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吳王府長史到了。”
“噢?”
轟走了李承乾,李麗質正準備去看看李雍,卻聽宮婢前來稟報,說是吳王府長史特意過來送禮。
禮單非常厚,僅僅是禮單本身,就用翡翠爲書骨,封皮用了大量的羽毛貼花。禮單打開之後,就是一疊金箔紙。而且這種金箔紙,並非是特意做薄瞭然後用來裝飾的品種,實際上與其說是金箔,不如說是金卡。
每一張金卡上面,刻着禮物的名目。
可以這麼說,這一本禮單,就是一個極爲昂貴的珍寶。
“傳。”
“是,殿下。”
此刻,在前廳等候的權萬紀打量着四周,越看越心驚。他並非沒有來過隆慶宮,但從未跨入長樂公主的地盤,因爲他每次來隆慶宮,都是在外面學宮行走看看。
瞄了一眼大廳中的柱樑,權萬紀只看一眼,就知道這種兩人合抱都圍不過來的木料,絕對不是長安本地能夠產的。
當年成都修造王府,在蜀地本地運輸巨木,十八根巨木,動用民夫三千,靡費小十萬貫,這才把木料運到工地。
而這十萬貫的開銷,和木料本身還無關,純粹是從尋找到砍伐到運輸等等費用。
要知道,在當時李皇帝給太極宮、洛陽宮、九成宮的總預算,大概也就是六百萬到九百萬貫左右。
當然了,後來隨着經濟發展,物價上漲,超支是肯定的,不過卻也沒有傷筋動骨,反而遊刃有餘。但十萬貫找十八根巨木,還是相當的誇張。
可權萬紀看了一眼這些隆慶宮中的柱樑,尋思着這些柱頭比成都王府的那是要粗多了大多了,怎麼看只會更貴不會便宜。
這還只是前廳,隆慶宮一共有多少宮室?總房間數量大概在三千六百間左右。單體大型建築有十幾座,這樣的前廳,只是一個接待大樓的一部分。
入眼望去,已經有十多根巨木矗立在那裡。
越看越心驚,還好來得時候,權萬紀咬牙勸說吳王把禮單做得漂漂亮亮,全然沒有瑕疵。
要不然,一份“寒酸”的禮物送到隆慶宮,說不定會被長樂公主鄙視。
兩京權貴都很清楚,長樂公主是個相當溫柔好說話但是記仇的人。
“呼……”
一把年紀的權萬紀偷偷地擦了擦汗,心說還好沒辦砸。
吃什麼飯,當什麼心。如今各大親王府的長史,乾的活都大同小異,而能夠在這年頭的親王府長史職業中出挑的,權萬紀算一個。
“權長史,殿下召見。”
“噢。有勞女師傅帶路。”
“可不敢當師傅稱呼。”
宮婢掩嘴一笑,卻也是聽得舒服。
如今各大宮殿中,能夠當師傅稱呼的,最少也是外放的太監。這種宦官不敢說大權在握,但是影響力都不小,噹一聲外朝官吏一聲“師傅”稱呼,也不會讓人丟人。
畢竟,如今想要外放做太監,業務技能必須過關,不是說光會拍馬屁,給皇帝摟錢,就算合格的太監。
誰叫貞觀朝的閹人,撈錢本領還不如皇帝呢?
“權長史隨我來吧。”
“女師傅請。”
權萬紀亦步亦趨地跟着,頭也不擡,一副非禮勿視的模樣。實際上他卻在計算着隆慶宮核心的規模,雖然知道整個隆慶坊都被長樂公主殿下拿了下來,可廊檐斗拱如此密集,假山花園如此繁複,還是在不停地震驚着他。
當踏上走廊的時候,權萬紀嘴角都忍不住抖了一下,因爲他走過的長廊,兩邊廊柱,居然是一尺以上的櫸木。
且幾無下次,每一根的粗細都差不多,朱漆塗抹得也非常勻稱,看着就是渾然一體。
這種木料,普通公侯家裡,用來蓋房子都夠了。
至於尋常百姓人家,絕無可能用櫸木,大戶人家湊上七八棵用來做房樑或者頂樑柱,倒是有點可能。
每一步跨出去,權萬紀都感覺耳朵裡叮叮噹噹作響,那是金錢交鳴的聲音。
長廊走完的時候,權萬紀情不自禁回頭看了一眼,入眼處,彷彿就是華潤銀元做成的。
至於廊檐上的青瓦,權萬紀都不想再去思考它是從哪個窯燒出來的。
因爲隔着一個花園,斜對面有一座宮室,層層琉璃瓦差點閃瞎他的雙眼。
“呼……”
又一次平復心情吐了口氣,權萬紀繼續低着頭跟上了宮婢。
穿過一個帶折角的前廊,終於到了宮殿的門口。
不知道怎麼地,權萬紀有一種上朝的錯覺。
“殿下,吳王府長史到了。”
“進來吧。”
宮婢這才轉身到了門口,對站在門外的權萬紀道,“權長史,公主有請。”
“不敢。”
權萬紀衝宮婢拱拱手,到了裡面,情不自禁喊道:“臣,權萬紀,參見公主殿下。”
“免禮。”
中央寶座之上,李麗質長袖一擡,然後伸伸手,“賜座。”
頓時就有宮婢抱着一隻團凳過來,放在了大廳一側。
“謝殿下。”
作爲一個老江湖,權萬紀今天的壓迫感非常重,和長孫皇后比起來,長樂公主顯然是另外一種上位者的風格。
長孫皇后也好,李皇帝也罷,他們會有懷柔的一面。
但是長樂公主李麗質,那種凌厲的感覺,權萬紀揮之不去。
他知道,自己是因爲受了隆慶宮規模佈局的震懾,明知道不應該有這樣惶恐不安的念頭,可還是控制不住。
此時此刻,他總算明白爲何房謀杜斷是頂級人臣,只他們那種臨泰山崩而面不改色的修爲,就是權萬紀現在還無法達到的境界。
“權長史,吳王近來安好?”
“託公主掛念,吳王殿下家宅平安,一向安好。”
“平安就好,平安是福。吳王兄博古通今,又擅工巧,也算是當代賢王。比太子哥哥,那是強了不少。”
“不敢!不敢……”
權萬紀原本就只有半個屁股坐在團凳上,這光景聽到李麗質的話,當時就嚇得從團凳上下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忙不迭地爬起來又說着“不敢”。
必須不敢啊,哪裡敢啊,你長樂公主可以隨便大嘴巴亂說,可吳王府好不容易有幾天消停日子,都已經摺騰顯微鏡望遠鏡好些年了,再去扯什麼跟儲君比大小,這不是鬧麼?
“權長史?你這是作甚?都是皇家兄弟,予說說而已,又不是構陷吳王。”
“是、是,公主殿下氣度超凡,所言甚是……”
權萬紀一臉苦笑,顫顫巍巍地躬身彎腰,都不敢再去坐凳子上。
“說起來,權長史來得也真是巧。予有一個晚輩,乃是洛陽白氏女郎所出,身家清白,前途遠大。今年十五歲,欲覓適齡良家,且先定個親事,權長史乃是吳王府首席,可謂見多識廣,不知可否幫忙?”
“殿下既有吩咐,臣豈敢懈怠,自當盡力而爲。”
“噢?盡力而爲……”
“臣失言,臣必不負殿下所託。”
“嗯,很好。”
李麗質點點頭,“權長史,你能這樣說話,予很欣慰。予也先替那晚輩,多謝權長史費心。”
“這是臣的福分,福分……”
這光景權萬紀腦袋裡都是咣噹咣噹作響,說話都不利索,直接把出來時候打算說的話都忘到了腦後。
等告辭離開隆慶宮之後,一陣冷風把他吹醒,權萬紀這才反應過來:“老夫他孃的過來送了大禮,結果忘了求人辦事,反而還要給人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