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嗤!特製的鋼刀從肋下扎入,順着胸腔直接扎穿肺部,手腕又嫺熟地一轉,鋒刃絞碎內臟導致的大出血,立刻讓中招的冤鬼只是劇烈地抖了一下,然後整個身體立刻像是爛了肉,緩緩地癱了下去。
刀鋒從屍體中緩緩地抽出來,貓着的身子團成了一條大狗的模樣,陰暗中瞧不出身量體型,唯有時不時的呼吸聲,才能知曉這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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窸窸窣窣的聲音,不遠處有着火把,光陰之間雖然看得見人影閃爍,卻根本沒辦法靠近射箭。看似雜亂的大車和臨時柵欄,插着各種小小的旗子,輻條晃動,肉眼無法確定人的位置。
“完了。”
長長地吐了口氣,靠在一棵大柳樹下,幹掉不知道多少雜魚之後,被官軍圍剿的“德州匪逆”,已經很清楚,自己逃不出去包圍圈。
弄死再多的敵人,也不過是打雜的魚腩,正規軍拿來“投石問路”用的。
“報數——”
伴隨着軍官的吼聲,那些被扔出來“投石問路”的地方府兵開始報數,很快就發現少了人。
嘀——
哨聲響起,大車和馬隊迅速活動,進一步縮小包圍圈。弓手和步卒都是面無表情,對他們來說,“德州匪逆”的手法雖然不錯,但也就是不錯。
“不是關老五,短兵相接,他用的是橫刀,不是這種‘奇兵’。”
“像是杭州刺劍,這物事前輕後重,刺起來便當,打起來沒甚用場。”
“肋下扎入,穿胸而上,若是沒個護腰,不多長個心眼,遇見這種抽冷子的,還真不好說。”
“是刺客手法了。”
“手頭都有資料,覺着是哪個?”
“關永河以前在林輕俠那裡混,河北鄉黨極多,在籍德州混出點名聲的,應該就是平原鐘二郎,長河蔡大郎。這兩個都擅單刀單手劍,在漠北、敦煌,都是小有名聲。不過,鍾家、蔡家,德州刺史府說是不成摻合聚衆作亂。”
“哈!”
騎在馬背上渾身鐵甲的旅帥嘲弄地發了這麼個聲音,然後一手持繮繩,一手持馬槊,對左右道:“再有一刻鐘,就見分曉了。嘴上說不摻合,就不摻合了?笑話!”
手一擡,車馬繼續前進,篝火處,搖曳的火光還是照映出了這裡的景象。一顆顆人頭早已摞成了一團,隨意地擺放在了板車上。梟首示衆不是正規軍的本意,他們只是負責殺人勸降,真正剁了腦袋的,多是德州本地府兵。
此時,安德縣朱雀街成功坊,坊內坊外都是人,難得新任刺史也不計較,夜裡這般聚會,也沒有來驅逐。
“劉老虎!劉二郎!都是德州鄉黨,你……你好歹給個準數吧!”
“準數?給個鳥的準數!老子之前說的你們當放屁,現在讓老子給準數?老子怎麼知道到底有甚麼準數?興許羽林軍轉過來把老子都剁了腦袋都說不定呢!”
嘴上嚷嚷着,但作爲地方府兵的小軍官,“劉老虎”心知肚明,“逆賊”算是死定了,誰他孃的知道羽林軍都是怪物,刀砍不動,水火不侵?一個個穿的跟罐頭似的,強弓勁射也不知道有沒有留個印子,反正他“劉老虎”跟着走了一遭,那是趕緊偷偷地把死透了的鄉黨腦袋割下來邀功。
不割怎地?不割豈不是同情“逆賊”?
老子拿你們當鄉黨,你們倒是拿老子當自己人一下呢?
“劉老虎”心中抱怨了兩句,忽地,就聽到外頭一陣動靜,有個滿頭大汗的漢子嘴脣都發白了,衝進來叫道:“鍾二郎!鍾二郎被活捉了!”
“啥?!鍾家不是說沒摻合麼?”
“……”
“……”
一羣人都覺得問這個都是智障,這種時候,誰能獨善其身?這光景,那是德州一家一戶的事情嗎?棉花這一遭被朝廷搜刮乾淨,誰不得繞進去?嘴上喊着要跟“逆賊”劃清界限,誰還不偷偷地塞點米麪糧油?
“這可是德州數得上的狠角色,這……這怎就被活捉了?”
“來得羽林軍不一般啊。”
“狗眼都看得出來不一樣,本以爲披堅執銳,就已經是難得強悍。可哪有這樣的?”
德州刀客引以爲傲的“弓馬嫺熟”,在同樣也是以“弓馬嫺熟”爲傲的這一波羽林軍鎮壓下,連個浪花都翻不起來。
更讓德州鄉黨驚懼的是,至今那些“鐵罐頭”都沒有動手,都是輕騎追逐。遠距離馬弓勁射、速射,近距離雙騎貼近,要麼馬刀要麼馬槍,一個揮舞馬槊衝上去就挑人的都沒有。
有人跑去德州刺史府打聽消息,那邊也只回了一句“殺雞焉用牛刀”。
朝廷前來立威,動靜始終烈度不大,火急火燎的,也就是河北地方。儘管有人從遼東某些曾經的河北老領導那裡打聽到了消息,但大多數人對朝廷的決心認知並不強烈。
招撫並舉本來是套路,可毫無疑問朝廷針對河北諸事,武力鎮壓的決心是不可動搖的。至於安撫的“誠意”如何,先打了才知道。
“鍾二郎?”
一羣綠袍皁靴的官員在篝火盆旁站着,面白無鬚的年輕人擺弄着火盆中的烙鐵,翻轉了一會兒,燒紅的烙鐵隨意地在鍾二郎身上燙了個皮肉發黑傷口翻滾。
“啊——”
慘叫聲震的鐵鏈枷鎖都在晃動,然而面白無鬚的年輕官員只是微微地別過頭,有些嫌棄地說道:“好粗的調門,是個風餐露宿的好漢。”
叮。
隨手將烙鐵扔回了炭火盆,“撤了,也就是試試手。”
“是。”
屬下將烙鐵火盆撤走,年輕官員抖了抖絲制袖袍,向後一坐,便有兩人將扶手椅緩緩地向前一送,恰到好處地讓人坐上去無比舒服。
“鍾家田也不少,六七千畝地呢,怎麼?朝廷拿你這麼一點,就推三阻四的?還把你……”他伸手指了指鍾二郎,“你這樣的好兒郎,拿出來作踐?”
“呵、呵……”
口水血水不斷從嘴裡滴落的鐘二郎微微擡頭:“你這樣的胡狗,老子在西域殺了不知道多少。你這個年紀……嗬嗬嗬嗬……怕不是老子跟着程磧西廝混時候,從西域抓來的吧?哈哈哈哈……你祖上一定是西域貴種,如今……如今就是個閹貨!呸!下賤胡狗,也配審我中國男兒!”
“你也算中國男兒麼?我還以爲,羽林軍纔算呢。”
掏出一條白色的絲絹,擦了擦額頭上滲出來的細漢,慢條斯理地看着鍾二郎在那裡大口喘息。全然沒有被鍾二郎辱罵的忿怒,甚至連一點點細密的表情都沒有出現。
“碰上羽林軍,算老子栽了。老子再苟活個三五天拉倒……”
鍾二郎說罷,低下了頭,不再說話。
“唉,行走江湖,我是不懂的,不過我卻在洛陽受過康大令提點,這江湖男女,最忌諱的,便是拖家帶口。你鍾二郎英雄氣概,我拿住你的妻兒,還不是英雄氣短?”
平平淡淡地說完,就見鍾二郎身子微微地抖了一下,面白無鬚的官員也不能確定這是受了他言語的刺激還是因爲身上傷痛的緣故。
但鍾二郎抖了這麼一下之後,依然低着頭,始終沒有繼續搭理他。
“今日,就先到這吧。”
年輕官員站了起來,然後擦汗的白色絲絹隨手一扔,瞄了一樣掛着的鐘二郎,“好吃好喝伺候着。”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