感謝之物,當然,錢財最好不過了。
鍾文聽到小姑娘的迴應之後,心中的擔憂放了下來。
他最怕的就是自己已經被抓到了玄真派,而如今,自己好像沒有被抓,聽小姑娘之言,好像是從江中救了自己,這纔回想到,昨夜自己好像是看到了一條江,而自己也確實落入了江中。
“小娘子,我身上有傷,全身無力,能否扶着我離開這裡,儘量找個沒人的地方。”
鍾文感受到自己腿部好像受傷了,再加上他所中的毒,到現在還沒有完全解去,能清醒過來,估計也是因爲在這江水之中泡久了的緣故。
“小郎君,爲何要這樣啊?”青青不明眼前這個小郎君所說的話中之意,小心的問道,她心中也怕自己所救之人是個惡徒。
“有人追殺我,要不然,我也不會落入江中,我非惡人,你且放寬心。”
鍾文心中急切,在這江邊待久了,他也怕那些玄真派的人追過來。
青青也不再問話,想了想後,直接伸手,賣力的把鍾文從地上拉了起來,又是賣力的扶着鍾文,往着某個地方而去。
或許,在小姑娘青青的眼中,看到的是感謝的東西,或者感謝的錢財,這才願意救鍾文。
而當青青看到自己所救之人,被人追殺,其實聽在她的耳中,還是有些擔心的,就怕自己給牽涉其中。
但是,感謝之物的誘惑,一直在衝擊着她,這才願意扶着鍾文離開。
再加之鐘文身上的穿着,比她好多了,而且,就那包袱中,好像還有一把劍,這在她的眼中,那更是錢了。
而在鍾文的眼中,卻是覺得扶着自己的這個小姑娘,是個好心人。
能把他從江中給打撈上來,還願意扶着他躲避玄真派人的追殺,這不是好人,又是什麼呢?
當然,鍾文的這個好人卡頒發的有些太簡單了一些。
而且,鍾文好不容易逃脫了玄真派的追擊,這本就給了他生的希望,能儘快離開這江邊,總好過玄真派再追殺過來。
至於扶着自己的這個小姑娘,要把他扶到哪裡去,他希望最好不要去村子裡,儘量找個偏僻一些的地方,哪怕是哪條山溝,也好過江邊的這個村子。
玄真派的人追查,必然首當其中就是村子的各家,以及各人。
半個時辰後,鍾文被這個小娘子扶到一個小小的山洞。
山洞附近有着不少的荊棘茅草,還有小樹阻擋,這使得擔心的鐘文,稍稍放下心來。
至少,這個地方,是一個藏身之所,更是一個有利於自己暫時躲避玄真派追擊的地方。
“小娘子,你救我之事,還請替我瞞着,任何人都不要告訴,可好?”
鍾文被小姑娘扶着進到這個小山洞之後,順勢癱坐在一些乾草之上,開始向向着小姑娘說道。
“小郎君,你放心吧,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青青說完之後,轉身離去,丟下鍾文一人在這個小山洞之內。
雖說自己被救了,但這全身的麻勁一直也沒有緩過去,也不知道何時能緩過來。
再加上肩膀的箭矢之傷,還有腿上的傷,都使得鍾文心中難以名狀。
青青快速返回到江邊,把自己清洗的衣物,在江水之洗滌了一遍,這才擰乾後,端着回家去。
雖說她在江邊待了好些時間,家中的母親必然會有些擔心的。
而正當她端着木盆返回家中的半路上,卻是碰見了過來尋她的母親。
“青青,你怎麼這麼久纔回來啊,我還以爲你發生什麼事了呢。”
婦人走過去,接過青青手中的木盆,臉上掛着一副着急且擔憂的神情,當見到自己女兒無事之後,又是不忍責罵。
“阿孃,我剛纔歇了一會兒,害得阿孃擔心了,是青青的不是。”
青青不敢把自己救了人的事告訴自己母親,畢竟,這事她確實不好說,再者,那小郎君一直叮囑着不能跟任何人說,哪怕她的親人也不行。
好吧,青青確實是一個有心思的小姑娘。
她不止是不想告訴任何人,心中,還同樣對那小郎君心生好感。
確實,她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小郎君。
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情竇初開,突現一個好看的小郎君,自然,心中也開始產生了某些幻想來。
至於那小郎君是否看中了她,在她的原本的心思當中,自然也是覺得應該的。
畢竟,她在這個龍灘村,可是一個即勤快,也好看的小娘子。
而且,打去年開始,就有着不少的人上家門說親來了,只是她的母親沒有同意罷了,說要在家中多養兩年。
如果鍾文知道救她的小姑娘有這種心思的話,那估計還是早點離開的好。
只是限於他自己身體的原因,才使得他做不了任何的事情。
而此時,鍾文癱坐在小山洞中,背靠洞壁,費了不知多少的力氣,才從包袱中拿出兩個瓷瓶出來。
麻勁一直緩不過來,全身的這種無力感,讓他心中驚懼。
好在沒有追兵,真要是有了追兵,不死也得死了。
腿部的那道劃破的口子很長,鍾文都不知道是何時受的這個傷。
傷口早已泛了白,在江水之中泡了這麼久,血水早就流乾了,好在沒有傷到大動脈,要不然,鍾文也不會在這兒了。
又是費了好一段時間,鍾文這才把瓷瓶中的白藥塗灑了一些在傷口。
可肩膀上的傷口,卻是無可耐何了。
太陽升起,一掃這陰鬱的空氣,使得今日又是一個好天氣。
此刻,築水的江面之上,有着許多的船隻,往着下游而來。
船隻上面,有着不少的玄真派弟子,而這玄真派的掌教宇敬,就在一條船隻之上,正睜着雙眼,到處查探着。
“有沒有發現?有任何發現,大聲呼喊。”
另一條船上的宇蘇,心中急切,從昨夜到眼下太陽升起,都已是一夜過去了,可一直也沒追到那小道士。
而今,他們乘船往着下游而來,同樣也是追查那小道士的蹤影。
只是因爲沒有了他們玄真派特製的一種追蹤的那藥水味,使得他們眼下都只能查探,卻是不能尋跡了。
就在昨夜,宇敬射出的那支弩箭箭矢上,就沾有他玄真派所特製的那種追蹤藥水,要不然,昨夜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都能知道鍾文離開的方向呢?
至於是何藥水,又是如何尋味追蹤,也只有他玄真派的人知曉,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而且,非志字輩以上的道人,基本都不可能知曉其中之事。
“沒有看到,沒有發現,……”
幾條船上傳來回應,都是沒有任何的發現。
正如他們這些道人的迴應,這築水之上,怎麼可能會有鍾文的身影,就算是他們再往下游,到達龍灘村,估計也不可能有什麼大的發現。
追查繼續,不管是這築水的下游,還是築水的上游,都有着不少的船隻,都是在查找打探鍾文的蹤跡。
畢竟,他們誰也不知道鍾文是往着上游去了,還是下游去了。
沒有了那特製藥水的味道,他們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第一時間發現鍾文的身影的。
畢竟,那藥水的味道,只要入水中,就會淡化,隨着時間的推進,漸漸的消失。
太陽漸漸高升,玄真派的衆道人,還在持續的查探當中。
每經過築水江邊的村莊,他們必然會上岸開始打探。
可是,他們的這種盤查,基本都沒有可能打探到那小道士的蹤跡。
直至此時,他們來到龍灘村。
衆道人分了幾個人,下了船來,去往龍灘村開始打探。
其他的船隻,繼續向築水下游而去。
“貧道有禮了,請問,今日村子裡是否有個年輕人來過啊?”
玄真派一名弟子,進到村子裡之後,就向着一位婦人打探了起來。
“回道長,今日村子裡沒有什麼人過來啊,道長,要不去我家喝碗水休息一下吧。”
那婦人是個自來熟,見到外人,都想着請人進她家坐上一坐。
這名婦人,本就是一名寡婦,自家男人被徵召去打仗沒回來之後,就耐不住寂寞,到處勾搭漢子。
只因姿色不出衆,且長得還有些不如意,附近村子裡的漢子,只要見到她,就會退避三舍。
而如今,有着好幾位道人來到村子裡,她那心思,又開始活泛了起來。
只可惜,她今日找錯人了。
真要是放在平時,說不定這玄真派的弟子到還真有可能,會進到她家的屋子裡喝上一碗水什麼的。
但如今嘛,他們可是在追蹤他們玄真派的仇敵而來的,可不是來喝碗水的。
“謝過娘子了,貧道幾人還有事,暫時就不打擾了。”
那名道人聽出這位婦人言中之意,只得回絕,與着他的那幾個同門,往着村子中走去。
隨着他們幾人在龍灘村中問了大半的人,迴應的基本都是沒有什麼年輕人來過。
別說什麼年輕人了,就是外人都不曾有過一個。
這使得他們幾人不得不返回江邊,乘船繼續往着下游而去。
“青青,你躲在這裡幹嘛?發生什麼事了嗎?”
此時,龍灘村的小姑娘青青,正緊張的躲在自家竈房門後,看着門外。
而她的阿孃,從外面回來,正好瞧見了自己的女兒躲在竈房門後,心中疑惑。
“阿孃,沒事,沒事,我就想從這裡看看外面。”
青青是一不太會說謊話的小姑娘,正如她跟她阿孃的話一樣。
“要是沒事,就幫阿孃去把屋子裡的稻穀弄出來舂了吧。”
青青的母親不疑有他,向着自己女兒說了一聲之後,去了正屋,搬着一些稻穀出來。
而青青從竈房門後,走了出來,緊張的望向四周,沒有發現那幾名道人之後,這纔開始幫着她的阿孃來。
玄真派查探的道人離去,使得龍灘村又回覆到了平靜當中。
衆村民,雖然被這幾名道人的問話,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但也不會去深究,畢竟,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只要不危害到自身,誰又會去在意這些道人的打探呢?最多也只是迴應一句話的事而已。
不過,此事對於青青來說,卻成了她心中的擔憂。
道士在她的心中,屬於化外人士,同樣,也屬於好人的一種。
能被道士追查的對像,在她的認知裡面,那肯定是屬於惡人的。
而她所救的小郎君,她不知道該定性爲是惡人,還是好人一途,畢竟,她此刻真心的不知道了。
她本欲向那些來到龍灘村追查探訪的道人稟明此事,但又因那小郎君長得好看,不忍告發。
兩種思維在她的腦中閃現,矛盾重重,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心神不寧,心事重重,使得她幹起活來,都專心不了。
自己女兒的這種狀態,看在他母親的眼中,她母親都懷疑自己的女兒,是不是生病了還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