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高層“密謀”,張德跟人說都不會說,哪怕是自己親隨幕僚,但對端木原,說了就是說了。
自己親隨知道了消息,脫口而出別人就會信。但端木原就是個“前文安縣主薄”,說的天花亂墜,外人也要認識他才行。通常情況下,不是遞給端木原飯票的人,哪裡會得他高看?
再者,端木原的官場嗅覺是天生的,老張有端木原參謀,勝過一票武漢“智庫”。
離開武漢的時候,端木原從老張這裡混了一批白糖認購券,一部分打算拿去長沙蕭縣令那裡再淘換點東西。剩下的,就是給程處寸這個廢物準備點福利,好拿來收買湘鄉縣的土鱉。
白糖作爲大宗貨物,小地方想要隨便贖買,還是不行。縱使偶爾貨商,也多是前往大城市的“糖行”批發一小部分,然後再回轉銷售,量很小,也就在小地方更顯得金貴。
“恩公,怎好讓恩公破費,慚愧,本縣慚愧啊。”
“噯,明府何出此言,當初流落長沙,若無明府賞識,原怕不是要給人算命謀生。一飲一啄,自然際會,明府寬心就是。原雖也混跡官場,卻是志不在此,寄情山水之間,將來若是明府高升,再來叨擾,還望明府不要忘了故人就是。”
“本縣哪敢做那狼心狗肺之徒?但有好大前程,這……不還是恩公指點之功嗎?”
蕭縣令說的誠懇,手掌輕輕地拍了拍端木原的胳膊,神情分外的感動。
不過見慣了官場老油條的人,端木原什麼品級的官僚沒見過?官場上的感動,那都是個屁,別說賣了恩主,就是“知遇之恩”拿出來賣,也不過就是價錢是否到位。
當年端木原去尉遲恭手下廝混,老魔頭有句話讓端木原頗有種振聾發聵的意味,尉遲日天喝高了在都護府狂言:俺行走天下數十年,歷經數朝,侍奉英傑數人,這官場之中,哪有甚麼好人,跟平康坊裡吹拉彈唱的,有甚鳥分別!
當時陪着喝酒的一羣人就蛋疼了,你說應和吧,這不是罵自己?你說不應和吧,老魔頭酒醒了就要找人穿小鞋,典型的打擊報復從早到晚。
也就是端木原膽子大,上去就給老魔頭拍了個馬屁,說大都護你這話說的有水平,高,實在是高!
當時徐孝德也在,對端木原也是印象深刻,畢竟,換誰直接承認自己是出來賣的,不說境界如何,這膽色……它就不一般不是?
“這些武漢白糖認購券,明府收好就是,興許將來用得上。想要升任潭州刺史,有貴人扶持歸有貴人扶持,這地方同僚的口碑,也不能少了啊。”
官僚遴選,地方大員從來不能馬虎,蕭縣令平日裡假假的用蕭氏來裝逼不是不可以,但關鍵時候,萬一有人小心眼,覺得這畜生成日裝逼,眼下也有求老子的時候,看老子不給你下黑腳。
關鍵時候,備選的人才,差距一般都不大,誰上誰下,往往就是極爲微小的地方就能左右。
這種時候很可能就因爲一個吏部下來調查,有人來這麼一下,就算是黃了。
而有了武漢白糖認購券,每一張都是大單,每一張都等於是真金白銀,什麼矯情不能平了?
“大恩不言謝,恩公,將來用得上本縣的,赴湯蹈火……”
“噯!明府言重,原草莽野人,豈敢讓明府如此?不過是留點人情,將來苗疆廝混不利,溜之大吉的光景,就指着明府收留啊。”
他說的詼諧,讓蕭縣令頓時寬心,二人哈哈一笑,就算是把這事情揭過。
之後端木原直接奔去“湖南土木大使”臨時衙門,看門的一看是個土鱉,本來直接說快點滾,但端木原遞了張名片過去,說是跟徐使君是漠北同僚,還望通稟一聲,看門哆嗦了一下,趕緊捧着名片就去稟報。
沒過多久,徐孝德就親自過來接見端木原,讓一干指着徐孝德混點“工程”的官場包工頭都是驚訝不已。
有眼尖的,心說這特麼不是長沙裝逼犯蕭縣令的幕僚嗎?你他媽藏的這麼深?這種中央大員居然是你舊時同僚?
也算是正式在“湖南土木大使”的地頭亮相,還有幾個是從漣水過來的,仔細一瞧,也是差點嚇尿,心想還好把蔣氏、劉氏的好處,大頭給了程四公子。這要是湘鄉自己吃大頭,這不是噁心眼前這位徐使君的舊時同僚嗎?
聽聽,漠北同僚,這啥意思?人徐使君在漠北是給誰打工?安北都護府大都護啊。這說明什麼?這不是說明眼前這隻“土鱉”,他連國朝頂天的權貴都能見着麼?
“平之,不是說去武漢了麼?怎地就回轉長沙了?”
“嗨,跟張樑豐那裡混了點白糖,也就回轉了。恰好聽說使君來了長沙,也就過來探訪一下故人。原不成叨擾吧?”
“能見平之,何來叨擾?你不來,老夫還要去尋你。一別經年,當年在漠北共事,沒曾想平之一如既往的瀟灑,說做閒雲野鶴,便是去做了。你也是大膽的緊,皇帝召你任職遼東,也敢掛印而去,當真令人佩服。”
“本以爲是個大戰,誰曾想就是橫推宵小,這還有甚意思?”
端木原雙手一攤,一副沒勁的模樣,看得周圍一票官僚那叫一個羨慕嫉妒恨。你他媽不願意,你他媽倒是別說出來啊!
這不是在一幫“官迷”身上燒心嗎?皇帝爸爸召你做事啊,這可是在天子面前亮相的機會啊,做好了就是貞觀大帝的近臣啊!
“平之一向有的放矢,此來老夫這裡,怕不是不止敘舊?”
“正有個事情要和使君分說。”
話音剛落,周圍官僚自動散開,不敢離得太近,生怕聽到什麼機密。
“平之從武漢來,莫不是打聽了甚事情?”
“有一樁喜事有一樁禍事,都要說與使君一聽。”
“哦?”
徐孝德一愣,他蹉跎長久,妻族姜氏也是敗的不行,現在能夠混起來,當真是父憑女貴,就算不想承認也不行。
按照徐氏、姜氏的合計,即便跟天家聯姻,也就是混得體面,到此爲止。但要想現在履歷豐富資歷渾厚,前程更是“不可限量”,基本是沒可能的。
說的殘酷點,哪怕是做一方縣令,有張德支持沒張德支持,那根本就是兩回事。太谷縣王中的這個小人,就是死抱張德大腿不放鬆,誰都知道他是小人一個,毫無底線,可藉着張德的資源力量,在滄州考績從來都是頂尖,吏部遴選拔擢,王中的高升是鐵板釘釘的事情。
混官場的人誰不知道誰?徐孝德也就是還掛着點“詩書傳家”的南朝臉皮,若非張德還是個江陰人,大概是這點臉皮都要扔在地上。
好在幾年下來,搶着賣女兒給張德的人不計其數,他徐家還算好的,像什麼蕭氏、崔氏甚至皇帝家裡,那嘴臉簡直醜陋到極點。
他徐孝德至少沒那麼矬不是?
於是現如今提到武漢提到張德,徐孝德心態還算平和。
“這喜事和禍事,其實是一回事。”
言罷,端木原對徐孝德道,“細節方面,原不能透露,事涉張樑豐、房相,不過原可以告訴使君的是,使君若是得願再進一步,最好還是多往武漢和南昌跑跑。”
“再進一步?”
徐德神色訝異,“老夫若是再進一步,也只能迴歸中樞,哪有甚缺位。”
“原既然敢這麼說,自然不是無的放矢,使君只需知曉,此事於使君,是天大的機會。眼下使君能借房相、張樑豐之力,已然是先彼輩一步,官場沉浮,一步快步步快,使君還是要把握機會啊。”
和張德的交談,沒有和徐德透露,但意思已經到了,徐孝德自己再去房玄齡和張德那裡打聽,自然就曉得。
“能讓平之專門囑託,德自當盡興,明日老夫就前往南昌。”
“那原先預祝使君得償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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