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懷遠出發,到娑陵水有兩千多里路,除了黃河,還有戈壁、沙漠、草原、荒原等等地形。馬隊運送物資,也是殊爲不易。突厥沒有滅亡的時候,還能召集諸部在狼山一帶交易,最不濟也是突厥人從中原撈一筆之後回去再撈。
渠道爲王嘛。
當年突厥人掌握了中源物資的渠道,對內進行再分配,話語權比刀子還要管用。
但誰能想到控弦四十萬也能輸?
阿史那咄苾帶着小弟們在河口裝逼的時候,肯定表示自己的優勢很大,然後被李靖幹出屎來。
於是突厥牧業倒閉了,王八蛋老闆阿史那咄苾帶着他的小姨子跑去大唐安享晚年。被坑了血汗錢的可不僅僅是阿史那家族,滅突厥一戰,諸部男丁減三成那都是長生天保佑。
直接崩潰的突厥小部落不計其數,靠近契丹室韋的直接被吞併,要不是薛萬鈞李勣先後去了一趟幽州,契丹人恐怕直接就扒了猛幹舊主子。
骨力乾和僕骨還是有點底子的,但主要是因爲離中原遠,那地界偶爾都能看到北極光閃耀了,完全不像人類應該生活的地區。
但沒辦法,以前幹不過阿史那家族,後來幹不過大唐帝國有限責任公司。基本上就是靠納貢混點飯票,從長安討點賞錢立刻走人。
從河東還買了木料,又在賀蘭山立了磚窯,四五千突厥奴被調撥過去挖煤。因爲初期不是很熟悉,塌方死了一百多人之後,張德決定暫時不挖煤。
但因爲用煤燒出來的方磚用起來還不錯,正趕着湊個二十萬匹磚的李思摩頓時苦口婆心勸說道:“大郎,死個把人算什麼?再說了,那些蠻夷,能算人嗎?咱們大唐難道還死不起幾百個蠻子?”
“……”
張德看着大圓臉的思摩,心說這貨當年到底被突厥可汗做了什麼?怎麼反人類人格這麼強烈?報復社會太明顯了吧?他們以前都是你族人喂!
“大郎不會以爲他們出身突厥,就以爲是本王族人吧?”
李思摩突然反應過來,覺得張德的眼神很古怪,然後思摩感慨一聲,“想當年,本王爲可汗不喜,稱我有類胡人,懷疑我不是突厥種……”
說到這裡,思摩頓了頓,然後大聲道:“長成這個樣子,難道是我能決定的嗎?以貌取人,本王深恨之。大郎,你不會看不起我吧?”
“當然不會,德最是欣賞郡王這種快意恩仇的好漢!”
“大郎真乃本王知己啊!”
然後懷遠郡王一副啥也不說的表情,緊緊地握着老張的手,“剩下的五萬匹磚,什麼時候送過來?”
你特麼……是在下輸了。
老張徹底服了,這貨已經瘋了。
李思摩要在懷遠城蓋個大宅子,他纔不要住帳篷。什麼突厥人到了長安思念草原的風光,都特麼狗屁。苦哈哈的日子誰願意過?草原那麼好,怎麼大家一有空就琢磨過年之前南下搶一把?
李思摩覺得自己是真性情,不虛僞。老子就是喜歡中原,就是喜歡享受過好日子。嘴上說不要,身體卻很老實,這種人簡直就是人渣、敗類、畜生……
前些日子,懷遠城的突厥貴族,在那裡謠傳劼利可汗在長安過的不安逸,懷念草原,思鄉成疾。李思摩身爲懷遠郡王,當場就義正言辭地反駁:可汗還給天可汗跳胡旋舞呢,樂不思草原。
當然老張個人覺得,劼利憂思成疾的主要原因有兩個,一是希望李董突然就傻逼然後心軟把他往北邊放了。二是一聽到草原有人造反叛亂,就怕李董手下的瘋狗出來咬他說是就是他突厥人才造反的。
憂思成疾?思鄉?幫幫忙,突厥人狼頭金帳都是不固定的,哪來什麼鄉可以思。
爲了讓懷遠城的思想統一,懷遠郡王於是就把那些認爲劼利可汗過的不好的貴族都打包送去西河煤礦,而且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照顧好這些族人,可不能像之前那批,塌方死在地底。
他們突厥人可是火葬的……
然後四月底,煤礦又塌方了。爲此,思摩郡王哭的撕心裂肺。
“都怪我!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讓他們去礦場,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本王對不起可汗,對不起族人,嗚嗚嗚嗚嗚……”
多麼真性情的漢子,老張都被這個無恥之徒感動哭了。
程處弼感慨萬千,對李奉誡道:“要不是跟着哥哥出來,想必我在長安,還以爲突厥人都是蠢貨呢。現在,大開眼界啊,不比長孫……不比某些人差啊。”
李奉誡的世界觀一直在刷新,此刻他已經成了面癱臉。原來在長安的時候,他就像是一朵純潔的小白花,現在他從哥哥那裡學會了一句話:天下烏鴉一般黑。
按照漢禮,又給族人改了姓,都姓史。立了墳頭,豎了墓碑,還讓很有學問的夏州長史跑過來題詞。然後特麼還在城內改了一個史家祠堂……老張不得不承認,李思摩這貨是會玩的。
喪事操辦完畢之後,思摩對張德道:“大郎,阿史德家的人馬上要到,到時候給本王三分薄面,不要和他們這羣蠻子一般見識。”
“郡王何出此言,優魯可敦之後,吾甚是敬仰,得以一見,三生有幸。”
“那就好,那就好啊。”
思摩說罷,衝後頭站着的小崽子喊道:“五郎過來,跟着你張家哥哥,好好說一說阿史德家的人。”
然後李思摩又不放心地再說了一句:“一定不要和他們一般見識啊,蠻子沒禮數又張狂。”
說完,懷遠郡王才憂心沖沖地去視察自己的王府工地,他要蓋一個大宅子,可是最近進度有點慢。王府是張大郎全程設計,材料全包,可人工還是不夠啊。思摩一邊走一邊嘀咕:“不等了,再抓點契丹奴過來湊數就是。”
“哥哥,要小心阿史德家的人啊,他們不講理的。”
五郎小心翼翼地勸說道。
他是李思摩的五子,原名阿史那伊勒,現在改名李毅,在長安的時候,孔祭酒看在兩百貫的面子上,幫他取了個字:衡之。
“衡之,再不講理,這裡是懷遠城,又能怎樣?”
“不是,哥哥你聽我說,主要是那個珍珠弘忽,極爲潑辣,她母親是上代優魯可敦的外甥女。咄苾在武德八年的時候封她弘忽,還賞了橫嶺以東的一塊操場給她。以前她小,也就用馬鞭打打人,這幾年跟瘋……”
“伊勒!你身旁的是誰?”
一聲嬌叱,卻見一個胡服少女,騎着一匹金山追風,手持馬鞭,遙遙一指。
聽到這個聲音,年紀不大的李毅嚇的渾身發抖,連忙叫道:“姐姐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不要打……誒?嘿嘿,我開玩笑的。呵呵呵……”
啪!
一鞭子抽在了他肩膀上,上好的白絲袍子,就這麼抽了個口子出來。
“啊——”
一聲慘叫,李毅直接滾地上慘叫起來。
老張特麼都愣了:臥槽!
那少女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看着張德,然後歪着腦袋打量了一會兒,還調轉馬頭來回走了一圈,這才問道:“我在長安,聽說過你。賽尉遲小張飛,人稱‘及時雨’的張德是吧?”
“這都是長安兄弟們的吹捧……”
張德拱拱手,很慚愧,他也不想的,這特麼都是什麼狗屁名聲。
“聽說你馬術了得,現在看你樣子,斯斯文文,不像是有真本事的。不如你我賽一場,賭一把,如何?”
“小小年紀,怎麼可以賭博呢?”
“笑話,你在務本坊贏了那麼多,當我不知麼?”
言罷,少女手持馬鞭,指着張德喝道,“你若不比,便是瞧不起我。你可知道,天可汗陛下封我爲瀚海公主,賞賜不知道多少。‘太子糖’你吃過嗎?這可是東宮專賣,有錢都未必買到!”
站老張身後的一干小弟都是表情豐富,連滾地上哀嚎的李毅都不嚎了。
氣氛有點小尷尬。
“你們這是什麼表情?看不起我?”
“不不不,豈敢豈敢,不知公主爲何一定要和我比呢?”
“你是長安少年第一,忠義社的會首,我贏了你,豈不是贏了整個長安少年?長安是大唐帝都,當然是天下英雄齊聚的地方。贏了長安第一的你,就等於贏了整個天下。到時候,我去天可汗陛下那裡,又能換來不知道多少賞賜!”
我特麼一個誘惑力社會團體的頭子,居然不知道還揹負着這麼沉重的榮耀。姑娘,您真是條漢子!
“我也不是和你白比一場,聽說你有一匹烏騅馬,你看我的這匹金山追風如何?”
“好馬。”
“那當然,這可是馬王。”
少女得意洋洋,“我贏了,烏騅歸我。我輸了,追風給你。公平吧?”
“哥哥,好馬啊,這可是馬王!”
程處弼眼睛放光,“比夜飛電都要好,哥哥贏了,小弟願出一萬貫……兩萬貫買下來。”
“我出三萬貫!”
安菩眼睛同樣在放光。
“我出五萬貫!”
李毅從地上跳起來,咬牙切齒地盯着少女,惡狠狠地說道,“馬我也不要,只要哥哥能幫小弟出一口惡氣!”